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皇城後,慕如歸就與祝卿若告彆往摘星台去了,她看著慕如歸的背影漸漸遠離,直至在暗色的宮牆下再也看不見。
曉曉輕輕拉了拉祝卿若的衣角,圓潤可愛的臉上露出一道揶揄的笑,“夫人彆看啦,已經看不見國師的影子了。”
祝卿若被曉曉的話拉回來,她側頭嗔了曉曉一眼,故意板起臉訓他。
“屬你話多。”
曉曉咧嘴笑了笑,絲毫不覺得有錯,“本來就是嘛,夫人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見她還在說,祝卿若伸手欲要拍曉曉的腦袋,曉曉迅速捂住額頭,臉上立馬變得無辜可憐。
“夫人我錯了!”
看著她變得這般快,祝卿若好氣又好笑地放下手,“罰你今日不許吃點心。”
曉曉嘴唇一癟,整個人迅速蔫了下去。
祝卿若無奈搖頭,唇邊笑意卻怎麼也隱不下去,抬腳欲要往禦花園方向去。剛轉過身,迎麵便看見一個太監裝扮的人從拐角處走出來,年紀不小,大概六十歲,滿臉皺紋,眼睛卻格外明亮,不似此等年紀的人所有的。
祝卿若臉上露出驚訝,心底卻暗道一聲:來了。
那老太監顫顫地朝她走來,笑容扯開占了半張臉,一點其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來,他走到祝卿若身邊,奉承道:“早就知曉國師夫人與國師感情甚篤,今日一見,果然如傳聞所說,國師夫人深愛國師啊。”
祝卿若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京城從未有過她與慕如歸感情深厚的傳聞,最多隻對她讚兩句賢惠,從沒人覺得慕如歸有多愛她。
這個老公公先是誇讚了他們夫妻二人的感情,後一句又隻提起她深愛慕如歸,前言不搭後語,明晃晃地嘲諷與試探。
祝卿若對那老公公點了點頭以示禮貌,然後問道:“您是?”
那老公公笑意不著痕跡地斂了些,“瞧我,這都忘記了,夫人不曾入宮,自然不識得老奴。”
他衝祝卿若打了個千,“老奴名霍心,原是先太後娘娘宮裡的,娘娘去後就領了後宮總管的職,今日負責接領各位貴人。”
祝卿若狀似恍然大悟,“原是如此,霍公公多禮了,是我的不是,往日都沒隨我家國師入宮來,這才沒認出公公來,公公莫怪。”
霍心抬頭看了身前這位美名在外的國師夫人一眼,外麵都說她心思純淨,大方善良,今日一看,恐怕不似傳聞那般單純。
他諂媚點頭,“是極是極,夫人下次可莫再忘了。”
祝卿若衝他微微一笑,“自當如此。”
霍心突然露出個詢問的表情,對祝卿若道:“對了,我這有一事需要問問夫人。”
祝卿若道:“但說無妨。”
霍心笑容滿滿,聲音尖利,“往年國師大人都是不出席宮中節慶的,今日夫人第一次來宮中,國師大人可會陪夫人入席?若是入席的話老奴讓下麵人多備些菜,若是不出席也就不必多準備了,免得浪費了。”
祝卿若神色不變,似乎並沒有覺得霍心說這話有什麼不妥之處。
她隻微微蹙眉,帶了點疑惑,“宮裡都是這樣的規矩嗎?我在家中辦禮時,給客人發了帖,不論客人來與不來都是要把席麵備齊的,若是客人來了反倒沒有座位,這不是平白讓人覺得我家不知禮嗎?若是傳出去,外麵人可要議論我這個管家的不儘心了。”
霍心神色終於變了變,仿佛突然領悟到了什麼,他連聲道:“對對對,夫人說的極是,是老奴沒想好。”
祝卿若臉上多了些不好意思,仿佛對自己剛才的多嘴有些懊惱,“失禮了。”
“沒有沒有。”霍心道:“夫人管家是上京城有名的,如今教了老奴一次,老奴該謝謝你才對。”
祝卿若搖頭,“公公實在多禮了。”她神色躊躇,看起來不太適應。
霍心將她的反應瞧在眼裡,揮了揮手上的拂塵,旁邊便走出來一個冷麵的侍衛,他神色倨傲地衝那侍衛下著命令,“你領國師夫人往禦花園去,仔細著點兒。”
“是!”侍衛大聲應道。
霍心轉過頭衝祝卿若又是一笑,“夫人跟著他就行,禦花園有些遠,可莫要走丟了。”
祝卿若禮貌點頭,“多謝霍公公了。”
“小事兒小事兒。”霍心揮揮浮塵表示多禮,不遠處又來了一架馬車,他連忙迎了上去。
“趙夫人,好久沒見了。”
太監尖細的聲音傳得遠遠的,祝卿若背對著他漸漸走遠,在她走到拐角處,即將失了身影時。那滿臉諂媚奉承的老太監忽然偏頭往她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清明的眼底露出些思緒。
“如何?”年輕的帝王著一襲威嚴龍袍,動作散漫地靠坐在背後的椅子上,手裡還把玩著一塊圓潤的玉璧。
剛才在宮門前滿目諂媚的老太監此時脊背挺直,唯頭顱稍低,一張正色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剛才的神色。
“老奴覺得”霍心開口道,“這位國師夫人並不簡單。”
衛燃揚眉看了下方的霍心一眼,“哦?”
