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啊,一般。”冬春撇撇嘴,“青釉壺,就幾百兩銀子吧,比咱們府裡以前用的次多了,要不是從金陵到汴京路程遠,茶壺要在馬車上用,咱家裡用的太金貴,容易碎,才不用它呢。”
冬春以為紀平安是嫌棄這套茶具了,笑著說:“小姐,等水路的東西到了,奴婢一準給換成家裡用的。這套青釉茶具是小窯口出的,比大窯口的差遠了。”
紀平安:“……”這就是真正的富貴嗎?
紀平安深呼吸一大口氣,然後將濁氣全部吐出來,做好了心理準備,指著一旁不起眼花花綠綠的玉佩問,“這個呢?”
紀平安將玉佩拿到手裡,花花綠綠的。
從她淺薄的玉器知識來看,玉應該是色越純越值錢。這個花花綠綠應該不值幾個錢吧?
冬春:“這個也不貴,也就五千多兩銀子。小姐,你忘啦,這是周峽老先生雕的收官之作,你滿月時給你的賀禮。完全參照了上麵的顏色和紋路,雕刻的孔雀栩栩如生,孔雀雕花,花照孔雀,纖薄處特彆容易裂,可謂是鬼斧神工,用一手神技將一塊頑石化腐朽為神奇。”
紀平安心梗。
她不想再問下去了。
她深深的嫉妒了。
冬春:“小姐,你是不是心疼東西了?”
以前紀家還在的時候,就有很多人聽聞紀老爺仗義疏財的名聲上門借東西,借錢借人借關係,借的時候每個人都說得好好的,什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什麼此生不忘來世當牛做馬。實際上,能還錢的,一百個人有一個就不錯了,最後真的會回頭過來報恩的,一千個人也就不到一個。
冬春以前在紀府的時候常聽人念叨,有一次她好奇便仗著自己和小姐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問紀老爺,老爺,就不能不借嗎,紀老爺笑嗬嗬地說她還小,不懂,咱們這些生意人,名聲比錢重要,再者那些最後回來並願意回報的人,他們的價值已經抵過千金萬金了。
冬春想了想說:“小姐,你彆心疼。真正的好東西,我壓根兒沒拿出來呢。”
紀平安心更梗了,合著,她這一匣子超過幾萬兩的東西還不算真正的好東西。
冬春得意地揚起了下巴,“小姐,你教過奴婢的呀,你忘了?真正的好東西要留著自己用,那些送禮或者借給彆人的東西,隻要合乎情誼規矩體麵就行了,沒必要捧著好的獻寶似的往上湊,一旦出了什麼事,心疼的是自己。真正的好東西還在咱們自己的箱子裡呢。”
紀平安繼續深呼一口氣,“冬春。”
冬春:“奴婢在。”
紀平安:“冬春,父親已經死了,咱們在宋家,其實算是借住,吃穿用度不能越過主人。”
冬春:“可是……那不是太委屈小姐了嗎?”
“不委屈。”紀平安扶額,她一個平常吃十八塊豬腳飯的社畜真的不委屈。
紀平安:“冬春,財帛動人心,錢太多了,是福,更是禍,尤其是在咱們還沒有能力守住的時候,你明白嗎?”
冬春低下了頭,“奴婢知道了。”
冬春在紀府見過太多好東西,尤其很多東西低調,不懂行的根本看不出價值幾何。甚至一些東西,在冬春看來‘一般’‘廉價’,在彆人看來就是‘昂貴’了。
紀平安叮囑道:“以後吃穿用度不能越過主家,必須比主家低一些,低調昂貴的也不行。”
冬春替紀平安委屈:“那血燕呢?以前小姐每隔兩三天都要吃的。奴婢還等著水路運過來給小姐做呢。”
紀平安心累:“以後不吃了。”
冬春嗚嗚嗚,是真的替紀平安心疼了,小姐太苦了,寄人籬下,現在連平日裡養身體的血燕都不能吃了。
“對了。”紀平安想了想,“你去找牧叔叔,讓他以自己的名義在京城買一套宅子,水路的東西到了後,你和他一起去接,清點後,除了一些基本的衣服胭脂水粉外,其他的全部放宅子裡,不要搬過來。”
冬春噘嘴:“是,奴婢遵命。”
次日,閆惜山送來了長公主的病案,也帶來了一個不幸的消息。
長公主拒絕了閆惜山的保薦,不同意見紀平安。
堂堂大業最尊貴的公主,飽受多年疾病困擾,尋遍名醫無果,期間不知道有多少妄圖攀附之人,又或者是騙子,登門拜訪。
無數次燃起希望又跌入絕望,長公主怕是已經對自己的病症絕望了,隻想著得過且過,了此殘生,這才閉門謝客。
紀平安以前在醫院實習時見過無數這樣的病人。
抱著女兒的母親,扶著父親的兒子,雙手交握的夫妻,變賣家產,負債累累,但是疾病就是那麼殘忍,醫學也遠沒有那麼先進,先進到可以治療絕望,可以起死回生。
一開始,這些人還會哭。然後,一次又一次,跑了無數個地方,去了無數家醫院,見了無數個大夫,做了無數次檢查,最後的最後,隻剩下麻木,行屍走肉一般的麻木,對命運無力的麻木。
紀平安翻開長公主的病案,從五年前開始,她必須知道長公主的病症到底是怎麼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紀平安從拿到病案開始,一直坐在屋內,將長公主從生病至今吃過的藥物全部整理了出來,根據它們之間的藥性和藥量進行比對,尋找破解之法。
原文中,宋懷章是拿到凝香丸治好長公主的病的,這凝香丸估計是給男主開的掛,她一個nc要想治好長公主的病,隻有老老實實,勤勤懇懇的努力這一條路。
直到深夜,冬春替紀平安揉著酸疼的肩膀,“小姐,你都看了一天了,這病很難嗎?”
