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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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暮霜便被喊起來沐浴更衣,盛裝打扮。

侍女們拿著浸潤了桂花汁的玉梳,將她的一頭秀發梳理得柔順亮澤,盤繞成髻,再一樣一樣佩上精美的釵環,鏡子裡那張本就絕色的容顏,被脂粉塗抹得更加美豔,實實在在便宛如一朵鮮妍欲滴的富貴牡丹花。

這樣美麗的一張臉,連她自己都要沉醉了。

暮霜換好了一身華服去向花城主請安,一路行去,遇見的每一個人,都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會露出難掩的驚豔之色。

花明呈初見她時,亦是一臉讚賞,對自己女兒的美貌很是驕傲,有這般容貌,再有相近的性情,即便是磐石想必也能給他挪個地兒。

他圍著暮霜轉了兩圈,細細打量片刻,忽而想到什麼,當即搖了搖頭,喚來為她打扮的妝娘。

“今日的妝容不好,去給小姐洗了重新上妝,不要這般濃豔,要素雅一些,釵環不必太多,隻需……”他頓了頓,思索片刻,“隻需一根梅花簪子略作點綴便可。”

於是,暮霜又被一群人簇擁著回去院子裡,經受新一輪的洗洗涮涮,一邊順從地被人擺弄,一邊打起瞌睡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輕柔的喊聲,“小姐,醒一醒,妝化好了。”

暮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往鏡子裡看去,鏡中的富貴牡丹花像是被一場春雨洗過,鉛華儘去,變作了不染塵埃的出水芙蓉,清麗脫俗,天然去雕飾。

這一回,花明呈滿意了,少了滿頭的珠翠,暮霜也輕鬆許多。

為了迎接魔尊的大駕光臨,不止是城主府,整個望夜城都繃緊了弦,還不到日落時分,各大主街便早早掛上了模樣各異的花燈。

璀璨的燈火連接成縱橫交錯的長龍,與落日餘暉相互輝映,在城池上空氤氳出一重霓虹光霧。

暮霜隨花城主出城迎接魔尊,她坐在轎輦中,被街道兩旁的燈盞吸住目光,一路上都舍不得放下簾子,侍女攔了幾次,實在拗不過自家小姐,隻好幫她撐著簾,讓小姐能看個儘興。

花城主出城十裡相迎,可見對魔尊的敬重。

夕陽隻在天邊餘留一線之時,一行黑騎從遙遠的天際疾馳而來,倏忽間,便到了近前,從上空飛落至地。

黑騎護衛著中間一輛高大的馬車,車身以漆木為底,金邊描繪,雕龍篆鳳,寶蓋騰光,駕車的三匹駿馬,渾身皮毛油光水滑,如濃墨潑染,腳踏飛火,頭頂鬃毛亦如烈火燃燒。

車上垂掛的簾幕隨風揚起一角,隱約可見裡麵斜倚著的身影。

暮霜早從轎輦中下來,跟隨在花城主身後,上前去參拜。

在出發之前,花城主特意叮囑過她,叫她迎接之時,勿要抬頭,勿要心急,免得被人瞧出功利之心,反落了下乘。

但此時此刻,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近前,暮霜又豈能真的忍住不去看他。

她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偷偷抬眼,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地朝那幕簾之後投去一眼,恰時正有一陣風拂過,幕簾搖曳,掀開一道縫隙。

車內的人敏銳地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偏過眸來,精準地捕獲住她的目光。

暮霜端端地與那一雙冰冷的黑眸撞上,萌動的心跳驀地一滯,恍惚間,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懸圃園中,躲在桑葉之下。

那魔界太子令人戰栗的眼神,與當下她所望見的這一雙眼睛重合。

暮霜下意識縮起脖子,垂頭躲開了他的眼神,花明呈見此情形,不動聲色移過身形擋住身後小女,拱手行禮道:“屬下恭候多時,特來迎尊上進城。”

重燭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淡聲道:“有勞。”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山林裡突然響起一陣騷動,群鳥從林中驚飛,慌不擇路四散飛竄。

隻見一道流光從那林中極速射出,攜著呼嘯的破空之音,直衝魔尊車駕而來,護衛左右的魔將立即迎上前去,接連三刀斬向那道流光。

流光被一劈為三,其中兩道流光勢弱,斜插入地,化作兩枚斷箭。

剩下的那一箭顯然是靈力最盛的一箭,即使被多番削弱,還是突破了護衛的攔截,衝到了車輦前,駿馬嘶鳴,箭上勁風卷開幕簾,重燭的身形徹底暴露在外。

“重燭!”暮霜驚呼,來不及多想,立時便要衝過去,被花明呈一把攥住手腕,大驚失色地將她緊緊護在身後,低斥道,“你乾什麼?彆亂來!”

