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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殯儀館
沙發上,李蘊不停的在翻著身。她的表情,極度不安。她壓抑著,似乎快要哭出聲來。
睡夢裡,她又夢見了她人生噩夢的最開始的那段灰暗時期。
她都不太記得那段日子了。
那一天,她乘坐著當天最後一班飛機,回到了離彆了兩個月的故土。
她一直,都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著,父親還活著。那一切,隻不過是有人故意給她開了一個惡趣味的玩笑。
然而,當她在醫院裡,看到父親安詳的容顏的時候,她的幻想,一下子破滅了。
父親,正安安靜靜的躺在太平間裡,身上蓋著單薄的雪白的床單。她不顧眾人的反對,也不顧世俗的眼光,執意要看父親的身體。
父親的渾身上下,看不到其他傷痕。唯一的致命的創傷,就在前胸。那裡,心臟的前方,有一處槍傷。
現在,血已經流乾了,隻剩下了黑乎乎的血洞,看上去觸目驚心。
據說,當時,接到命令,說有犯罪團夥窩藏在一處酒吧,正準備進行不法交易。
他和同事在與亡命之徒搏鬥的過程中,他拔出了手槍,手槍卻意外走火了,正中了他的心臟。他當時,就倒了下去。
夢中的李蘊,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她隻覺得天昏地暗,世界坍塌。
以至於,她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誰,來接的她,是誰,將她扶回了房間休息。
夢中延續而來的,隻有延綿不斷的沉痛,壓抑,而令人窒息。李蘊隻覺得自己呼吸不上來,就快要死掉。
“爸爸~~~~!”睡夢中,李蘊喊道。她伸著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已經到了上班的時間了。李蘊辦公室的房門,還遲遲沒有打開。
蕭明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正想去瞧一瞧,卻正好聽見了裡麵傳出來的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叫聲。
蕭明直覺不對,他扔下了手裡的資料,用力拍門,一麵高聲喊道:“李隊,開門!”
眾人驚覺不對,也紛紛圍了上來。
蕭明拍了幾次門,裡麵卻沒有回應。蕭明的心被揪了起來,他一狠心,一腳就踹向了玻璃門。
玻璃是鋼化的,很結實,但是玻璃門上麵的鎖,卻並不怎麼堅固。
蕭明連續踹了幾次之後,門鎖嘩啦一聲壞掉了,門被打開了。蕭明衝了進去。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沙發上的李蘊。
李蘊的身上,被單半搭著,她彎著腰盤腿坐著,一手扶著自己的額頭。
蕭明連忙靠了過去,半跪在沙發前,伸手搭上了李蘊的肩頭,問道,“李隊,你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還是哪裡不舒服?”
李蘊沒有回頭去看蕭明。
她搖搖頭,捋了一把被汗水浸濕的頭發,發出了沙啞低沉的聲音來:“我沒事。你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有人拉了蕭明一把。
蕭明這才站了起來,說道:“那行,你先休息。若是有什麼事情,及時叫我。”說完了,他才一步三回頭的,跟著眾人退出了李蘊的辦公室。然後,將玻璃門虛掩上了。
李蘊見眾人走了,才如釋重負一般,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她轉頭看向了玻璃門。那門鎖,已經壞掉了。
剛剛,她正沉浸在過去的噩夢中,難以清醒。無以複加的痛苦,壓得她幾乎窒息。
就在那個時候,有人撞了門,巨大的響聲,將她從持續不斷的噩夢中拉了出來。
李蘊歎了一口氣。她,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麼脆弱了?
那個噩夢,不是已經好久都不做了嗎?怎麼,又無緣無故的想了起來?
難不成,是和上次執行任務中,同事的犧牲有關?
或許是的吧,同事們慘死在她的眼前,刺激了她原本就繃的過緊的神經,才讓她如此的失常。
……
第二天下午1點,因公殉職的趙警官等三名同誌的追悼會,在玄武區殯儀館舉行。警局裡的部分乾部職工,和自發而來的市民共300餘人前往送彆最後一程。
所有的警員,都穿上了製服,戴上了白手套,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三枝雪白的菊花。眾人整齊地站在廣場上,神情肅穆,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
此刻,眾人的心裡,是沉痛無比的。
既有對逝去的同事的惋惜,也有懷念,還有一絲悲壯的情緒,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眾人排著隊,依次進去悼念,然後,依次從另一旁退出。
李蘊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是她帶著眾人出去執行任務的,可是,卻沒能帶著他們活著回來。
她親眼,看著他們在自己的眼前死去,死的那麼淒慘,卻無能為力。
隻要一閉眼,她就能想起,那些人滿頭腦漿迸裂、渾身被子彈打穿、滿身是血的模樣。
她總有一種感覺,是自己害了他們。
這種感覺,正不知不覺的影響著她的情緒。
儀館祭奠堂內,黑色的牆壁上,掛著雪白的挽聯,上麵寫著:“青山垂淚悼英靈,綠水嗚咽送忠魂。”
橫批是“沉痛悼念。”
祭奠堂的兩側,靠牆壁處,擺滿了社會各界送來的花圈。
中間,並排擺放著三名烈士的棺材,棺材的四周,被黃色和白色的菊花所綴滿。
靈堂前,站著三個女人,還有她們的孩子,都穿著黑衣,一個個在那裡掩麵低聲哭泣。這,是三位烈士的家屬吧?
李蘊想。
年紀輕輕的,就失去了丈夫。
還有那些孩子,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父親。
李蘊又轉頭,看向了棺材裡那幾張平靜的臉。
他們的容顏,已經被化妝師仔細的修補過了,塗上了厚厚的粉底,甚至,快要看不出額頭的黑漆漆的槍傷了。
可是,李蘊看著他們的臉,卻不由自主的會想起,他們滿臉是血的模樣。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樣密集的槍聲。
她那一瞬間,隻覺得搖搖欲墜。臉色,也蒼白到了極點。
蕭明一步跨上前來,扶住了李蘊的胳膊,低聲問道:“你沒事兒吧?”
李蘊搖搖頭,露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來,“我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