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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青史留名
蕭景寧說道：“這些年來，我都理所當然的接受了你對我的所有犧牲。我以為，我們是兄弟，理應這樣。”
停頓了一下，蕭景寧才又說：“可是，我如今才細細想來，你做的，遠遠超過兄弟應該做的，太多了。可是這些，我從未曾注意過，也從未曾……感謝過你。你身上還留著為我擋箭的傷，那一箭刺到了你的後背，差點兒就要了你的命。那時，一定很痛吧？”
李淩雲低了頭，紅了眼圈，不敢再去看蕭景寧。她生怕再看蕭景寧一眼，自己會忍不住朝著蕭景寧流起眼淚來。
女人，是像水一般溫柔，像花骨朵兒一般嬌羞可愛的，可是，她的心，早已經如鋼鐵一般堅硬了。她的手，握慣了刀劍，早已不白皙，不細嫩，而是變得粗壯有力，布滿老繭了。她的身體，就跟其他久經沙場的士兵沒有任何區彆，也早已布滿的深深淺淺的傷痕。
從軍二十年了。她從一個內裡嬌弱膽怯的少女，變成了一個真正無所畏懼的“鐵漢子”。二十年來，她也偷偷哭泣過，也害怕顫抖過，也瀕臨死亡過。可是，她活了下來，從死人堆裡活了下來，經曆了無數的腥風血雨，如今，變成了一個在戰場上無心無情的嗜血修羅。
從軍二十年了，她的心，冷了，也硬了。從來沒有人，問過她一句“很痛吧？”就連自己的親生母親，也沒有那樣問過。要不是蕭景寧這麼問了，她還以為，自己是如同鐵打的一般，再也沒有痛覺了。
“淩雲，你怎麼了？”蕭景寧見李淩雲側著臉，一雙眼睛裡閃動著淚光，卻似乎在努力隱忍。蕭景寧心中一動，他竟然朝著李淩雲伸出手來，想要將李淩雲摟入懷裡：“淩雲……”
然而，在蕭景寧的手剛觸碰到李淩雲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李淩雲“龍/陽將軍”的傳言，竟一怔，片刻，訕訕的縮回了手，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說道：“淩雲，留下吧。國家需要你，朝廷需要你，百姓也需要你。”
你呢？你不需要我嗎？李淩雲自嘲般的一笑。她還是太奢望了。
李淩雲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不，你錯了。北方，魏軍已經被擊退，魏國元氣大傷，近年之內是不敢再侵犯我大齊的。而朝中，不乏人才，討伐叛軍湧現出的幾位的小將，雖隻剛剛嶄露頭角，卻是不可多得的將才，日後必成國家棟梁。所以，我該隱退了。”
蕭景寧急了，說道：“可是，那皇帝生性暴虐多疑，如果你沒了兵權，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啊！你就算是避到天涯海角，那皇帝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那好，你就聽我的建議，去奪了那天下！我便不用交兵權，你也不用戰戰兢兢，仰人鼻息了！”李淩雲看著蕭景寧，說道。
蕭景寧愣了，半響，才搖搖頭，正色道：“李大將軍，你的好意我蕭某心領了。可是，你要讓我去做那弑兄殺弟的惡人，踩著親人的屍體，雙手沾滿鮮血，才能爬上那皇位，我蕭景寧做不到。更何況，我現在已經不是單身一個人了，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兒，怎麼能去冒那樣的險？一旦失敗，是要滅九族的！”
李淩雲卻笑了，拍了蕭景寧一掌，道：“又胡說了！什麼滅九族？！那皇帝小兒豈不是連自己也得給滅了？”
蕭景寧皺著眉，歎道：“淩雲，想不到，你還有這雄心壯誌。可我，卻是不敢應了。若是幾年前，我也許會下了赴死的決心，和你一起踏在風口浪尖上，去攪起一場腥風血雨，拚著一身剮，也要這天下變色。可如今……我老了，沒有那少年無畏的勇氣了。”
李淩雲伸手給了蕭景寧一拳，笑著說道：“你才多大年紀啊，就說自己老了？”她說著，大笑起來，差點兒笑出了淚花。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蕭景寧，已經快到了不惑之年了。她認識蕭景寧也已經有二十多年了，卻從未發現，蕭景寧的兩鬢，已經出現了幾根銀絲了。
他不再是那個在駿馬上恣意風發的少年了，而成了三個孩子的父親，成了成熟而穩重的男人。這樣的蕭景寧，少了一分稚氣，卻多了幾分致命的魅力。
李淩雲笑夠了，很快收回了自己癡迷的眼神，點了頭，說道：“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彆當真。再說了，這天下到你們兄弟誰手裡不一樣？皇上暴虐，頑劣成性，恐怕天下遲早大亂，也坐擁不了幾年天下了。可是先皇的皇子皇孫裡，仁德兼備的，卻大有人在。等新皇登基，一定會迎來不一樣的天。”
“那你何必還要走呢？新皇登基，還得仰仗著老臣輔佐啊。你若不走，就會成輔政大臣了，將來爭一個功德圓滿，青史留名。”蕭景寧殷切的說道。
“青史留名？嗬嗬，我不需要什麼青史留名。”李淩雲笑了，“青史留名有什麼用？能和喜歡的人過上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才是我心中所願。”
蕭景寧看了李淩雲半響，才說道：“我從來不知道，你竟是這麼想的。一直以來，你在戰場上奮勇殺敵，運籌帷幄，所向無敵。直至軍功赫赫，威名遠揚。我還以為，你一直以來，把建功立業，當做自己的人生抱負。沒想到，你卻是，想過著那樣平淡的生活。”
李淩雲搖搖頭，望向遠方，說道：“你不了解我的地方還多了。”
蕭景寧笑道，“我不了解你？嗬嗬。我們從十幾歲就認識了，一起上陣殺敵，同甘共苦，茹毛飲血，甚至還在一個被窩相互取暖過。我能不了解你？”
李淩雲一僵，她已經忘記了那段時光了。她閉了眼，差點兒湧下淚來。“同在一個被窩而眠？那你……那你這麼多年了，竟然沒有發現什麼嗎？”
蕭景寧皺著眉搖搖頭，問道：“淩雲，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李淩雲說不出話來。她咬著嘴唇，沉默了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