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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陶歆和白裔神色形成鮮明對比,阿婉差點嚇出淚花,她可憐巴巴的後退半步遠離陶歆,儘量靠近白裔壓低聲音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我又哪裡做錯了?”
“怎麼會?”白裔笑眯眯地撿起地上的一個“小房子”,“阿婉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阿婉慌忙搖頭,不知者無罪不是嗎?她竭力擺脫自己的嫌疑,陶歆的臉卻又黑了幾分:她就這麼輕易把他的“放養”一事給暴露了。
“這個叫竹蓀,香味濃鬱、滋味鮮美,無論是做湯還是做菜,都是難得的上品!”白裔彆有深意地看一眼陶歆,又接著耐心的給阿婉解釋。“隻是有一點,你的陶哥哥最討厭竹蓀的味道,一般是不會采摘它的。因為他最見不得食材的浪費,真要沒客人點這菜,少不得他自己吃掉,所以……”白裔幾句話把陶歆賣了個乾淨,還給阿婉拋去一個“你懂的”眼神。
“噗嗤!”阿婉笑出了聲,真是雙喜臨門啊!沒想到她居然歪打正著采回的都是可以吃的食材,更沒想到向來橫行霸道的陶歆也有厭惡的東西。一聯想自己以後可以給他的各種報複,阿婉更是樂不可支。
“陶哥哥這樣不行吧?如果你自己都不喜歡竹蓀,又怎麼可能做出客人喜愛吃的味道?”阿婉迫不及待地想看陶歆難受一下。
“哼!長得惡心,還一股女人庸俗的脂香味兒!真納悶它是怎麼躋身草八珍的!”既然被白裔說破,陶歆索性也不再遮掩,直接掩著鼻子踮腳躲得遠遠的,對阿婉的話更是置若罔聞。
“廚師怎麼能嫌棄食材呢?隻要處理得當,相信什麼都能做成美味!”阿婉再接再厲,繼續刺撓陶歆。見他依舊避不作答,她更是狠下針砭:“陶哥哥放心,如果你教會我掌勺,我定不會如此嫌三挑四,白白辜負了世間各色美食造物。”
陶歆一連吃了阿婉幾記排楦,又無可辯駁,終於不耐煩了,匆匆交代阿婉幾句就想逃離。“你采的東西,你負責擺進多寶格!擺好了你再叫我!”臨走他還不忘狠狠瞪一眼白裔。
才走到門口,突然聽到阿婉的驚呼:“娘耶——這是什麼?嚇死我了!”
陶歆邁出的腳又堪堪收了回來。“怎麼了?”他掩著鼻子,也遮擋不住因為幸災樂禍而變的閃閃發亮的眼睛。
“那——那是什麼?嘔!”阿婉撤離多寶格足足有一丈遠,她身體微微顫抖,眼睛閉得緊緊的,連臉頰都一片蒼白,看來是嚇的不清。
白裔先一步走到多寶格前,順著阿婉指的方向望去:“你是在說海人參?”
