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用完膳,田氏就將孟椒叫到裡屋去。
似乎怕孟椒忘記昨日說的事,主動提起,“我知道你身上沒什麼錢,買妾的錢便由我來出了,我有幾件首飾,你拿一件去當了,應該能換一些銀子使。”
說著轉身去了床邊,從枕頭底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鐲子。
鐲子用舊棉帕隨意包裹著,直接塞進孟椒手裡,不容她拒絕。
孟椒低頭打開帕子看,裡麵是一隻上好的白玉鐲,質地細膩溫潤,沒有一絲瑕疵。
這般上等的料子,孟椒也隻在前世三皇子府見過。
孟椒疑惑看向田氏。
田氏不太自然的偏過頭道:“以前的陪嫁,總是想留著做個念想。”
孟椒沒信,田氏是農婦出身,祖上幾代都是種田的,家裡八個孩子,她排在中間,聽說小時候冬天落過水,導致身子不大好,後來謝長安父親續娶,用半袋子米將她娶回了家,生了兩個孩子後身子更不好了。
在謝長安高中前,她連青石鎮都很少去,彆說玉鐲了,她連銀子都沒見過幾個。
孟椒嫁進謝家前,謝家米缸裡一粒米都找不到,全家三個人餓得麵黃肌瘦,若真有陪嫁,該早就拿出來了。
孟椒想到前世沈心玥剛進門,田氏就對她十分熱絡熟悉的模樣。
再看這鐲子,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垂下眸子,故作猶豫道:“這個鐲子不是金子也不是銀子,能換錢嗎?”
田氏也不懂,都是沈心玥一並讓人送來孝敬她的,除了一對鐲子,還有金簪、金耳環和幾匹好料子,那些她舍不得拿出來,準備留著以後給孫子和謝瑜。
鄉下沒人戴這個,有錢都是戴金戴銀,以前裡正婆娘有個玉鐲子,乾活時候碰碎了,拿去換錢一文不值,回來罵說這東西就是一塊破石頭,這個瞧著要好看一些,但應該也換不了幾個錢。
“你先拿去使使,不夠回來再說。”
孟椒就收下了,“那聽娘的,我這就出去。”
田氏見她懂事,滿意的笑了,“快去吧,中午回來吃飯。”
“嗯”
孟椒收拾一番就出門了,穿了一身洗得發白的褐色細棉窄袖短衫,下身灰色兩側開衩的合襠褲和及膝的藍色襇褶裙,頭發用紅色頭巾包著。
右手挎著一個竹編小籃子,裡麵放了繡好的帕子香包。
這次沒去中心大道那邊的集市了,田氏偶爾也往那邊去,想著還是謹慎些好。
孟椒往州橋那邊走,先找了一家位置稍偏的製衣鋪子,拿出帕子香包給老板看,問價格。
老板是個年輕婦人,圓臉長眼,笑起來一團和氣,她穿著青色褙子和粉色抹胸,下身灰藍色長裙,頭發用一根銀簪簪住。
店裡剛送走人,應該是沒做成生意,老板拿著扇子一邊扇風一邊對走遠的客人沒好氣道:“你們再問問幾家,看同樣的料子是不是我家最實惠?又想要好的,又想要便宜,哪有那麼好的事?”
孟椒看了眼櫃子上散開的料子,是幾匹花紋淡雅的素緞,料子確實不差。
老板看見進門的孟椒,忙又露出笑,“娘子想要買什麼?”
孟椒拿出籃子裡的手帕香包,“不買什麼,我想問問你們店收不收這些?”
老板原本聽到不買東西,還有些失望,等瞧見孟椒拿出的帕子香包,眼睛立馬一亮,櫃子上的料子也不管了,直接拿過帕子看,上麵針線細密,紋樣精巧靈動,摸著毫無突兀之感,像是畫上去的一樣。
“好厲害的繡工。”
孟椒笑笑,“我家住在外城,之前都是賣給附近的一個布料鋪子的老板,後來一個嬸子好心提醒我,說我被宰了,讓我來你店裡看看,說你做生意實誠。”
聽到這話,老板本想壓價的話在嘴裡打了一個漩兒,頓了頓,有些無奈的問:“娘子想要什麼價格?太貴了我也不好收的,我總得有的賺才是。”
孟椒想了想說:“之前賣的價格是一張帕子十五文錢,香包二十文,同時他家的邊角料子便宜賣給我。一捆十文。”
老板點點頭,“確實有些宰人了,這樣,我這裡一張帕子收你二十文,香包二十五文,多餘的邊角料子送給你。我也不瞞你,你這帕子繡工好,我還能賺十文左右,你瞧著要是劃算,我就收了,不行就算了。”
其實之前賣的價格是帕子十文,香包十二,孟椒故意多說了一些。
這樣的價格其實已經超出預算了。
不過孟椒還是作猶豫模樣思考了會兒,然後點頭,“老板是個敞亮人,那您算算價格。”
老板笑了,“我姓周,你叫我周娘子便是。”
說著拿過帕子和香包數了起來,一共七張帕子,十個香包,總共三百九十文。
周老板去旁邊櫃子裡拿出兩串銅錢,數了三百九十文錢給孟椒,然後讓她稍等,又去後麵抱了一堆邊角料子出來,“我們家也做成衣,這些邊角料子我沒細分,你自己回去挑挑揀揀,有些料子是十分好的。”
孟椒也不跟她客氣,接過來裝進籃子裡。
走的時候,孟椒打聽了一下當鋪。
周娘子看了眼孟椒,容貌是極出色的,就是穿得衣服是普通婦人模樣,應該家境貧寒,想必是有些難處,便道:“你要當東西的話,最好是去禦街那家金玉當行,人家當鋪大,給的價格都合適,不算坑人。小當鋪是會壓價的。”
孟椒點頭,便按照她的指路去了禦街的金玉當行。
果然,周娘子沒騙她,孟椒拿著鐲子去了金玉當行,典當拿著看了一會兒,給出一百二十兩的價格。
孟椒知道這鐲子貴重,卻沒想到價格會這麼貴,她聽了後也沒立馬同意,而是道:“這是我家祖傳的鐲子,如今家裡發生變故,但東西是好的,一百五十兩,您看如何?”
