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家時,田氏正坐在院子門口一邊扇風,一邊東張西望,似乎在等人。
看到孟椒帶著人回來,連忙起身看,一雙眼睛上下挑剔打量著人,看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
謝瑜聽到動靜從廚房裡跑出來,有些沉默的看著孟椒和她帶回來的冬生。
她心裡有些難受,她不懂這個難受從哪裡來,隻是預感到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田氏將孟椒拉到一旁小聲說話,“這就是你買的妾?”
孟椒點頭,“人市的價格很貴,長得好看的都要十幾貫,這個相貌平平最便宜,但也要七貫,我瞧著她模樣老實,屁股也大,應該是個好生養的。”
田氏扭頭又看了一眼,確實如孟椒所說那樣,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共七貫嗎?鐲子賣了多少錢。”
“說是七貫,但我還到了五貫,鐲子賣了三貫錢,另外兩貫我自己拿錢貼的。”
田氏拍拍孟椒的手,“你有心了。”
也沒說將另外兩貫補給孟椒的話,隻覺得沈心玥欺負她不識貨,隻送她三貫錢的鐲子,那兩根金簪也細細的,沒什麼份量,瞧著是好看,融了感覺也不大值錢。
傍晚,謝長安回來就看到家裡多出來的冬生。
冬生瞧見男主人是這般俊俏年輕模樣,心裡十分開心,想到下午孟椒跟她說郎君喜歡聽話的,便乖巧主動的倒茶。
畢竟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基本的規矩都懂。
田氏看得滿意,覺得是個勤快的。
吃飯的時候,田氏就對謝長安說:“現在對外就說家裡買了一個丫鬟,等後麵生了孩子,再說是妾。”
謝長安沒說什麼,埋頭吃飯。
晚間,謝長安忙完事去了孟椒屋子裡,孟椒正在整理今日帶回來的邊角料子,看到他過來,笑著問:“郎君怎麼過來了?今日可是郎君的喜事。”
謝長安眼睛盯著孟椒臉看,玉一般的麵龐,五官精致秀麗,眉眼柔和,看不出一絲絲的生氣難過。
他心裡突然有些怪異,沈心玥兩日沒看見他就罵他負心漢,孟椒卻主動為他納妾。
“椒娘,你可後悔嫁給我?”
孟椒不明白謝長安怎麼突然說這個話?
後悔?自然是後悔的。
前世日日夜夜都在後悔中,可後悔也沒有用,她什麼都做不了,現在隻能用這種鈍刀子慢慢報複他。
她甚至都不敢讓他立刻去死,因為謝瑜還要嫁人,謝瑜得好好活著。
前世謝瑜知道她在三皇子府,偷偷買通下人給她寫信、給她送錢。
那些零零碎碎的銀子首飾,她都不知道她是怎麼攢起來的。
她隻知道謝瑜後麵嫁去福州,給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做續弦,再無音信。
孟椒低下頭,掩飾眼裡的恨意和淚,聲音略有些哽咽道:“不後悔的,郎君好,我才會好。如今隻盼我和郎君能早日有孩子。”
也不知道沈心玥知道謝長安有了妾,會是什麼心情?
沈家還會認謝長安這個女婿嗎?
若與沈家鬨翻,謝長安可還能安然待在京都。
真是期待。
謝長安誤會了,看到失落的孟椒,以為她是掩飾了自己的情緒。
也對,孟椒對他,素來情誼深厚。
“椒娘,今晚我留下。”
孟椒忙搖頭,認真道:“不行,郎君,就當是為了我,去陪冬生吧。”
然後抬起頭,一臉懇求的看著謝長安。
謝長安見孟椒這樣,有些於心不忍,“椒娘……”
孟椒堅持,“郎君聽我一回吧。”
最後,謝長安還是去了隔壁。
廂房隔壁是主屋的耳房,很小,僅容得下一張床,平時堆放雜物用的。
下午孟椒帶著謝瑜將裡麵收拾了一番,暫時讓冬生住。
第二天早上,謝長安難得起晚了一些,神情饜足,看到孟椒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孟椒笑笑,給他整理衣服,讓他去上朝。
冬生也隨後起來做飯,脖子上一片紅印子,她對孟椒笑,然後討好道:“郎君昨晚興奮的時候喊女婢心玥。”
孟椒點了點頭,平靜道:“知道了,你做的不錯。”
冬生這會兒也猜到了一二,娘子對郎君好似沒什麼感情。
以前在方宅時,夫人最見不得老爺寵幸婢女,每次都大發脾氣,老爺死了後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過這也是好事,她隻需要討郎君歡心便可,不需要應付娘子的猜疑。
而且,她沒想到伺候的是這麼年輕俊美的郎君,哪怕日子苦點,她也覺得歡喜。
接下來半個月,謝長安都是跟冬生睡在小房間裡。起初兩日,謝長安還回一趟廂房,都被孟椒勸著去旁邊屋子,後麵乾脆直接去了。
