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梅的家裡人都沒想瞞著人。
這可實打實是祖墳冒青煙啊!
要不是這年頭不讓這麼搞封建迷信,也不讓大張旗鼓祭拜祖先了,顧曉梅的爺奶爸媽非得買上一堆紙錢和元寶去上墳燒給祖先不行。
但就算是沒有去祭拜祖先,顧曉梅的家裡人也沒多低調。
那三塊錢剛到手還沒多久,就被顧曉梅的爸媽去供銷社拿去買了好幾斤散裝的水果糖。
長橋大隊幾乎人人都分到了幾顆,甚至連從供銷社回來的路上遇到的彆的生產隊的人,都被顧曉梅的爸媽塞了幾顆,順便科普了一番顧曉梅寫文章掙了稿費的事情。
之前寫了幾篇文章投稿沒有通過的其他人,尤其是知青,簡直就像是看到了另一種希望,說更極端一點,那完全就是人生的另一種活法。
他們是知青,沒有政策就沒有辦法回城。
在生產隊跟本地人拚種地本事,他們就是熬死了自己也拚不過,掙的工分也勉強隻夠自己一年吃用的。
家具廠開起來後,他們算著年底的分紅是比以前多了,但相比較村裡人,他們這些幾乎以前都沒接觸過木工活的知青想靠著技術,進廠的可能性就太低太低了。
算是又斷了他們掙錢的一條路。
之前薑琴能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的確是鼓勵了一部分知青重新拿起了紙筆。
但首先是大部分知青都折在了起步階段,就是他們幾年不碰寫作了,寫作基礎甚至還不如村裡那些剛從小學或者是初中畢業的村裡年輕人。
更何況,即便是放在幾年前,他們還沒有插隊下鄉的時候,也不是人人都有拿起筆就能寫文章的能力,下鄉幾年後,手指關節粗大了,手腳長老見了,但文筆該不好依然還是不好。
最後,就算是有少數那麼幾個人,寫出來了文章,也的確成功刊登了。
但算算為了寫一篇文章要花費的時間精力,包括浪費的信紙和墨水。
以及投稿審核不通過就“血本無歸”。
就算是審核通過也隻能得到一份榮譽,並沒有任何實質性好處的現狀。
除非是對寫作有無比熱情和信仰的人,否則還真不太可能堅持下來。
然而現在可不一樣了。
發表文章竟然能掙錢!!
哪怕現在稿費的標準並不清晰,但之前就成功發表過文章的幾個知青還是看到了希望,很快重新拿起了筆。
顧曉梅家的變化更大。
如果說之前顧曉梅寫文章隻是能給自己和顧家帶來些許好名聲,那這三塊錢稿費就是直接把顧曉梅在顧家的地位都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以前顧曉梅的媽媽和奶奶總念叨著要趁著她最近名聲好,努力給她說個公社的好人家,她爺爺和爸爸也樂見其成。
現在可不一樣了。
就算是縣裡的媒婆上門來,她家裡人都隻有一個說法——曉梅年紀還小,我們心疼她,還要多留她幾年。
真心疼估計也有一點,畢竟顧曉梅到現在也才剛十六。
但顧曉梅能掙錢,絕對是占了一大部分原因。
用村裡人的話說,這麼一個搖錢樹,誰家不自己好好養著,非得拱手送給彆人家,那不純純腦子有病麼!
現在大家私底下都說長橋大隊的風水好。
要不怎麼人家就能搞出來一個家具廠,還搞得如火如荼的。
怎麼人家隊裡就能出一個能當公安的顧大頭?
怎麼人家隊裡就能出一個能寫文章掙錢的顧曉梅?
誰也不會覺得是自己沒有本事,自己不夠勤快,自己腦子不夠靈活才掙不到錢的。
那就隻能是風水了。
本來因為家具廠,長橋大隊的年輕男女就已經不缺媒婆上門了,現在更是不得了。
連因為隻有一個閨女,一心要找人入贅,偏偏眼光還高,要求不低,所以閨女在家留到了二十都沒找到對象的劉寡婦家上門的媒婆都多了不少,給介紹的還真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家。
村裡當然不是人人都樂得見顧曉梅這麼出風頭。
就是平時性格再好的人,也會有人看不慣呢。
更何況顧曉梅家爺奶本來也不是多省油的燈,得罪的人也不老少。
就有人暗暗罵了一句臭老九,心思一歪跑去縣裡的革委會舉報去了。
但結果想也知道。
日報報社既然能把這錢發出來,就說明上頭人都是知道的。
畢竟這是日報,又不是什麼個人報刊,這年頭也不可能有什麼私人報刊。
革委會的工作本來就細碎且忙碌。
有些事情隻有機關單位上層的人才能覺察到。
他們能察覺到工作和以前的細微差彆,以前有多冒頭,現在就有多低調。
也得虧是這樣。
要不然那個來舉報的人恐怕都還沒把顧曉梅都鬥下去,自己就先倒黴了。
現在隻是被乾出革委會辦公室,已經算是運氣好的了。
可那個舉報的人可不覺得是自己運氣好。
回到村裡,麵對高調的顧曉梅爸媽,梗著脖子罵一句:“呸!也就是撞了個狗屎運,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呢,得意什麼!”