典當拿著又看了看,然後道:“娘子,一百五十兩太高了,收了虧本,這樣,我再加十兩,你覺得要是能當,就留下。”
孟椒留下了鐲子,換成十兩金子和三十兩銀子離開了。
出了當鋪大門,直接去了朱雀門東邊的麥吉巷,這邊除了有座狀元樓外,其餘都是妓館和瓦子。買奴仆和妾的人市也在這邊。
人市在麥吉巷的入口處,這裡有好幾家,孟椒去了第一家,這家的牙儈是個中年婦人,聽她說要買一個妾回去生子,打量看了她一眼,便領著她去了後院,後院紮堆站著不少人,有年輕的女孩和男孩,有上了年紀的婦人和中年男人,形色不一。
牙儈領著孟椒去了幾個年輕女子麵前,“這些是願意賣身做妾的,年紀在十五歲至二十歲之間,沒有疾病,手腳完好,也不是掠買的人口,價格七貫。”
孟椒看著眼前這幾個年輕的女子,都是老實本分的長相。
搖搖頭,“有沒有長得好看一些的?”
牙儈猶豫看了眼孟椒的穿著,“好看一些的貴,這些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還是乾活的一把好手。”
“那些長得端正的,一般都需要走媒人,你要有錢,我也可以帶你去看看。”
孟椒覺得自己可能說得不太清楚,補充一句,“好看是次要的,主要是能讓男人喜歡,實不相瞞,我家郎君今年高中了,在外麵有了彆的相好,被人迷得天天不著家,我就想找個能讓郎君收收心的。”
“這……”
牙儈還是第一次聽顧客有這樣的需求,人家買妾都是為了傳宗接代,儘量買那些瞧著能生,相貌老實的。
不過,仔細一想也不是沒有,“娘子若是真想找這樣的,還真有一個,那女子今年十九,原本是城南大戶方老爺家的婢女,會些狐媚子手段,不過上個月方老爺子得了急症去世,她就被方夫人發賣了,因名聲不太好,一直不好找到人家。”
做他們這一行的,名聲最重要,要是買賣雙方合作不好,砸的是自己的招牌。
“那女子樣貌普通,所以瓦子妓館那邊也不收,你要是看中了,可以便宜些。”
孟椒聽了心動,“是哪個?”
牙儈聽到這話忍不住道:“小娘子,我先醜化說在前麵,那女子本性風流,心眼還多,方老爺就是跟她胡鬨死在床榻上的,若是你日後反悔,我可是不收的。”
那婢女做活不行,還不老實,收了一個月都沒賣出去,再留就虧本了。
“我先看看。”
“那隨我來。”
牙儈帶著孟椒去了隔壁一家,這家也是做這生意的,是個男牙儈,聽到孟椒要看那個婢女,忙帶著人去了後院,然後拎出一個身型豐滿的女子。
女人穿了一身粗布麻衣,長臉細眼,鼻子略塌,普通尋常長相,皮膚倒是挺白的,以至於不算醜。
她看到孟椒和牙儈,低下頭,眼睛滴溜溜亂轉,不知在想什麼。
牙儈對孟椒道:“就是她了。”
孟椒笑了,“瞧著像是個能生的。”
男牙儈忙道:“你要是想買,三貫錢就可以買走。”
可見是真的急於脫手。
孟椒和男牙儈最終以兩貫半的價格談攏,接著去官府過契,又交了一百文。
等回到家,已經是未時了。
走在路上,孟椒仔細看了看賣身契,然後收起來直截了當說:“從今天開始,你的賣身契就在我手裡,隻有聽我的話你才有好日子過,不然我可以隨時發賣了你,買其他人進門。對我來說,你和其他人沒有區彆。”
冬生乖乖點頭,“我以後都聽娘子的。”
孟椒平靜道:“希望如此。我先跟你說一下家裡的情況,郎君姓謝,是今年的新科探花,上麵還有母親健在,妹妹已經懂事了,雖然家裡如今貧寒,但日後不會太差。”
冬生聽了這話,眼睛一亮,探花郎聽著可比方老爺子好。
孟椒又道:“郎君年輕,被外麵的女子纏住了,買你回去就是為了讓郎君收收心,你有什麼手段就儘管使出來。我這幾年不能生孩子,你要替我生,第一個兒子我會抱過來養,其他的不管,什麼時候生了兒子就什麼時候抬你做良妾。”
冬生驚訝的抬頭看孟椒背影,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好事。
孩子都是自己的,那以後怎麼樣還不一定呢,心裡這麼想著,但麵上不敢表現出來。
“你平日在家裡最好老實本分些,婆母喜歡勤快人,郎君則喜歡聽話的。”
冬生心裡不以為然,不管年輕的還是老頭子,男人都喜歡狐媚子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