3. 冤家路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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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人作祟?這個三歲小兒都知道。”同桌客人咽下嘴裡的粥點頭:“百年前各地天降異星,引發天火,有些地方燒了幾天幾夜都不停歇呢,從那時起就有異人四處為惡。”

聽見有人聊天火,駱老頭來了勁,端著碗擠到了布衣客人這桌,興致勃勃道:“咱們南門鎮也曾降下天火哩,就在這客棧後頭山腰上,有個水缸大的坑,就是當時天火砸的,那會子聽說鎮上有家客棧老板和家人都被異人害了哩。”

“這麼嚇人,是什麼異人呀?”

“不知道,這都多少年過去了。”

“我聽說天火降下會有大坑,還有人在坑裡挖到過模樣奇怪的石頭咧……”

“我隻聽說當初天火大多集中在京都呢,萬坑林就是那會兒形成的,異人作祟什麼的倒沒聽過。”

………………

前院雪還沒化呢,布衣客人居然從懷中掏出折扇,唰的打開扇麵扇起風來:“自異星降世,這世上便出現了眾多身具異相異能之人。這些異人就有不少可以輕易取人性命,那居心叵測的異人起了貪念,可不就容易作祟。”

同桌客人身旁襲來一絲扇風,他凍的一哆嗦,忍不住挪開些:“異人竟這般厲害?”

這也不能怪他大驚小怪,他還是第一次與同鄉來都城做生意呢,住的最大的客棧就是這同樂客棧。更遠的地方,他屬實沒有去過。

“那是自然,就拿五十多年前的言國師來說,她口含天憲,言出法隨。隻要她開口斷人死,就沒人能活過下一刻。還有史家,白瞳鬼麵,可役人做奴仆……”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有人叫言國師作言羅王呢。”駱老頭在一旁聽得點頭如蒜。

“你又知道了。”眾人笑話駱老頭愛湊熱鬨,他也不惱嘻嘻哈哈。

布衣客人左手執扇,右手又從懷中掏出一物,居然是驚堂木,他啪的一聲往桌上一拍:“欲知異人如何……”

他左手與右手各執折扇一側捧住,笑的爽朗:“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就多少捧個錢場,相逢既是緣,不缺這幾個錢,嘿嘿嘿嘿。”

哎,搞了半天這人竟是個說書的,正巧碰上眾人等候官差,這個空擋撿起了老本行。

大堂內大部分人顯然對於說書沒什麼興趣,隻布衣客人這桌很是捧場,寥寥幾人投了數十個銅板到扇麵。

此人喜歡聊異人,行事荒誕不經,與自己找的那人特征吻合。

看著布衣客人的行徑,言菱不由篤定此人就是自己找的人。

堂堂異都司司長,撇下司內事務不管,竟然有興致在這小小的客棧內說書,是因為這裡的懸賞?

折扇伸到言菱麵前,上麵零星散落著些銅板,言菱隨手放上指甲蓋大小的銀錁子。

原本嬉笑的布衣客人麵色一變,朝她看來。因晨起匆忙,言菱並未梳發,素白的小臉上盈盈星眸讓人不由心生憐惜,左眼下淚痣透著妖冶的紅,小巧瓊鼻之下朱紅色的櫻唇飽滿圓潤,好一個美人坯子。

待看清言菱黑色大氅領邊露出的符號,布衣客人麵色一凝收起笑臉,坐回自己的位置,若有所思的盯著言菱。

久等他不開口,同桌的客人先急了:“銀子你收的差不多了,快說快說,可有那讓人自縊而死的異人?”

布衣客人恍然回神,職業笑容重回他臉上,隻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笑容有幾分勉強,他舉起驚堂木,啪的一拍:“當然有。這左右人生死的異人,遠的不說,就說這史家,一旦被他們吞噬心智,就會變成白瞳。成為史家的奴仆,史家讓你往東你不會往西,讓你上吊你絕不會自焚。”

眾人嘩然,議論紛紛:“這也太恐怖了吧,這還是人嗎?”