“老奴按照陛下說的,第一句話便提了國師大人,還多加挑撥,言及二人感情不合。可那國師夫人卻好似渾然不接招,四兩撥千斤地就將話題轉到了老奴身上。”
霍心回想著當時的情景,苦笑一聲,“那夫人可聰明了,短短幾句話就將老奴擺的高姿態拉了下來。”
衛燃饒有趣味地聽著,對於霍心口中的人也產生了幾分興趣。
“後來老奴又試圖將國師與國師夫人二人關係挑出,可那夫人卻將國師府自比,言及若是管家不明會被旁人笑話,明晃晃地將話頭潑回了老奴身上,讓老奴這位管事的好好管理,莫要讓人看了笑話。”
霍心無奈搖頭,“這位夫人半分虧也沒吃到,所有的話全還給了老奴,真是好生難惹。”
衛燃越聽越覺得霍心口中的人與係統裡顯示的人不一樣,書裡明明寫祝卿若溫柔善良卻很少與人爭執理論,遇到難事第一反應是躲避,實在躲不過了才會想著解決,所以大部分都是由慕如歸解決的。
可隻聽霍心的描述,他發覺這祝卿若好像是隻野貓,爪子利得很呐。
這可難辦了。
衛燃摸著下巴,一雙多情眼微微眯起,麵上看似頗為傷神。
“而且”霍心麵上帶了些疑惑,“老奴看那國師與夫人仿佛不像外人說的那樣毫無感情,二人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看著生疏實際上一舉一動都親密得很。”
他想起在宮門口看到的情景,確實不像傳聞那樣。
衛燃眉間微蹙,如果是這樣的話
霍心瞧見了他的表情,道:“陛下可要老奴幫忙?”
雖然不知為什麼陛下對這位國師夫人這麼關注,但陛下是他的主子,主子有事,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衛燃勾起一個神秘的笑來,“沒關係,利的更好。”
頗為沒條理的一句話,霍心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但他習慣了服從命令,無聲無息地退下了。
偌大的宮殿隻剩下高高坐在龍椅上的衛燃一人,他指尖緩緩劃過左手心上的純白玉璧,上麵有“國運昌隆”四字,字跡與玉璧渾然一體,半分雕刻的痕跡都無,令人見之驚歎。
上麵忽然傳來一道淺淺的歎息,細聽還帶著點點興味。
“對不起咯。”
祝卿若帶著曉曉進了禦花園,此時剛到未時,禦花園裡已經有了許多官家夫人的身影。
那些夫人見了祝卿若都圍上來問好,一半是因為她丈夫慕如歸,一半是因為她在上京城的美名。
慕如歸是國師,堅定的保皇派,隻與那小皇帝來往,從不接觸其他官員,所以她也就不必做個賢內助,與旁的夫人打交道,除非她去跟那住在天子寢宮的人話話家常,其餘的,都不用理。
於是她禮貌地一個個打發了,帶著曉曉徑直往裡走。
祝卿若找了個偏僻的亭子,帶著曉曉坐了進去,裡頭茶水有些涼了,曉曉便拿了去換熱茶。
祝卿若一人坐在亭子裡,撐著半邊腦袋看向了對麵的天空。
那裡是小皇帝寢殿的方向。
那人也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今日宮門口那個霍公公,上一世也出現在那了,也是一樣的神情動作,一樣的挑撥離間。
她從前因為慕如歸,知曉古人智慧並不低,所以總是有意守拙。其實她早就聽出了那個霍公公是在說挑撥她與慕如歸關係,可她當時並不知曉那霍公公背後的人是小皇帝,他是小皇帝派來試探她的。
上一世,她隻以為是霍公公想要些好處,不欲壯大了他的貪婪心思,便裝傻充愣,假裝自己沒有聽出來,順著他的話往下接,弄得霍公公當時都有些明顯的驚愕。
當時她還以為是自己戳穿了霍公公的心思,對他當時的神情還感到好笑。
後來在小皇帝身邊發現了霍公公的身影,以前被遺忘的事突然就對上了。
原來衛燃一早就開始注意她,早就準備了千百條套子讓她往裡鑽。
她的一生,都已被人定好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