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他們都是騙子！”
哐當——！
一個茶水缸砸在劉老三的腦袋上，他狼狽不堪地逃出門去，身後傳來女人歇斯底裡的叫罵與小孩子淒厲的哭聲。
“請什麼大仙！你媽糊塗你也糊塗！孩子病了得去醫院！得吃藥！”
“咱家沒錢了……”
“你說你還有什麼用！整天累死累活就賺那點錢，我嫁進你家門來就沒享過一天褔，你看看彆人家男人……”
啪——！
一聲脆響，女人的聲音消失了。
劉老三坐在門外的台階上，捂著腦袋一聲都不敢吭。
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一支卷煙遞到他手裡。
兩個男人蹲在台階上，默不作聲地一起吞雲吐霧。
把男人趕回到屋裡，劉老三收起臉上惆悵表情，轉頭看向牆角處模糊的黑影。
男人一驚，連忙伸手推辭：“老哥你這是乾啥，這不行！”
“我看中邪的不是你兒子，是你媳婦吧？”
“那她說不定還遂了願呢，抵給財主老爺，說不定就能讓財主老爺看上，做人家的填房，穿上綾羅綢緞，吃上大魚大肉……”
“仙家說了，沒幫上忙，不能收錢，這是規矩。都說大活人不能讓尿憋死，總會有彆的辦法。”
劉老三搖了搖頭，從兜裡掏出兩塊大洋遞到男人手裡。
劉老三歪了歪頭，側耳傾聽片刻，小聲說道：“伱兒子不是中邪，這年月沒那麼多邪祟了。要不你明天抱著孩子去找那些當兵的，求求他們再給你兒子看看。”
劉老三目瞪口呆，指了指屋裡：“就她那樣？財主老爺是瞎了還是瘋了？”
劉老三嘬了一口煙，小聲說道：“你媳婦兒說得對，該上醫院就得上醫院。”
男人看了一眼手裡的卷煙，歎了口氣，掐滅煙頭揣回兜裡：“老哥你彆跟她一般見識，她急糊塗了。”
“要不我怎麼扇她，老娘們頭發長見識短……”
男人點點頭，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知道我媳婦兒說得對啊。”
“她不知道以前是什麼世道？這要是擱在前朝那會兒，就你們家這點底子，彆說兒子能不能吃得起藥，就連她都得給抵出去。”
“沒臉去，昨天孩兒他娘在街口罵街，罵大總統，說大總統把這世道搞壞了，病人都吃不起藥……”
“唉，彆說這些。”
“還說這世道不好，就連你媳婦都敢做這種夢了，嘖嘖。”
“您是說，有人趕山了？趕山是啥意思？請動五猖兵馬斬妖除魔？”
聽到這話，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咱都是小老百姓，這麼大的場麵哪輪得到咱們來管……我沒有看不起您的意思，關鍵是這種事兒咱能幫得上忙嗎？”
側耳傾聽片刻，劉老三咬了咬牙，點頭道：“行！輸人不輸陣，咱就陪您走一遭！”
他拿起手中皮鼓，輕輕敲打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唉——！”
悠揚的長調從他口中唱出，黑夜中沉睡的街道仿佛都被這鼓聲一點點敲醒過來。
一條條黑影從陰暗的角落裡浮現出來，從他腳邊飛掠而過。
轟隆——！
萬丈高山拔地而起，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將黑暗中的教堂粗暴地撕裂開來。
馬漢文雙手結印，背後顯出一道神像虛影，全身上下披掛鎧甲，手持一杆鋼鞭，朝著眼前相貌詭異的羅漢雕像狠狠劈下。
誰家正經羅漢背後長翅膀？又不是佛主他娘舅！
鋼鞭落下，羅漢雕像轟然碎裂，灰白色的羽毛漫天飛舞。
“何不皈依我佛？快快皈依我佛！”
耳邊的嘈雜聲音隻維持了不到幾秒鐘，就被身後山林裡的虎嘯聲鎮散。
“老七！你敢毀我道場！”
女子暴怒的聲音從遠方傳來，馬漢文循聲望去，就見一條條沾染赤紅霞光的巨大狐尾從天邊升起，好似旭日東升，光芒萬丈。
那端坐於祭壇之上的女子此時已經顯出原形，竟是一隻三尾狐妖，不過通體彩霞，流光溢彩，看起來似乎是已經修成了正果，麵對高山的鎮壓絲毫沒有恐懼之色，狐尾緩緩飄蕩之下，就連那堅不可摧的巍峨山嶺也像綠豆糕一樣鬆散崩塌。
馬家老奶奶站在山巔，雙手扶著桃木拐杖，平靜地注視著眼前運用出法天象地神通的妖狐，低聲歎氣道：“你若真是遁入空門護持佛法也就罷了，現在修的這都是什麼東西？”
“敕令——！”
她手中的桃木拐杖重重落下，背後顯現出一條金鱗大蟒虛影，眨眼間膨脹至頂天立地，不見首尾，將整座大山一圈圈環繞起來。
在霞光浸染下幾乎快要崩解的大山再次凝為一體，朝著狐妖緩緩逼近。
然而就在此時，天空中傳來一聲輕歎。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各位施主能夠度過天劫褪去皮毛轉生重修，都是福緣深厚，天資聰慧之人。又何必因為這等無足輕重的小事而大動乾戈？”
一雙肥胖大手撥雲見日，顯露出彌勒和尚慈悲的麵龐。
“還請各位給小僧一分薄麵，就由小僧來居中說和，化乾戈為玉帛，豈不美哉？”
馬家老奶奶抬起頭看向天空中顯露無邊慈悲法相的佛陀，驚訝道：“大師，你覺得假借他人神名，謀奪他人基業，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借的又不是你的名，謀的又不是你的業，對你而言，怎麼就不是小事呢？”
彌勒和尚笑道：“施主不妨冷靜下來仔細想想，這天下是馬家的天下，還是關外是馬家的關外？你們守著長白山那一畝三分地逍遙快活，到底是誰說了什麼花言巧語，哄騙你們一家人千裡迢迢跑到這天門來清理什麼門戶。損傷的是你們自己家裡的人，對你們而言又能撈到什麼好處？”
馬家老奶奶正色道：“大師這話未免太功利了一些，看來佛法參悟得還是不夠透徹。天下雖然不是馬家的天下，可我馬家人願意為這太平世道儘一份力，把家裡打掃乾淨一些，看著心裡舒服就行了，何需什麼好處？”
她話音未落，狐妖便尖叫道：“老長蟲！就你也配愛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