海人參?陶歆的眼睛更亮了。他緊走幾步,到了多寶格前,果然滿滿一屜蠕動的粉色蟲子。不過和他之前看到竹蓀的厭惡表情不同,這次他可是如看著心尖尖肉一般寵溺戀惜。
海人參又叫沙蟲,生長在沿海灘塗;約一寸來長,渾身光衣果無毛,呈長筒形,就像一根根獨立存活的腸子;彆看它長這樣,卻是一種極乾淨的生物,對生存環境的潔淨度要求極為挑剔。也正因為如此,它是陶歆最喜愛的食材,沒有之一。
陶歆看著滿屜的海人參喜出望外,聞著充溢鼻端、遮掩不住的竹蓀味道,一個想法慢慢在他腦海裡成型。那“美好”的場景,他隻消想象一下就覺得樂不可支。
“陶歆,你來照看一下阿婉,順便把待用的食材準備好。大堂裡該上客了,我不能在這兒逗留太久。”白裔才安撫阿婉幾句,一看外邊夜色漸濃,交代幾句便匆匆離開。
“放心,我會好好‘照看’她的!”陶歆對著白裔離開的背影說完,轉臉變得嚴肅,開始給阿婉布置任務:“好啦,彆演戲啦,趕緊乾活兒。我來處理海人參,隻示範一次給你看,接下來的清理工作就全部交給你了。”
“不行!這個活兒我做不來!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惡心的食材?!嘔——”阿婉臉色嚇到蠟黃,連連揮手拒絕。
“哎,剛才是誰說的,不能嫌棄食材,什麼東西隻要用心都可以做成美味的?”陶歆說一句,阿婉的臉色便難看一分,但他絲毫不以為意,邊欣賞她痛苦的表情,邊隨手從格屜裡挑出一根海人參。
“啊!你彆過來!”阿婉看到陶歆朝著自己走來,忍不住跳腳尖叫躲向一邊兒。
陶歆卻依舊無視阿婉的恐慌,徑直走到盛滿水的一溜銅盆邊,也不管她有沒有聽他講話,自言自語的解說道:“第一步,先把海人參浸泡到水裡,把它外表的泥沙洗乾淨;第二步,拿剪刀把海人參尖的一頭剪開,用竹簽從剪開的小口處插入,直接抻到它的腸子從另一端出來;最後再次浸水洗涮乾淨。”
陶歆不抬頭,也知道背後的阿婉已踮腳溜到門口,他冷冷的開口道:“走吧!隻要你走出這個門,便和調鼎坊再無關係!”
阿婉一僵,許久她才可憐巴巴地扭頭看著陶歆央祈道:“我害怕蟲子,你彆叫我摸它好不好?”
“你走啊!出了這個門,便沒人逼迫你做你不喜歡做的事!”陶歆起身冷冷看著阿婉。
是啊,出了這個門,就再沒人可以逼迫她做她不喜歡做的事,可是卻自有生死、饑荒、病痛逼迫著她去做更多的她抵觸的事。她年歲雖小,卻早早領略生活的艱辛,當然深知調鼎坊是上天賜予她的最大運氣,她怎麼可能主動放棄這一切?阿婉站在廚房的門口再邁不開腳,眼淚一滴滴順著臉頰滑落,撲噠撲噠滴在衣襟上,洇得胸前一大片濕漉漉的暗雲。
陶歆看著阿婉細碎的牙齒咬緊嘴唇,卻依舊抑製不住嘴唇的顫抖。她朝著他一點點地挪動著身子,絕望的麵如死灰。一根細弦劃過陶歆的心,隱隱綿綿的疼——為什麼期待的報複沒有帶來愉悅?是他逼迫她太過了嗎?鼻端縈繞的竹蓀香氣,叫他越發自責和尷尬。
“你說的對!對於廚師,應該對各種食材一視同仁。我和你一樣,需要克服自己的心魔,發自內心的接納每種食材的獨特味道和觸感!我既擔任教授你做菜的職責,便算你的半個師傅,理應我來身先士卒、做好示範!”
陶歆緩緩從地上撿起一個竹蓀,在清水裡涮了幾下,便放進嘴裡咀嚼。
嘔!這給死的氣味!陶歆屏住了呼吸,卻緊張到鼻翼張開。那該死的香味熏的他頭昏腦脹險些窒息。好不容易嚼碎了一口,他拚命掙紮著咽了下去,因為吞咽太快又激起一陣掏心挖肺的咳嗽。
“嗯,咳咳——這滋味的確不大好受,但是這不是也能——能過去嗎?咳咳——”陶歆手扒著嗓子處,臉頰和脖子憋的通紅,還不忘給阿婉總結鼓勁。
終於,阿婉擦乾臉頰的淚痕,抽一下鼻子,深吸一口氣,決絕地把手伸進格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