“都說了異人,肯定是異於常人啊。”

“這也不會讓人上吊吧,都成練成奴隸不使喚讓人去死,我怎麼不信呢,退錢退錢。”

“長這麼大我都還沒見過異人呢。”

“扯呢,退錢退錢。”

見有人嚷嚷著退錢,布衣客人麵色不愉,退錢?這是人生中不可能的事,進了他荷包裡的銀子,休想再掏出半個銅板。沒見過異人?嗬,那祖宗我讓你見識見識。

布衣客人起身,環顧堂內眾人,目光在天字號客人那兩桌來回睃巡:“異人確實可遇而不可求,欲承異能,必受其重。有那承住的異人,也有那不能承住的。”

見那八人仍無知無覺的吃著朝食,布衣客人也不氣餒。他頓了頓,像是怕天字號那桌聽不見,特意提高音量:“那不能承住的,輕則肢體殘缺瘋病纏身,重則爆體而亡禍及家人。比之今日懸梁之人,要淒慘更甚。”

八人中為首的那桌,有人抬頭朝自己看來。布衣客人心中得意,魚兒就要上鉤了,隻差最後一把火:“能承住的,便如都城言、禦、史、連四大異人家族,攘助羅家成為當今元國的王,上吊這種小事肯定是其他不入流的異人所為。”

“大膽!”腰間掛著銅球熏香的墨色錦衣客人猛拍了下身前的桌子,朝布衣客人吼:“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直呼天子姓氏?”

咬餌了,嘖嘖嘖,禦家的小輩真是不經逗,但凡把禦家排到言家之後,總有人會借機炸鍋胡攪蠻纏一番。

布衣客人搶來一旁客人未食的熱粥,也不怕燙,呼嚕呼嚕沿著碗沿大口大口吞咽。這個當口得罪禦家,自己隻怕是要小心點吃食了,先吃飽再說。

在同桌人驚詫的目光下,布衣客人吞下最後一口滾粥,麵不改色的後退一步,躲開墨衣客人的推搡,擦了把嘴,歎道:“禦家,果然是枝繁葉茂手長腳長啊,在下隻是隨便講了幾句話,就被扣上非議之名,隻怕不用幾日,言家也要提頭給你禦家當板凳了吧?”

“胡說八道,關言家什麼事,聖上豈是你能直呼為羅家的!沒大沒小的東西,待我收拾你去做蟲泥。”

“都是客人,彆急啊,隨便說了幾句話。”

“是啊是啊,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堂內好心的客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勸著,言菱也忍不住起身。異都司司長董百事豈是無能之輩,隻是禦家也不是什麼善茬。彆自己還沒知道想知道的,這個司長就先做了冤魂。

言菱還未走近,便見一條紅線沿著墨衣客人腰間最下的銅球竄出,速度奇快的朝董百事腳下纏去。

不好,言菱趕緊退開,迅速掃視周圍客人,其他人並沒有發現異常。

紅線碰到董百事的靴子,迅速上移,轉瞬消失在褲管裡。

“住手。”墨衣男子的同伴,身著靛藍錦衣的男子出聲阻止道:“禦紅毅,不可取人性命。”

“可是他胡言亂語!”被兄長喚了全名,禦紅毅便聽出兄長暗含的警告。他恨恨回首,看向靛藍錦衣男子。隻見靛藍錦衣男子麵色嚴肅,禦紅毅心有不甘:“好吧,兄長,我不取他性命,隻叫他好好出個醜。”

話音剛落,董百事的外衣居然出現破洞,破洞越來越大,越來越長,漸漸竟連成了字,破洞竟連成了“蠢貨”兩字。

董百事原本淡定自若巍然不動的臉色,在低頭看見胸前的“蠢貨”兩字後,氣得發青。

笑話,他活了這麼多年還沒受過如此大辱,等他回都城,非要好好跟那人告禦家的狀不可。

董百事氣急,胡亂撕扯著外衣,將“蠢貨”兩字布料撕的破爛不堪,方才氣哼哼的坐下,放狠話道:“咱們走著瞧。”

