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驟然陰沉下來,黑雲壓頂,雷光閃爍。
還在觀戰的眾弟子茫然四顧。
“這是怎麼了?
“是劫雷!張長老要破境煉虛了!”
越往上修煉破境便越是艱難,張長老已在化神境困頓多年,今日竟然破境了!
長老席上,張長老的身影已消失不見,洶湧的靈氣漩渦也隨著他的離去而消散,壓頂的黑雲翻滾著湧向符峰後山。
稍頃,第一道劫雷驟然落下,擊打在山間,炸起一片碎石滾落。
眾人雖看不見其中情景,但心中仍是驚駭異常。
煉虛劫雷一百零八道,光這第一道就有如此威力,那剩下的一百零七道……長老撐得住嗎?
晏青棠也隱隱心驚。
“張長老……他不會有事吧?”她目光落在那水桶粗的劫雷上,覺得自己要是挨上一道,估計得當場殞命。
不被劈死就是痛死。
容瀲道:“張長老為破境準備多年,區區煉虛劫雷,奈何不得他。”
他話音一轉,忽然出聲:“張長老向來寬和,不會輕易動怒,我雖不通符道,但看張長老言行也可知……”
“阿棠,你做了很危險的事。”
晏青棠頓時心虛。
若不是當時黑白照片突然分裂出來,縱然她放棄畫符,能及時散去那些靈氣,也定會受些內傷。
她支支吾吾不敢出聲。
容瀲看著晏青棠一派心虛的模樣,神色無奈:“阿棠,你長大了,師父不能像你小時候總將你帶在身邊。如你所說,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隻是師父希望,你在向著自己的‘道’前行之時,能……多在意些自己的安危。”
“你若出事,我會很傷心。”
他修長的五指撫上晏青棠的發頂,像小時候一樣揉亂她的發絲。
晏青棠鼻頭有些酸。
“我記住了。”
她聲音有些發悶,頂著被揉亂的頭發,重重的點了點頭。
……
自符峰後山而起的龐大符陣直衝天際,將一切危險隔絕,厚重的威壓也漸漸散去,除了時不時乍響的巨大雷鳴聲,對試煉場上並無影響。
比試仍在繼續。
晏青棠重新回到試煉場上,正欲抽簽,餘光卻忽然掃見一個熟悉身影。
她腳步一頓。
說起來,她的確有兩天未見到連亭了。
她下意識抬頭望向排行榜,其上連亭的名字熠熠生輝。
第七名。
晏青棠陷入了沉思。
他一個築基初期,竟然排到了第七名。
她並不質疑連亭的實力,隻是覺得依照這個可怕的戰績——他這兩天光打架沒睡覺吧?
真是個戰鬥狂人。
和晏青棠關注的點不同,容瀲目光則放在了連亭表現出的實力之上。
容瀲是看著這個弟子一路高歌猛進,殺進前十的。
他曾見過連亭徒手撕妖獸,知道他恐怕是靈根受損以至境界有所跌落,真實戰鬥力絕不止築基。那是從生死之間打拚過來的實力,和受青山宗護佑,未曾見過血的弟子們不一樣。
但他未曾想過會這麼離譜。
連亭的戰鬥隻能用一個字來形容。
快。
似乎所有招式落在他眼中都有跡可循,輕易便能看穿對方的不足之處,而後乾脆利落的出招直指對方弱點,同境界內很少有人能在他手中過上十招。
也隻有碰到結丹境的對手,受境界壓製,才顯得稍稍有些麻煩。
例如現在。
晏青棠的目光落在試煉台之上。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柄奇特的劍。
縱使晏青棠不常去劍峰,卻也聽過這把劍劍主的名頭。
鐘霄桐,結丹初期的高手。
她也是青山宗中的一朵奇葩,尋常劍修劍寬不過兩指,可她卻偏偏用一柄門板一樣的重劍。
劍身極寬極長,顯得十分厚重,揮舞之時更是天然便壓了尋常的劍一頭。
重劍在鐘霄桐手中如臂指使,劍身當空劈下,重重的砸向連亭的麵門。
連亭已連戰十數場,又與鐘霄桐鏖戰許久,神色隱隱有些疲憊。但他握劍的手依舊極穩,沒名字在他手中不像是隻值三塊靈石的普通鐵劍,倒像是什麼神兵利器般,劍身輕巧的一轉,四兩撥千斤般撥開了那聲勢浩蕩的一擊。
但鐘霄桐也並非善茬,一擊不成立刻跟上一劍,劍招大開大合,劍氣呼嘯著衝著連亭絞殺而去。
連亭眼睛眨也不眨,迎著劍風而上,任由凜冽的劍氣刮骨,趁勢出了一劍。
青山劍在他手中十分銳利,帶著一往無前的勁頭,狠狠抽在了鐘霄桐身上。
劇痛之下,鐘霄桐提起的靈力一泄,劍招便亂了陣腳,連亭趁勢出劍,劍鞘擊打在她胸前,直接將她打下試煉台,重重跌落在地。
鐘霄桐痛的原地打了個滾。
她哪見過連亭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直氣的跳起身來:“你是不要命了嗎?!”
