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須彌境內。
晏青棠看著賀歸微微出鞘的劍,似乎有些緊張,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想乾什麼?你不能這樣,秘境內不許私鬥!”
“哪條規則說了?”賀歸戲謔道,“規則隻說獵殺妖獸,可從沒有提過不能獵……人。”他竟是將晏青棠擺在了和妖獸一樣的位置上,羞辱於她,“規則既然沒有明說,就說明是默許我們之間爭鬥的,所以我所為,並不算犯規。”
他思路還怪清晰的,晏青棠竟覺得有幾分道理。
外麵那群看熱鬨不嫌事大的長老們未必沒有此意。
但她麵上卻是一副快哭了的模樣,似乎屈辱極了卻又無力反抗,柔弱且無助的抖著身子。
賀歸見狀,瞬間覺得之前受的氣散了大半。
嘴皮子利索又如何?不過是個築基中期的符修,收拾她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他慢慢的抽劍出鞘,劍每出一寸,晏青棠的麵色就白一寸。
賀歸十分享受這個過程。
雖不能真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了她,但重傷她,再將她淘汰出局,也不失大快人心。
他手中持劍,結丹初期的境界展露無遺。
“你,你彆過來——”晏青棠似乎害怕極了,連連出聲阻止,“你不要過來啊,我警告你不要過來!”
賀歸腳步未停,隻當這是她臨死前的遺言,甚至腳下還又快了幾分。
雪亮的劍身反射著寒光,似乎下一瞬就能落在晏青棠身上。
晏青棠忽然對他笑了一下。
頃刻間,賀歸隻覺得身體如墜泥潭,四麵八方全是全是阻礙他的力量,體內靈力變得滯緩,身軀被緊緊束縛住,手中的劍再也斬不下一寸。
“這是怎麼回事!”他瞪大了眼睛,又驚又怒。
晏青棠看著他滑稽的模樣,忍不住笑彎了腰。
還能怎麼回事?
隻是一道禁錮符罷了。
在他將全部心神放在她身上時,於不可見之處,若隱若現的靈符如跗骨之蛆般緊緊纏繞上他,禁錮住他的軀殼。
晏青棠指尖微動,揮散多出來的靈氣,她伸手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淚,開始指責賀歸。
“都說了讓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你為什麼不聽?我還能害你不成?”
賀歸:“?”
“這是你乾的?”他麵色一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麼輕易的被晏青棠控製住了。
難道她之前害怕的模樣全是裝的?為的就是引他上勾?
意識到自己被晏青棠耍了的那刻,賀歸怒火中燒:“賤人!你敢耍我!”
但隨即他就恢複了一絲理智,恍然間意識到了二人之間角色的轉變,現在自己才是那個待宰的羔羊。
他乾巴巴道:“你,你到底要乾什麼?”
晏青棠看了他一眼,哼笑一聲。
“當然是獵……人咯。”
賀歸說過的話此刻卻變成了回旋鏢,狠狠的紮在了他身上。
晏青棠慢條斯理的朝他走了幾步,目光落在賀歸腰間掛著的傳送玉牌上,她毫不猶豫的將那玉牌拽了下來,攥在了掌心。
賀歸心中一揪:“彆——”
他一點也不想成為有史以來大比中最快被淘汰的人,坐在觀眾席上被人圍觀,他光想想那個場景就覺得麵上火燒火燎的燥的慌。
更何況若是他剛入秘境就出局,不僅沒為家族做出多大的貢獻,還累的賀家丟了這麼大的顏麵……家族一定會放棄他!
那他在賀家所享受的一切資源、追捧將全部離他而去,他就在也不是那個天賦卓絕的賀歸。
不——他絕不允許自己跌落泥潭!
他心緒一亂,心中的恐懼就藏不住,晏青棠細細打量著他的神色,看著他強裝鎮定,咬著牙擠出一抹笑:“這,有話好商量,何必鬨得如此不愉快。”
他倒是能屈能伸,好賴話都叫他說了。
晏青棠意味深長的挑了挑眉,並沒有接他的話茬,隻是自顧自道:“對了,你剛剛叫我什麼?”
賀歸忽然想起自己方才盛怒之中辱罵她的的那句“賤人”。
他現在有些後悔,早知如此,他就該老老實實的走開,而不是過來招惹晏青棠。
賀歸大腦急速運轉,強顏歡笑:“對不起,剛剛是我沒說清楚,‘賤人’其實說的是我,因為我從小練劍,所以我的小名叫賀劍人。”
末了,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補充:“是寶劍的劍。”
……
秘境外。
賀長老臉色黑沉,隻覺得自己的臉麵都要被賀歸丟儘了。
他心下隻覺得賀歸真是個廢物,竟叫一個築基逼到這種境地。
另一邊的玄劍宗長老則是心情很微妙。
就算他的弟子是猴子,那也比劍人強啊。
他一開心,就忍不住撫須長笑:“劍人——哈哈哈,賀兄,貴宗弟子的大名可真是質樸無華。”
一邊的段長老笑的歪倒在地,瓜子都灑了一把,他插話:“畢竟民間有句古話,叫‘賤名好養活’,就是不知道賀兄有沒有這個‘賤名’?”