走著瞧就走著瞧,你一介布衣,能耐我何,哼。禦紅毅得意的重新坐了回去,手裡把玩著腰間的銅球。

紅線趁眾人不注意又沿著董百事靴麵離開,朝著禦紅毅手中銅球急急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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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菱這才發現,方才那紅線是一群細小的火蟻,它們來去迅速,隻幾個瞬息就回到了禦紅毅手中最小的鏤空銅球中。

“你這……”蠢貨二字還未出口,禦紅毅就被身後同伴扯了扯衣袖。

順著同伴的視線,禦紅毅瞧見八名腰懸長刀的衙役正大步朝客棧走來,身邊跟著的,正是此前嚷嚷著要報官的住宿客人。

同樂客棧這下是真的要熱鬨起來了。

言菱與眾人一道,各回各的桌子,等著看這群官差如何處置。監督官道修整的衙役,也不知道斷案水平如何。

“冬娘現在何處?”為首的官差高大威武,滿臉橫肉,想是對客棧很熟悉,一進門就熟稔的朝夥計問。

被喚作冬娘的女掌櫃見是他,從櫃台後站了起來,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臉上卻下意識的掛起了客套的笑:“是魏爺啊,魏爺大駕光臨,鄙舍真是蓬蓽生輝。”

聽不得女掌櫃假客套,魏臨皺眉命令手下:“你們倆去守住前後門,你們去清一下客房裡的人,你二人同我一起,先了解情況。”

“是。”

“何人發現的屍體?”魏臨拖來一條長凳,往堂內一橫,隨意坐下。他身後立著兩名身形高大的手下,一胖一瘦反差極大,麵相看起來頗為凶惡。

“是他,小六。”小六被其他夥計推搡到大堂,他第一次見這麼多官差,不由得腿一軟跪伏在魏臨麵前。

小六家世代務農,老實本分,若不是家中人口太多,為了討生活來這裡做夥計,他隻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和官差打交道。

“姓名,籍貫,冬娘你寫。”魏臨吩咐櫃台後的冬娘動筆,自己瞪著小六:“照實說,若有欺瞞板子伺候。”

“劉,劉小六,南門溝人。”

…………

“說說發現的經過,有沒有遇上什麼特彆的事。”魏臨抽出腰間長刀,狀若不經意的把玩著。

官差不將人帶回衙門審問,也不避諱眾人,該說這魏爺經驗豐富呢,還是說他壓根就是走個形式,完全不怕這件事有同夥,也不怕人串供呢。

趁著官差審問的空擋,言菱不動聲色的擠到董百事身旁。也不跟他客套,往他長條凳上一坐:“董百事?”

原本伸著頭看熱鬨的董百事,在聽到言菱喊出自己的名字之後,攸地抬眸:“你有何事?”

“你不問我是誰?”

“言家大小姐言菱。”

這下輪到言菱詫異了,怎麼這人一上來就知道自己本名呢,她也是多方打探才知曉此人,她確定這是第一次見這個董百事。

“你怎知我本名?”

“這有何難?領口言字篆,必是言家人。言國師四子一女,俱都中年,你嘛年齡不像。言家孫輩兩男三女,二小姐三小姐均未到及笄之年,唯大小姐年約二九年華,那你肯定就是言家大小姐了。”

“不愧是百事通董百事,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我所求之事你也清楚了?”言菱緊盯董百事的臉,不漏掉一絲表情變化。

董百事苦笑,這個言家大小姐都城內赫赫有名。她的名氣並不是因為其擅長言家未卜先知能避百禍的能力。

反而是因為都城內的傳言,據說她天生烏鴉嘴,說出的話常常好的不靈,壞的靈驗得很。

久而久之,都城內眾人遇她皆避之如蛇蠍,甚至有人說彆靠近她,靠近她會變得不幸。

“董某無知。”言家已經是異人家族中的頂級存在,他們自家人出現問題都不能解決,他一個外人能做什麼。

“家中有預知能力之人,大多觸碰某人或某物,就能看見不久之後發生的事情。”言菱目光澄澈望著董百事,耐心解釋道:“我的預知能力跟他們不同,不靠觸摸感應便罷,關鍵是它總時隱時現。