連亭握著劍無動於衷。
鐘霄桐:“……”
她氣得要死,卻也拿這鋸嘴葫蘆沒辦法,拖著重劍氣哼哼的離開,轉身碰見正看熱鬨的晏青棠。
鐘霄桐立時告狀:“你師弟瘋了,連命都不要就往我劍上撞!”
晏青棠:“……”
這,這能讓她說什麼呢。
晏青棠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
她道:“也是你師弟。”
鐘霄桐:“?”
“好好好!”她無語極了,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你們倆不愧是親師姐弟。”
簡直如出一轍的有病!
排行榜上連亭的名字再次向上,取代了鐘霄桐的名字,赫然出現在最上端。
“第……三名。”有弟子聲音乾澀,歎息出聲。
旁觀弟子從一開始的震驚、不可思議逐漸進化到了麵色麻木,滿心皆是“果然如此”。
無論對方境界多高實力多強,到最後都逃不出一個結局。
那就是……被連亭一劍抽飛。
一個靈根損毀的低修,偏偏跟個殺神一樣一路贏了過來。
想連亭初入宗時,不少人都暗自拿自己和連亭做過比較。那時還滿心不服——明明自己靈根完好,境界也比他高,最後成為親傳的為何是他?
從前隻道容瀲收徒眼光不行,收的兩個弟子一個廢一個殘,可如今晏青棠一戰程胤,從百名開外直升三十六名。
連亭更是連戰兩日,勝了鐘霄桐躋身第三。
越級對戰對這師姐弟二人來說像是喝水那樣簡單。
事實證明,容瀲才是真的慧眼如炬,而他們,有眼無珠罷了。
試煉台上,連亭微微偏頭,於人群中準確無誤的對上了晏青棠的眼。
直至此刻,他平靜的宛如一潭死水的神情才動了動,顯出了一絲活人氣。
連亭飛身躍下試煉台,三兩步來到了晏青棠的麵前。
他衣袍染血,眉宇間卻是輕快的,琥珀色的眼睛閃閃發亮,但語調卻故作平靜:“師姐,我入前五了。”
晏青棠神色一怔。
她剛開始還不解其意,不知道連亭為何和她說這些,愣神間忽然想起了自己忽悠連亭之時說過的話。
——“我做夢都想在大比中重揚青山宗的威名。”
——“青山宗的未來,就擔在你的肩上。”
所以他真的信了她的話,並為此做著努力。
晏青棠的目光落在連亭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上,手忙腳亂的翻出一瓶療傷丹藥塞進連亭手中。
迎著連亭亮晶晶的眼,晏青棠又一次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她乾巴巴的嗯了一聲,憋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真厲害。”晏青棠誇讚道。
她說這話時笑眼彎彎,神色誠摯。
連亭攥著丹藥瓶的手不自覺的用力,他羞赧地垂下頭,耳根微紅。
……
……
連亭已經提前鎖定勝局,晏青棠卻還得苦苦掙紮。
她苦哈哈的去抽簽。
晏青棠站在號碼箱前,雙手合十,神色虔誠的向天祈禱。
“晏師姐!”
熟悉的大嗓門打斷了她的作法,晏青棠按了按抽痛的腦殼,看向來人。
穆珩笑嘻嘻的湊上前:“師姐,你這是作何?”
“我在祈禱,我希望我能抽到阿朝。”晏青棠道,“這樣我就可以動用師姐的淫威,讓他偷偷給我放水,穩穩躺進前五名。”
穆珩:“……”
他常常因為跟不上晏青棠的腦回路而感到自卑。
自卑的穆珩歎了口氣:“那師姐可能要失望了。”
“什麼意思?”晏青棠問。
“意思就是——”穆珩聲音故作低沉,吊人胃口的拉著長音,末了,他聲音一揚,哈哈大笑道,“我抽到了師姐你!”
他磨磨唧唧的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條,其上碩大的“第一百六十三號”極為奪目。
晏青棠:“?”
她遲疑抬頭,排行榜上“穆珩”二字金光燦燦,高掛在榜首。
晏青棠一陣窒息。
穆珩抱著劍,貼在晏青棠身邊,低沉道:“晏師姐,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晏青棠已被這個噩耗打擊的精神恍惚,她氣若遊絲道:“……好消息是?”
“好消息就是我也是你的師弟。”穆珩哐哐的拍著自己的胸膛,聲音沉悶宛若打鼓,努力彰顯他這個師弟的存在感。
他大聲道:“而且我也是前五,贏了我師姐仍然能得償所願。”
晏青棠隻覺得自己看見了一絲黎明的曙光,她找回了一絲力氣,又問:“那壞消息呢?”
穆珩哈哈一笑。
“壞消息就是——我才不會給師姐放水~”
這一瞬間,晏青棠感覺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