賀長老臉色發青。
“賀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段長老忽然驚詫的捂嘴,“不會吧不會吧,這不都是小孩子的玩鬨而已嗎?莫非賀兄當真了?”
賀長老打碎牙齒混血咽:“……怎麼會。”
他們青山宗為什麼從老的到小的都這麼讓人厭惡?!
賀長老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怨毒之色。
段長老爽了,他伸個懶腰,決定日後再也不罵晏青棠是個笨蛋了。
這人果然還是要有個比較,跟賀歸站在一起,就顯得晏青棠聰明的無與倫比,就像他和賀長老站在一起,就襯得他特彆玉樹臨風一樣。
段長老喜滋滋的想。
上首的殷黎瞥了眼笑的跟傻子一樣的段長老,想不通他到底在美什麼。
她清了清嗓子,詢問:“諸位,若我沒看錯,這位晏小友是用了一道禁錮符,可……你們有誰看見她是何時用的符?”
殷黎浸淫符道數百年,自認小有所成,絕不會看走眼。可她又確實未見晏青棠掏出符籙。
從頭到尾,她就一直站在原地,毫無動作。
晏青棠是怎麼做到的?
殷黎眉頭蹙起,眼底微微困惑。
她這一聲驚醒了正看熱鬨看得起勁的眾人。
是了。
從始至終,晏青棠似乎都沒有出過手,可是賀歸又的確是被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
張長老聞聲,眼中倒是浮起一絲了然。
想他第一次見晏青棠以身畫符之時,也和殷黎等人一樣驚訝困惑。
迎著眾人投來的目光,他卻並未出聲,隻是揚眉淡笑。
……
小須彌境內。
晏青棠萬萬沒有想到賀歸竟然連臉都不要了,一時笑到直不起腰。
這笑聲傳到賀歸耳朵裡,他隻覺得麵上火燒火燎,他剛想說些什麼,挽回一下自己的顏麵,卻見晏青棠麵上燦爛的笑容一凝,她挺直脊背,目光沉沉望向密林深處。
神識被鋪展到極致,將這方地域籠罩,一瞬間,所有的變化皆映入她的眼簾。
她看見乾枯的地麵裂開,擠出一隻黝黑的角,緊接著是似牛似馬的龐大頭顱,兩人合抱不住的樹乾被他輕易撞倒,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她的方向而來。
是妖獸!
晏青棠心中一驚。
妖獸這種東西混亂無智,好以人為食,對生人氣息十分敏感,隻要被它們察覺,就是一場不死不休的追逐爭鬥。
當初容瀲下山就是因為有妖獸襲擊了凡人村莊,好在連亭流落到那村鎮中,雖失去記憶,但戰鬥本能還在,才叫那村莊的人幾乎沒什麼傷亡,否則若是等容瀲過去,耽誤的那些時間裡,還不知道有多少凡人要死於妖獸之口。
臨出發前,在容瀲的監督下,晏青棠也看了許多記載妖獸的書籍,若她沒記錯的話,這是一隻地犀。
地犀在妖獸中都是很麻煩的存在,它們渾身都包裹在細密的鱗片中,極難刺穿,而頭頂的那隻獨角,卻能輕易破開修士的護體靈氣,是地犀的主要攻擊手段。
眼前這一隻,看它境界,至少已經結丹。
晏青棠嘖了一聲。
“這下麻煩了。”
賀歸看著她一瞬間變得凝重的神色有些不明所以,但對危機的本能還是讓他下意識的順著晏青棠望的方向鋪開神識,隻是所覆蓋的範圍內一片祥和,並無不妥。
他遲疑的望向悶頭翻找芥子戒的晏青棠。
察覺到他的目光,晏青棠抽空回了句:“你現在再看看。”
她雖明麵上隻是個築基中期,但了解她的人都不會隻把她當成個築基對待,更何況她還是個符修,看的比賀歸遠也實屬正常。
賀歸將信將疑的將神識放到最大,凝神觀察,果然不過片刻,視野裡忽然闖入了一個大家夥,蠻不講理的橫衝直撞,直奔他們而來。
賀歸臉色一變。
“地犀!”他驚駭道。
“還是結丹境的地犀。”晏青棠補充,“它已經盯上我們了,走不掉了。但你彆害怕,說不準這地犀體內正有一顆妖丹,你就賺到了。”
人至結丹境時,靈府內自成金丹,妖獸也一樣。
結丹境後,妖獸也會結出妖丹,這是天地靈氣所結之物,吸納一顆妖丹,至少能抵修士們勤勤懇懇修行半年。
隻不過妖獸結丹的幾率極小,殺上數百隻妖獸也許都遇不見一顆,十分珍貴,晏青棠也隻是聽說過。
她麻利的翻出一堆匿蹤符,從頭貼到腳,將自身氣息降到最低。
賀歸看著她的動作,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你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