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偷偷讓我去的,她不讓我說,而且那時我也怕三郎會生氣。”
怕裴景川的傷口崩得更狠,薑媚沒有掙紮。
薑媚垂著眸,沒有看裴景川的眼睛,表情很平靜。
沉默片刻,裴景川問:“你去公主府那日,可有發生什麼事?”
“沒有什麼特彆的,公主對我們的表演很滿意,賞了不少東西,還讓我們吃了飯,派馬車送我們回去的呢。”
也就是說,她沒有聽到他在公主府說的那些話?
裴景川暗暗鬆了口氣,薑媚溫聲道:“三郎還是放開我吧,傷口不上藥會發炎的。”
薑媚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裴景川抿了抿唇,到底還是鬆了手,背過身去讓她上藥。
藥粉灑在傷處帶來的刺痛讓他想起了很多過往。
薑媚一開始是很羞澀的,她不像花樓其他姑娘那樣放得開,也不會討他開心,每次都很僵硬,要他引導,他給賞的時候她不僅不會高興,還會露出黯然之色。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學會了甜言蜜語,也學會了引誘蠱惑。
她偶爾也還是會害羞,但即便羞紅了臉,她的身體也會配合取悅。
她開始喜歡要賞賜,得了東西就開心得不行。
她真的沒有聽到他在公主府說的話嗎?
還是她早就聽到了,知道他那時隻是把她當成玩物看待,所以才心灰意冷,下定決心要逃得遠遠的?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裴景川的心便猛地一沉。
如果薑媚一直覺得自己隻是玩物,那祁州重逢以後,他對她做的那些在她心裡都算什麼?
蓄意報複、折辱?
裴景川心頭一顫,腦海中閃過一張張薑媚紅著眼眶、不安害怕的臉。
他那時對她,好像真的很凶。
“好了,可以把衣服穿上了。”
薑媚的聲音把裴景川的思緒拉回,他慢吞吞地穿好衣服,第一次有些不敢看薑媚。
薑媚越是平靜無波,他就越覺得滯悶心痛。
在他沒有說喜歡之前,薑媚在他身邊,是不是一直都在強顏歡笑掩飾難過?
薑媚擦完藥就沒再說話,裴景川忍不住問:“你怎麼不說話了?”
這話問得很是突兀,薑媚滿臉疑惑:“三郎不是喜歡安靜嗎?”
裴景川:“……”
他確實喜歡安靜,尤其是剛在花樓和薑媚認識的時候,薑媚想與他多說幾句話,都會被他打斷,久而久之,他們之間的相處就變成他不主動找話題,薑媚就不會說話。
以前裴景川覺得兩個人安安靜靜相處挺好的,現在隻覺得壓抑。
之前他不說話的時候,薑媚也會有這樣的感受嗎?
好不容易回到家,下車之前,裴景川拉住薑媚。
薑媚回頭,一臉關心:“三郎,怎麼了?”
她還是喚他三郎,聲音細軟,不帶一絲怒氣。
裴景川一時噎住,不知該如何開口。
如果薑媚真的聽到了他說的那些話,那些傷害已經無法逆轉,任何的道歉似乎都沒了意義。
“沒什麼,”裴景川攬住薑媚的肩,虛虛地靠著她,“背太疼了,扶我一下。”
薑媚沒有拒絕,扶著他進去。
裴景川暗暗鬆了口氣。
還好,薑媚就在他身邊,他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彌補。
宅子裡的東西置辦妥當,薑媚就搬了過去。
蕭氏把清檀借給了她,既是幫她操持,也是幫蕭氏監視,免得她居心不良,攛掇裴景川和家裡人斷絕關係。
薑媚和清檀一起買了兩個丫鬟,又雇了個廚娘回來。
三人瞧著都是老實本分的,薑媚簡單說了幾條規矩便讓她們去做事了。
吃過午飯,薑媚把手頭的錢清算了下。
買宅子和添置東西,一共花了將近六百兩銀子。
這個數目不算小,但和葉家還有裴家送的謝禮相比,算不得什麼,隻要不鋪張浪費,薑媚這輩子的吃穿都是不愁的。
但這些錢說到底還是裴景川給的,薑媚花著並不安心,還是得想個賺錢的門路才行。
要是能把之前贖身的錢一並賺來還給裴景川就好了。
這樣她就真的不欠他什麼了。
但她這樣的身份,在外麵拋頭露麵並不合適,還是多花些心思幫裴景川打理私產吧。
考慮到裴景川會來留宿,薑媚又添置了不少東西,把主臥布置得儘可能地舒適,讓裴景川住得也舒服些。
除此之外,薑媚還買了不少布匹回來,既可以給裴景川做衣服,也能精進自己的女紅技藝。
這天薑媚剛從針線鋪出來,便碰到了趙行知和周鴻遠。
她本想裝作沒看見,卻被趙行知攔住去路:“這不是薑姑娘麼,你不在裴家過安逸日子,怎麼跑出來了?”
趙行知上次在戶部被裴景川踹得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心裡一直憋著一股氣,好不容易見薑媚落單,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趙行知的舉止很是冒犯,清檀第一時間擋在薑媚麵前,冷聲喝道:“我家姑娘要做什麼是她的自由,與旁人無關,還請公子莫要擋道!”
清檀少年老成,又得蕭氏倚重,裴家上下都尊她一聲姑姑,很多時候都忽略了她其實年紀不大,眉眼生得也很好看。
趙行知色心上頭,放肆地打量了清檀一番,扯出一抹假笑:“姑娘誤會了,本官並不是故意要擋你家姑娘的路,隻是本官的妻女在見過你家姑娘以後就消失無蹤了,本官想問問薑姑娘到底要把她們藏到幾時?”
吳芳妍帶著女兒躲起來了,趙行知白日在官場裝完孫子回到家沒了發泄之地,煩躁得很。
薑媚知道他不懷好意,漠然道:“我不知道趙夫人去了哪裡,趙大人與其來找我,不如先想想自己都做了什麼,才會讓妻子獨自帶著還在繈褓中的孩子離家出走。”
趙行知最看不慣的就是薑媚這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要不是她為吳芳妍撐腰,吳芳妍怎麼敢跟他對著乾?
裴景川不在,趙行知並不把薑媚放在眼裡,他涼涼地譏笑出聲:“花無百日紅,再漂亮的女人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裴三公子現在喜歡你,不代表以後也喜歡,我勸你還是把心思放在討他歡心上麵,彆多管閒事,我嶽父再過不久就要抵京了,你總不能不讓孩子見外祖父吧?”
吳父做了一輩子低賤的商賈,精挑細選才選了趙行知這麼個乘龍快婿,現在趙行知在瀚京封了官,吳父哪舍得失去這樣一個讓自己揚眉吐氣的好女婿?
有吳父撐腰,趙行知自然有恃無恐。
薑媚握緊拳頭,胸口堵得難受,姐姐當年就是這樣被父親逼著嫁給跛腳鰥夫的。
薑媚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取悅了趙行知,他感覺這些日子積壓在胸口的鬱氣散了些,正要勾唇笑起,一道森冷的,帶著殺氣的目光鎖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