他花明呈就算再無用,也不願拿自己女兒的命去討好魔尊。

重燭餘光掃了那對父女一眼,沒有錯過他們二人這暗地裡的小動作,他從容抬手,五指成爪,掌中魔氣湧動,抓向衝他而來的利箭。

卻不料一抹黑影忽而從旁側飛竄出來,猛地撞上箭尖。

利箭被撞得偏轉,篤一聲釘入車身的立柱上,箭尖下,一隻小雀被利箭穿透翅膀,啾啾低鳴兩聲,便昏死過去。

重燭眼神一凝,往那已沉入夜色之中的山林望去一眼,立即便有魔將會意,領命奔入林中查探。

他抬手握住長箭,掌中魔氣眨眼間便將箭身靈力侵蝕乾淨,靈箭化為飛灰,翅羽染血的小雀掉落下來,被他接入手心裡。

重燭並指從小雀身上揮過,那小雀身上妖氣流動,身形拉長,在他膝上化作一名窈窕女子。女子一身白裙,長發披散,臂上的傷口鮮血淋漓,點點洇開,如裙上大片盛開的紅梅。

重燭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女子的麵容終於從淩亂的發絲下露了出來,他麵無表情地看了看那張臉,目光微垂,掃見女子手心緊緊捏著的一物時,神情才倏地變了變。

車外的暮霜和花明呈正好能將那女子的麵容看得清楚,又將重燭驟變的臉色看在眼裡,心裡同時咯噔一聲,不約而同地冒出同一個念頭來。

——哦豁,被人捷足先登了。

暮霜心中著急,恨不得立即衝上前去,抓住重燭的手,告訴他,那不是我!

雖然她跟以前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但那不是我,雖然我跟以前的自己長得不一樣了,但我才是真的我!

暮霜險些都要被自己繞暈了,她腳步剛動了動,重燭已抬起手來,振袖一揮,幕簾重新落下,將車上兩人的身影完全掩蓋。

他的聲音從車內幽幽飄出,似笑非笑道:“花城主,愣著作甚,難不成還有下一出好戲等著上演?”

花明呈回過神來,連連告罪,急忙將魔尊車駕迎入城內。

因為這一打岔,再加上那重傷的女子,重燭顯然已沒了觀賞燈節的興致,一行車隊朝著城主府疾馳而去,暮霜的轎輦跟在後方,她從轎輦上下來時,隻看到重燭急匆匆跨入大門的一片衣角。

花明呈跟在重燭身後,大聲吩咐,“去把城中的醫修都請來!”

重燭不信任那些醫修,命道:“給桑蓮傳信,叫他立即動身前來望夜城,不得耽擱。”

他身邊侍衛垂首應是,前去傳信去了。

暮霜快步追上去,卻被重燭的侍衛攔在後方,隻能遙遙看著他被簇擁著進了主院,魔將很快接管了主院的護衛之職,就連花明呈這個主人都被趕了出來。

暮霜被花城主拽著離開主院,兩人坐在花園的亭子裡,一同望著主院的方向歎氣。

暮霜問道:“爹爹,裡麵情況如何了?重燭他真的認了那個女子麼?”

花明呈豎指在唇邊“噓”一聲,急著去捂她的嘴,斥道:“說了你多少遍了,不能直呼尊上的名字,人就在府上,咫尺之遙,你喚他的名字,就跟在他耳邊說話,有什麼差彆?”

暮霜抿上嘴,頹喪點頭,不情不願地表示自己知錯了。

她喜歡喊重燭的名字,以前玩鬨起來,還會故意黏黏糊糊地喚他“重重”,或是“燭哥哥”,每次都叫得他耳根通紅,撲過來用蛇尾巴纏住她,讓她不準亂叫,若是再叫,再叫就把她吃掉。

現在卻隻能生疏地稱呼他“尊上”。

暮霜和花城主對視一眼,兩人又一同歎了口氣,雖然兩人心思不同,但他們目的一致,現在這個一致的目的,眼看就要夭折了。

靜默了好一會兒,花明呈望見一人飛掠進了主院,他估摸著那位魔尊這會兒應該沒工夫聽牆角了,他揮手豎了一道隔音屏障,才開口道:“尊上看上去很緊張那個女子,為了她,連夜將巫醫都叫來了,可見是真的上心了。”

暮霜雙手絞著袖擺,越發坐立難安,“他怎麼能隨便亂認人。”

花明呈亦疑惑道:“我曾聽說過,以前也有不少人冒充那霧隱山的小酒娘,或說是轉世,或說是借屍還魂,亦有容貌相似者,可皆入不了尊上之眼,為何今日這女子就能被另眼相待?”

他默了片刻,臉上的表情凝重下去,憂慮道:“這一回,那女子,莫非是真的?”

暮霜脫口而出,反駁道:“不是。”

花明呈轉過頭來,眯眼盯著她,此時方有空暇思及起先前她行為的異樣,眼底生出懷疑之色,問道:“你怎麼知道不是?”

暮霜後背一凜,眨了眨眼,故作冷靜地垂頭:“爹爹不是說過麼?花家的未來都在魔尊的一念之間,我……也是體諒了爹爹的苦心,才願意去行討好之事,如果她是,那我們之前的努力,不全都白費了麼?我隻希望她不是。”

花明呈歎息一聲,“好月兒,委屈你了。”

兩人再次往主院望去,花明呈喃喃道:“希望她不是吧,若是的話……”

他晦暗的目光隱沒進燈影之中,後麵的話語含在唇舌間,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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