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媚沒想到裴景川會這樣問。
他現在神情冷戾,整個人都冒著寒氣,像是要大開殺戒,但給她包紮的動作又很輕柔,像是在對待什麼珍寶。
薑媚吸了吸鼻子,低聲說:“奴婢都怕,對公子來說,葉公子和葉家有什麼區彆嗎?”
這話帶著試探。
“你覺得呢?”
裴景川反問,漆黑的眸子映出薑媚驚慌未定的臉,薑媚垂下眼瞼,柔聲說:“奴婢不知道,公子從未跟奴婢說過葉家的事。”
不管是當初在花樓,還是重逢以後,她對裴景川最多的了解都來自床榻之間,至於他的成長經曆、交友喜好,她都不清楚。
哪怕之前她哭著控訴過他從不曾提及葉青鸞的事,他也再未有過多解釋。
流了不少血,薑媚的臉色蒼白,垂眸說話時,更顯脆弱。
裴景川撚了撚指尖,說:“你想知道什麼可以直接問我。”
這話說得好像不管她問什麼,他都會答。
“奴婢不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薑媚沒有順勢提問,反而連腦袋都垂了下去。
霜打的茄子似的。
裴景川抿了抿唇,第一次落在如此被動的處境。
之前在花樓,他和薑媚那種關係,並不適合說家長裡短,他本想等薑媚到瀚京再好好與她說的,可她突然鬨出失蹤的事,他怒氣上頭,便也沒說。
最近倒是消氣不少,但一想到他明明先認識她那麼久,她一句和家裡有關的話都沒說,而她和周鴻遠不僅什麼都說了,還把親都成了,他又想等她自己開口問。
他已經把她從祁州接回來了,在這種事上她主動一點不應該嗎?
現在她擺出這副樣子,他不自己說,反倒像是欺負了她。
“我讓你問,便沒什麼不能問的?”
裴景川加重語氣。
薑媚掐住掌心,她本想問葉青川和他的關係到底如何的,但又怕引起懷疑,猶豫再三還是選擇比較安全的問題:“公子喜歡葉六小姐嗎?”
她嘴上說著喜歡裴景川,那最關心的問題應該是這個才對。
問完這個問題,薑媚還是低著頭的,沒受傷的手緊緊握著拳,像是害怕聽到讓她傷心的答案。
“不喜歡,”裴景川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比她長六歲,一直把她當半個妹妹看待。”
其實葉青鸞長開以後挺漂亮的,但裴景川遇到了薑媚,還和她在情事上那樣契合,再看葉青鸞,便隻覺得稚嫩寡淡。
有大家閨秀的禮教規矩束縛著,葉青鸞不會像薑媚這樣放得開,更不會一邊紅著臉羞得不行,一邊賣力地扭動腰肢。
腦子裡有了些不可言說的畫麵,裴景川的喉結滾了滾。
薑媚的心卻緊緊揪在一起。
裴景川不喜歡葉青鸞,卻任由眾人揣度他和葉青鸞的關係,那隻能說明葉青行真的對他有很大的恩情。
那恩情重到可以讓他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姑娘。
有這樣一份恩情在,葉青行對她做的那件事算得了什麼呢?
薑媚的心在不住往下沉,卻抬起頭,露出一個放鬆的微笑:“那就好。”
似乎對她來說,他是否喜歡葉青鸞,比任何事都重要。
裴景川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還想說些什麼,外麵吵嚷起來。
京兆尹到了。
“我出去一下,彆怕。”
裴景川說著要走,袖子被細白的手指抓住。
薑媚仰頭看著他,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毒物可能藏在柳夫人的指甲裡。”
剛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她明明嚇得不行,卻還記得要提供線索。
裴景川心念微動,扣住薑媚的後腦勺在她額頭落下一吻,然後才去到屋外。
“下官見過裴大人。”
京兆尹急急開口,這禮還沒行完就聽到裴景川說:“有人意欲投毒謀害於我,我已命人守住出口,所有涉案之人都在這裡,有勞大人儘快查出幕後真凶,給裴家一個交代。”
裴景川的語調平穩,乍一聽溫溫和和,仔細一聽卻字字都透著殺機。
京兆尹聽得冷汗直流。
這怎麼和報案的人說的不一樣?不說是有個小丫鬟毒害司吏夫人麼,怎麼一眨眼變成給裴景川投毒了?
裴三郎如今可是天下文人的表率,是裴家最有才華和前途的郎君,更是陛下和太子殿下信任倚重之人,什麼人敢給他投毒?這是針對裴家還是針對皇室和太子?
京兆尹腦補了很多,嘴上爽快道:“請裴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儘快勘破此案!”
所有賓客都被集中到前院等候問話,柳夫人的屍體則被抬到客房由仵作驗屍,今日準備的酒水茶水和飯菜都要一一查驗。
京兆尹吩咐完,小心翼翼地問裴景川:“不知下官可有疏漏之處,還請大人指正。”
“我也是涉案之人,大人不該問我如何查案,而該問我最近在朝中有沒有樹敵,與人結怨?”
裴景川說得正義凜然,京兆尹卻隻覺得牙疼。
裴公子這明顯是已經有了懷疑對象,故意拿他當槍使呢。
京兆尹不想接這個話題,秉承著能躲一時算一時的念頭說:“下官來時聽說死者生前與一位婢女起了爭執,不知那位婢女現在何處?”
萬一那個婢女自己招認了,這案子也許就沒那麼複雜了呢?
京兆尹抱著僥幸期盼著,下一刻卻聽到裴景川說:“她受了驚嚇,而且到現在還沒吃東西,不適合問話。”
京兆尹:“……”???
他可是連葉大公子都一視同仁地趕去前院等著問話了,難道還要等一個婢女吃飽喝足了再審訊?
她有什麼可尊貴的?
京兆尹小小的腦袋裡滿滿的都是疑惑,但在對上裴景川森冷的目光後,他一個激靈陡然清醒過來。
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婢女,這是裴景川看重的人啊。
霽月清風的裴三公子也不可免俗地沾染了紅塵俗念。
那葉六小姐怕是要心碎了。
京兆尹分神八卦了一番,連忙命人去準備安神藥和飯菜。
按照裴景川給的名單,京兆尹硬著頭皮派人去各府詢問情況。
不多時,裴家三郎外出赴宴險些被毒害的消息就傳得人儘皆知。
仍在禁足中的葉青苑聽到這個消息,生生折斷了食指指甲。
怎麼會又失敗了?那個賤人的命怎麼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