晚上,孟椒聽著隔壁隱約傳來的聲音,睡得十分香甜。
——
八月初一這天,謝家收到了一張請帖,是餘家老夫人的壽宴。
按理說餘家是京都城的大族,餘家大爺如今在禮部任職侍郎,餘老爺子在世時曾任職太傅,死後賜諡號“文忠”,雖然如今餘家不再像以前那樣輝煌,但對謝家來說仍是高不可攀。
這種請帖不應該送到他們家來的,但既然收到了,也不敢不去。
隻有孟椒知道,餘家的四小姐與沈心玥交好,前世她不願意去,婆母非要她參加,最後她在席上被人刁難,鬨出了醜事,謝長安因此對她冷臉,婆母也看她處處不順眼。
因為這事,她很久都不敢出門,天天以淚洗麵。
再後來就是沈心玥有了身孕,婆母逼著她自請為妾,說她上不得台麵,以後她兒子的職位會越來越高,參加宴會的機會也越來越多,不能讓她拖累了謝家。
而謝長安也默認了這個決定。
如今想來,當初隻有她身在局中看不清。
田氏得知餘家的情況後,怕孟椒出門丟了人,又借口從嫁妝中拿出一隻白玉鐲子,讓她拿去換錢買身好衣服穿。
孟椒沒有多問,隻道:“還是娘想得周到。”
隔日,孟椒就拿著玉鐲又去了金玉當鋪,換了一百三十兩銀子,和上次一樣,兌成十兩金和三十兩銀子。
然後去周娘子店扯了幾張好料子,又轉去新橋那裡一家屏風鋪子,花二兩銀子買了張屏風底座。
八月十號這日,孟椒帶著自己繡好的屏風出了門。
她也沒走路,提前一天賃了一頂涼轎,出門直接坐上轎子就行。
田氏和謝瑜送她到門口,謝瑜有些不放心,“怎麼好好的給咱們家送請帖,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田氏心裡也不安,但聽不得這話,“彆烏鴉嘴,能有什麼事?肯定是人家瞧著你哥是個有前途的,想提前跟咱們打好關係。”
謝瑜撇撇嘴,覺得娘想多了,京都城有本事的多了去了,誰記得他們家。
懶得理她,直接轉身回了院子。
剛回身,她就看到冬生伸長脖子豔羨看著嫂子離去的方向。
謝瑜心裡不舒服,雖然嫂子說這個冬生是個老實,但她實在是瞧不出來哪裡老實,眼睛整天滴溜溜轉,看到哥哥就像看到肉骨頭的狗。眼裡冒著精光。
哥哥也是,如今夜夜去她房裡,有次她還看到哥哥在廚房把手伸進她衣服裡,惡心的她想吐。
餘家的壽宴比蕭家二姑娘的出閣宴有過之無不及。
餘家和蕭家一樣,朱紅正門,古銅門環閃爍金光,門前兩座石獅子盤踞,今日是壽宴,大喜之事,石獅子身上都掛著彩帶。
從進門起,所過之處都鋪著紅地毯,門戶和簷柱貼著“喜、壽”等字,院子裡彩燈高掛,喜慶洋洋。
領著孟椒往裡走的婢女穿著紅色半臂襦衫,搭配杏色百迭裙,佩戴黃色花綬結。頭發用紅繩挽起來,插上珠花和新鮮的菊花。
婢女笑著道:“老夫人今日在花園裡辦席,還臨時搭了一個戲台,請了戲班子過來唱雜劇。”
孟椒附和:“那今日有眼福了。”
餘家的宅子很大,走了好一會兒才到花園。聽婢女說,府裡光花園就有三處,這還不包括暖房的花廳,今日辦宴的是在前院的花園裡。
還沒走近,便聽到聲音了,抬頭去看,遠遠便看到一座扇形門,上麵題著“明心園”三個字。
跨過扇形門,沿著一段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往前走,穿過假山和梅林,視線豁然開朗起來,右手邊是一處三層的小閣樓,飛簷琉璃瓦,左手邊不遠處是一處湖,這湖很大,上麵荷葉連天,粉色、白色、朱紅的荷花盛開,岸邊綠草茵茵。
隔水遠望,遠處是一座六角涼亭,依稀看到裡麵坐了不少人,涼亭傍水而建,旁邊便是一座飛橋,連接湖兩岸。
對岸那邊也有不少人。
孟椒疑惑,多看了兩眼。
婢女解釋道:“男女分開設宴,男客在那邊吃酒。”
孟椒點頭。
她不太記得了,前世餘府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戲台子搭在涼亭不遠處的平地上,三麵平開,前後用幾根簷柱支撐,後麵背景掛著巨幅仙鶴送壽福祿圖,前麵紅色台帳層層疊疊。戲台子後麵是個桃林,綠葉繁盛,零星掛著幾個桃子,枝葉間係著彩繩如意結。
婢女道:“雜劇一早就唱了,請的是喜春班的,他們家的劉小仙最出名,聽說公主娘娘都愛聽。現在唱的好像是《麻姑獻壽》。”
孟椒跟著婢女走到角落裡一桌坐下,和上次在蕭家吃的酒席一樣,上麵堆放著許多新鮮瓜果和乾果,除此之外,還有印著壽字的福餅福糕壽桃。
這一桌已經坐了四個婦人,四人似乎都不熟悉,沒有說話的,都認真抬頭聽著戲。
孟椒便也不多話,坐下後掃了一圈,大致一數,差不多有三四十桌,沒有坐滿,應該是還不到開席的時候。
正這般想著,一個婢女突然走到她身邊,客氣道:“謝娘子,我們老夫人有請。”
孟椒一頓,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