同樣的話,也是陳慧芳在心裡暗罵的。
呸!得意什麼?!不過就是一個縣日報,她家可是要在江安日報上發表文章的!!
陳慧芳可不是能眼看著彆人風光的人。
這段時間,顧曉梅因為這三塊錢在村裡被捧得高高的,陳慧芳心裡可難受了。
之後幾乎每天郵遞員過來,她都要巴望著問人家,有沒有寄給她的信。
次數頻繁到那個年輕郵遞員都要認識她了。
偏偏連著好些天,她不僅沒有等到寄給她的信,反而還眼睜睜看著顧曉梅和知青點錢玉梅收到了縣日報的回函和稿費。
顧曉梅兩塊,趙文竹四塊,主要是錢玉梅這次投稿的文章字數要比顧曉梅多將近一千字。
這兩三塊的,對比家具廠的收益,自然是遠遠不如。
但有了顧曉梅第二次收到稿費,有了村裡第二個人收到稿費稿費,至少說明一點,這不是“一次性買賣”,而是可持續性的掙錢方式!
有了錢玉梅的成功,相對應的,村裡人對顧曉梅的關注也減少了一些。
至少,每天去顧曉梅家裡,纏著她問東問西,還非要她幫著修改文章的人少了一些。
也或許是顧曉梅之前幾天的確是說不出什麼,問她怎麼寫的,她就隻會回答一句“多觀察多練”這種籠統的話。
而錢玉梅可不一樣了。
她本來就是掃盲班的老師之一。
大家直接跑到掃盲班去請教她寫作相關的問題,那可太方便了。
自從春耕以後,人已經少了很多的掃盲班突然又開始火熱起來。
連公社小學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因為不少學生家長的請求,語文老師還單獨增加了一門寫作課。
文筆很不好的陳澍:“……”
村裡村外越是反應熱烈,
陳慧芳就越是坐不住。
回到家對管正就越是橫豎看不順眼。
一開始,管正還能用人家投的是縣日報,當然快,他投的是市裡的報紙,人家審核肯定更嚴格的理由說服陳慧芳。
陳慧芳又搞不懂日報編輯部的審核標準,隻能是管正說什麼,她信什麼。
誰知到後來,知青點的趙文竹竟然收到了來自江安晚報的回函和稿費!!
雖然一個是日報,一個是晚報。
但趙文竹可明確說了,他那篇文章雖然是早就寫好的,但也就是在顧曉梅拿到稿費的第二天才寄出去的。
滿打滿算,從文章寄出去,到他收到編輯部的回函和稿費,一共也就不到一周的時間!
日報和晚報再怎麼不一樣,總不可能晚報審核隻需要一周,日報需要大半個月吧!!
陳慧芳就是再沒見識,也知道不對了。
於是,從這天起,陳家就沒消停過。
黃翠喜和薑琴還沒出門的時候,還好一些。
一來,陳慧芳要是吵得太大聲,黃翠喜的嗓門能直接壓製她。
二來,陳慧芳也不想讓薑琴看笑話,就是和管正吵架,也努力壓低了嗓門,在外就算是被人問到了,也半點不提什麼寫文章的事情,隻說是管正身體不好,養了這一個月,她還是沒懷上。
陳慧芳心裡對管正有多少怨念,在外就把管正說得有多不堪來發泄。
短短幾天,管正就從原本的清瘦書生,瞬間變成了身體虛弱到連男女床上那點事都無力應對的腎虛男。
偏偏這些話,還都是陳慧芳在白天上工的時候,跟一起上工的那些村裡女人們說的。
生產隊的活計很多,尤其是春耕的時候。
男人和女人們按照體力,都被大隊長分配去乾不同的活。
管正雖然力氣不比村裡其他男人,但顧大江也不可能單獨把他分配和村裡婦女們一起乾活。
等到管正從一起上工的男知青嘴裡知道的時候,這件事早就在村裡傳遍了。
偏偏這種事,管正還不好解釋。
這就跟褲襠裡糊了黃泥一樣,不是屎也是屎。
隻要陳慧芳一天沒孩子,管正腎虛的標簽就一天摘不下來。
管正理虧啊,就算是在外麵被氣得臉黑,回到家還是得哄陳慧芳。
“江安日報畢竟是市級機關報,審核標準高也正常,沒事,等稿件退回來,我們就去投稿給縣日報,這總是十拿九穩的了。”
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就差這最後一哆嗦。
陳慧芳隻能用這個理由來安慰自己。
沒事,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著蛋,她慢慢來,薑琴不也是從縣日報開始的嘛!她就再給管正一個機會!
幾天後,郵遞員果然送來一封給管正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