“很難。”
紀平安歎了一口氣,“五年時間,長公主試過的治療方法,用過的藥太多了,讓本來簡單的病症發生了很大變化,我必須理清楚其中的脈絡,才能針對用藥。”
紀平安這一看一琢磨就是整整兩天,直到桃香過來催促,紀平安才想起,今天就是長公主的生日宴。
紀平安飛速換好衣服,帶上早就準備好的賀禮,在冬春的攙扶下,病弱地來到了廳堂。
宋知音和宋知書兩個人不管內裡多看不上對方,表麵上都是姐妹情深的。
兩個人拉著紀平安說了一會兒話,叮囑了一些公主府的規矩,便一起出門坐馬車去往公主府。
傍晚的公主府,一步一景,雅致富貴又低調。
大約是考慮到長公主如今的狀況,宴會被安排在了園子裡,春風和煦,空氣流通好,異味不容易停留。
進入公主府後,禮物由丫鬟們呈上並登記,每份禮物上都會貼上編號,用以和禮單記錄對賬,以免出現疏漏。
禮物呈上後,丫鬟們將會被安排到專門的休息室。
宋知音,宋知書和紀平安被安排到了一處,宴會還沒開始前,各家小姐都十分自由,可以隨意交流。
宋知音被戶部尚書家的小姐拉走去說體己話了。
紀平安打量著周圍的人,雖說是貴族小姐之間的聚會,但似乎勢力十分分明。
她和宋知書所在的這一圈,哪怕是三三兩兩地說話,看起來也是一個圈子的,有一種莫名的向心力一般。
其他的小姐們也差不多,能清楚地看到“派係”化分。
紀平安往對麵看去,對麵的女子,頭頂珠釵,穿了一件煙紫色輕薄的廣袖外衫,裡麵是白色繡百蝶圖的裙子,身姿婀娜,皮膚白皙,長得十分好看,隻是看著她的目光帶了幾分譏諷。
紀平安微微側身,用繡帕掩住唇問宋知書,“知書表姐,對麵那位小姐是哪家的啊?”
宋知書看過去,對方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宋知書也毫不客氣地瞪過去,對方又瞪回來,兩邊互相厭惡,同時彆看視線。
宋知書嬌嬌地哼了一聲,對紀平安說道:“彆理她,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紀平安:“她是?”
宋知書壓低聲音:“成平侯家的小姐,周萍,不學無術,詩詞歌賦一竅不通,整天就隻知道吃喝玩樂,跟她娘一個德行。”
宋知書說罷,眼珠子轉了轉,見沒人注意這邊,又說道:“小表妹,咱們是自己人我才和你說,彆人我才懶得提點呢。那成平侯是陛下的叔叔,以前先帝在時就看不上他,十三四歲就在煙花巷裡混,結果,把身體搞壞了,得不上子嗣。於是花了大價錢請算命先生想辦法,算命先生一算,算出周萍的娘是先天生育聖體,轉頭成平侯就娶了陳家庶女當正妻。
那陳家庶女陳落雁,也是個不學無術的,聽說啊,什麼都不會,除了吃就是睡。就連陳家都放棄她了,本以為未來會隨便找個小門小戶嫁出去,沒成想被成平侯看上了,一下尾巴翹天上去了,覺得自己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三日回門,在娘家擺了好大的譜,把陳家人氣壞了。後來,陳落雁在成平侯府,管賬,花錢如流水,大手大腳。管理下人,下人坑蒙貪汙,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