有時候我看到過去發生的事,有時候又看到其他人未來發生的事。毫無規律可言,也完全無法控製,所以我才會讓人誤以為是烏鴉嘴。”

“大小姐何意?”董百事揣摩著言菱的話,拿不準她的心思。預知不預知的,在他看來並不重要:“在董某看來,眾人忌諱的無非是大小姐說中的都是壞事。歸根結底,就算是說中的都是壞事,這也算預知的一種。誰規定預知就一定是好的呢?董某確實不知大小姐為何而求。”

“若我能在言中壞事之前,就預知到發生壞事的原因,豈不是可以幫助他人逃離厄運?”

言菱麵色坦蕩笑看董百事,仔細看她就會發現疏朗的笑容下隱藏著苦澀。她清楚自己在都城烏鴉嘴的名頭,可是她真心想用自己的能力幫人躲過厄運。

董百事被她的笑容打動,斂下心中的歎息,非得求解決辦法乾嘛,在他看來烏鴉嘴是種相當好的能力,看誰不爽直接張嘴就能整死對方。他心裡這麼想著,偷摸狠狠瞪了一眼禦紅毅。

“我想要它能穩定,你可有解決辦法?”他們都說她是烏鴉嘴,親族不待見她,父親更視她為笑柄。但她偏不信邪,她偏要用自己天賦異稟闖出一片天地。

當下她缺的就是穩定這項能力,讓它能為自己所控。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她做不到帶人趨利,總可以用天生的烏鴉嘴帶人避害吧?

“我倒是能提供幾條線索,有沒有用需要大小姐你自己去驗證。而這線索的代價,大小姐不一定付得起。”

言菱瞧著董百事臉上神色變幻,隻當他這是想讓自己知難而退,沒有一絲猶豫開口:“你要多少銀子?”

“非也非也,不是銀子的事。”董百事搖著頭,從懷中掏出異都司的懸賞告示。眼下異都司正是用人之際,獨木難成林,他決定利用言菱言家人的身份幫忙:“隻要你能完成同樂客棧的懸賞,我給你一條線索。”

不就是查明那位才子死亡的真相,言菱放下心來回他:“可以。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的線索共有幾條?”

言菱也不怕董百事耍詐,此人雖然看起來貪財猥瑣,但聽聞異都司內口碑不錯,向來說話算話。

董百事見她胸有成竹,有些狐疑。同樂客棧的水有多深還未可知,這言家大小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不過就是幾條線索,董百事也不損失什麼,他決定賭一把:“三條線索。”

“可。”言菱一口應下,反正董百事的人她找到了,又從他口中得知穩定異能是有線索的。

她正好趁此機會練練手,也方便以後行走江湖:“既然合作,你也彆叫我言家大小姐,叫我言菱就好。”

“妥。”兩人視線交彙,其中深意隻有他們明白。

官差那邊,劉小六戰戰兢兢的將自己取柴的經過講了一遍,見三位差爺目光聚在自己身上,皆都眉頭緊鎖,心道不妙。

魏臨扭頭,朝身材碩肥的手下問道:“你怎麼看?”

胖差役仔細打量著劉小六,目光猶如實質,刺的劉小六冷汗涔涔。

他也是做了幾個月夥計的人了,察言觀色多少也能摸著些皮毛,隻怕是自己說的沒什麼價值,搞不好還給自己抹上嫌疑了。

這可如何是好,劉小六慌得到處瞟,目光突然定在言菱身上,伸手一指:“這位姑娘昨夜住處離柴房最近,也是她第一個衝出來,她看到那人那樣,還說什麼對不起。”

劉小六伏下身子,也不敢抬頭:“差,差爺,我看她跟那人上吊脫不了乾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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