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年紀雖然大了，但言辭還是相當犀利的。
被這雙眼睛一掃，夏澈沒由來的縮了縮脖子，感覺有些心虛。
“不是逃課啊，我們最近有高校聯賽，大家都在比賽呢，本來就不用上課，我沒報比賽，所以就來了呀。”
夏澈擦了擦額前的汗，苦笑連連。
看來這位奶奶，年輕那會也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
都這個年紀了，眼神居然還能如此犀利。
有點東西。
“是嗎？原來是有比賽啊……”
奶奶聽不懂高校聯賽是什麼東西，但卻能理解比賽，之前王小習還清醒著的時候，奶奶就從對方的嘴巴裡聽到了不少關於比賽的事情。
“隨便坐，我去給你拿點喝的。”
想到了自己的孫子，奶奶渾濁的眼睛更加暗淡，傴僂著身子向著某處走去。
“好的，謝謝您。”
夏澈這才有機會觀察病房內的情況，掃了一眼，撲麵而來一股濃濃的生活氣息。
私人病房在這座醫院裡是最高級的病房，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小家，麵積大概有一居室那麼大。
一般來說，病房的所有權是醫院的，病人交的住院費隻是居住的費用，不能對病房內做什麼改造。
可會選擇住院的，大多都是因為病人的病需要長期治療，這也就意味著身邊一定要有人照顧。
一來二去，病房被病人的親屬改造一下，隻要不過分，醫院也就不會管。
隻是會要求他們，在出院以後把東西都拿走就行。
眼前的奶奶就是屬於會改造病房的類型，入目所及，是一張潔白乾淨的病床，王小習躺在上麵，蓋著被子，仿佛睡著了。
窗簾被拉開了一半，陽光能照進來，但卻不會直射王小習的臉。
陽台上放著幾個花瓶，上麵的花朵還有幾滴水滴，不知是剛澆完花的水，還是清晨留下未乾的露水。
左邊的牆上掛著一台電視機，音量並不大，是一個老小品，倒是很符合奶奶這個年紀的審美。
再往左則是一台冰箱，趁著奶奶打開冰箱，翻找著給夏澈喝的飲料，他順勢看了一眼，裡麵的東西塞的琳琅滿目，東西雖然多但卻並不擁擠，看得出來是有用心整理過的。
“奶奶，這些水果都是新鮮的，您要記得吃，可不能放啊。”
夏澈把果籃放在桌上，囑托著。
他買的水果都是江市的應季水果，大多不能久放，儘早吃掉最好。
而且水果這種東西，本身就是越新鮮越好吃，放久了確實會影響口感。
“廢話，誰不知道水果不能放？”
恰在此時，奶奶背著一隻手，另一隻手拿著一罐冰可樂，關上冰箱後走了過來，沒好氣的白了夏澈一眼：“你這孩子，學大人說話也學不明白，喏，喝點可樂吧。”
被凶了一下，夏澈摸了摸鼻子，卻莫名揚起了一抹笑意。
並不是所有的責怪都刺耳。
眼前的這位奶奶，雖然是在責怪自己，但沒由來的卻讓夏澈壓根就生不起來氣。
就好像對方真的是自己的長輩一樣，閒了鬥鬥嘴，然後對方責怪你，但兩人誰也不會真的往心裡去。
“什麼年齡就做什麼年齡該做的事，不要刻意去模仿大人，人生這段路是很長的，你到年紀了自然懂，提前去學未來的你要做的事情，等你老了，想找回之前的心態可就難了。”
奶奶傴僂著身子，扶著沙發的靠墊坐下，將注意力放在牆上的電視上，忽然又說道：“人生是列車，回不了頭也不能提前走，你自以為的成熟，其實隻是換了一節更靠前的車廂，但進度卻不會變。”
“彆太著急，也彆太刻意，聊點你現在這個年紀感興趣的，故作成熟的小大人其實很討人厭，你們老師來之前應該交代過要陪我好好聊天吧？”
奶奶剝開一個橘子，視線雖然目不斜視的盯在電視上，但手卻伸了過來，“嘗嘗，村裡種的，比你那在樓下水果店買的好吃。”
夏澈愣了一下，思緒還沉浸在奶奶剛才說的話裡。
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老人居然會說出這種富有哲理的話出來。
如果換個環境，奶奶的衣著沒有那麼樸素，周圍的環境也換成清冷的辦公室的話，這番話說出來或許會更合理一些。
“謝謝……”
夏澈小心翼翼的接過橘子，掰下一瓣塞進嘴裡，頓時一抹清爽的甘甜湧入喉頭。
他的眼睛頓時亮了。
奶奶還真沒騙他，這橘子確實好吃！
甘甜的同時還保留了一抹橘子本身自帶的酸澀，但酸澀卻很淡，和甘甜交融在一起，意外的多出了一抹解膩的清爽。
夏澈不是一個很愛吃水果的人，但這個橘子卻讓他愛不釋手，三兩口便吃完了。
但橘子吃完，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沉默了下來。
沒由來的，明明麵對那些大人物的時候，都沒有讓夏澈感到自己低了一頭，可在麵對這位明顯有著大智慧的奶奶，卻讓夏澈規規矩矩的坐在沙發上，不敢開那些玩笑，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這位奶奶……
絕對不是一般人。
一個開菜攤賣菜的普通老奶奶，卻帶給了夏澈一股異於常人的氣質，讓他不敢有絲毫言語上的僭越。
夏澈吸了吸鼻子，坐姿更加規矩。
“說話啊，你很喜歡看這種過時的小品嗎？”
可夏澈不敢多嘴，奶奶卻不樂意了：“我不是說過了麼？聊點你這個年紀該感興趣的，很難嗎？”
“我……我沒有什麼感興趣的事情啊。”
夏澈摸了摸鼻子，苦笑一聲。
奶奶沒搭理他，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夏澈，看的夏澈心頭直發毛。
很顯然，自己的這個答案，並不能讓奶奶接受。
“明明就是個孩子……為什麼說起話來，總有一種中年人的油膩味道？就好像你這個小孩子的體內，住了一個不屬於你這個年紀的靈魂一樣。”
奶奶看了半晌，忽然幽幽說道。
讓夏澈心頭猛然一驚。
隨即，冷汗瞬間流下，浸透了他的後背。
奶奶這話倒是沒說錯，嚴格來算的話，自己確實換了個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