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塚八藏犀利的目光掃過他帶的學生。
他不會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但他必須要說:“你們是我帶過最能搞事的一屆!”
“這才開學幾天,你、你、還有你,怎麼回事?”
被教官指到的鬆田陣平、諸伏景光和降穀零,不約而同陷入微妙的沉默。
臉上貼滿紗布的鬆田陣平:“這個嘛……”
好大一雙黑眼圈的諸伏景光:“說來話長……”
臉上貼滿紗布且黑眼圈嚴重,取前兩者交集的降穀零:“一時半會兒很難解釋清楚……”
鬆田陣平看向諸伏景光:我記得昨晚沒你小子的事啊,熬夜上哪兒做賊去了?
諸伏景光看向降穀零:我昨晚的犧牲難道毫無意義嗎?zero你究竟度過了怎樣驚心動魄的夜晚?
降穀零看向鬆田陣平:可惡,都是你這萬惡的源頭的錯,被你這家夥害慘了。
他們形成了完美的三角形,仿佛蜘蛛俠互指梗圖。
班長伊達航被他們複雜的感情糾葛繞暈了,老實人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以“教官,這三位熱心同學隻是昨晚幫我打了一宿的蟑螂,不小心磕磕碰碰到自己而已,絕對沒有私下約架鬥毆”為借口把人撈出來。
“鬼塚班怎麼一大早就跑圈?”
旁邊的同學竊竊私語,淺早由衣看了眼操場,篤定地說:“因為他們卷。”
一大早就卷生卷死,不愧是降穀君的班級,實力演繹《警校第一是如何煉成的》。
淺早由衣昨晚睡得很好,一想到她不用再擔心實戰課掛科被警校勸退,東京的天都更藍了兩分。
“感謝好心警校生。”淺早由衣沐浴在感恩的聖光中,“淒慘二五仔背著蛇皮袋被人從警校門口扔出來而後被大哥開車創死的未來不會降臨在這條世界線上了。”
活著,真好。
今天一上午都是理論課。
理論課男女混班,混得十分公平,本屆第一與本屆倒數第一同班,班級平均分酸堿中和。
降穀零被教官點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淺早由衣悄悄在教科書上畫王八。
降穀零被教官叫到黑板上講解例題的時候,淺早由衣把課本豎起,趴在桌上睡大覺。
降穀零立體形象的嫌疑人畫像被教官點名表揚的時候,淺早由衣幾筆勾勒出緊身衣小黑的妖嬈造型,並給小黑添了一頂黑色禮帽和一頭銀色長發。
一條走廊宛如楚河漢界劃開地域,警校第一在這頭,警校倒數第一在那頭。
距離午飯時間還有半小時下課,教官發卷子,臨時小測。
降穀零拿到卷子後掃了眼題目,難度不低。
和入學考試的應試考題不同,這張卷子一看便是經驗老道的警察親自出題,大量文字中分布零星少量的情報,欺騙性的文字陷阱極多,真假難辨。
降穀零尚未確定自己未來的就業方向,但他的確傾向“情報”這方麵。
“不好答啊。”他拿起筆,目光無意間看向左邊。
隔著一條走廊和他鄰座的女孩子雙手托腮,目光放空地盯著窗外一朵似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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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穀零:“……”
他知道卷子難,但她放棄的是不是太快了?
交白卷真的沒問題嗎?又不是中忍考試。
降穀零搖了搖頭,專心看題。
上課時間如龜爬,考試時間如跳崖,半小時眨眼間過去,教官宣布停筆:“降穀,你幫忙收一下卷子。”
“是。”降穀零答應道,站起身。
他從靠門的位置收起,拿起卷子的過程中難免看到其他同學的答案,降穀零在心裡和自己的答卷做了個比較。
考卷給出的資料中總共藏匿了九條情報,要將它們單獨提煉出來、彙總、分析,排除其中五條錯誤情報,再用剩下四條情報推理出結果。
大家的答卷都寫得滿滿當當,蠅頭小字擠滿篇幅,不管答案對不對,起碼態度端正。
直到降穀零拿起淺早由衣的卷子。
白茫茫一片,多麼乾淨,像被狗啃過的苞穀。
足夠她寫一篇小作文的答題區域裡隻敷衍地寫了一句話。
新上任的格鬥課老師降穀零不禁對自己的倒黴學生憂心不已:她能挨下改卷教官一拳嗎?
在教她打人之前,是否該先傳授給她抗揍的小技巧?
淺早由衣被一雙充滿擔憂的紫灰色眼眸注視,她不明所以地仰起頭,茫然地朝降穀零笑笑。
伸手不打笑臉人,打人不打臉,打臉傷自尊,無論你想做什麼,她先笑為敬!
“沒事,你吃飯去吧。”降穀零按了按作痛的太陽穴。
乾飯好耶!淺早由衣積極地跑出教室。
諸伏景光幫好友分擔了一部分收卷子的工作,他走過來:“剩下的試卷都在這裡了。咦,你在看淺早的卷子?”
“嗯。”降穀零向諸伏景光展示試卷上的空白,“我真怕她午飯吃到一半被教官叫到辦公室痛罵。”
降穀零是很有責任心的人,淺早由衣既然拜在門下,他就要對她的成績負責。
善良的諸伏景光永遠行走在替人挽尊的道路上,他委婉地說:“好歹她沒有交白卷,題目是挺難的。”
“哪怕把卷子寫滿也好啊。”降穀零一邊說一邊看向淺早由衣敷衍的答案,“隻寫一句話不如不寫……”
他突然沒了聲音,神色怔然。
“怎麼了?”諸伏景光不解地問。
降穀零沒吭聲,他把試卷翻過來,翻到題乾部分大塊的文字資料。
和其他人勾勾畫畫筆記滿滿的試卷不同,淺早由衣維持了她狗啃過的苞穀式答題風格,隻用不起眼的括號簡單做了標記。
括號總計框出四句話,正是茫茫文字海裡九條有效情報中保真的那四條。
寫在答題區裡寥寥幾字的答案,也正是精煉後的標答。
這張空白到好似狗啃過的苞穀的試卷,是一張滿分卷。
——隻要不扣過程分。
——怎麼可能不扣過程分!這人壓根沒寫過程,教官想給分都找不到途徑。
“綜合下來,能有個及格分。”降穀零估算道。
很符合淺早由衣本屆倒數第一的身價。
但事情不是這樣算的,真正的警察工作絕非一張書麵考卷,比起詳儘的過程,能在最快時間一針見血給出正解的才是警方需要的人才。
也就是說,淺早由衣是個人才。
豈止是人才,說不定日後還能成為警界的棟梁之材。
降穀零心態大變。
本來他隻是因為淺早由衣家門不幸看著可憐,而他出於警校生樂於助人的美德,才答應教她格鬥。
主觀能動性不足。
但現在,他是在幫警方培養人才。
他手上冉冉升起的新星,是警界未來的希望!
降穀零,一個將在未來某天說出“我的戀人是這個國家”的男人,誰也不能小瞧他的使命感。
他親手發掘的人才,勢必要往死裡培養。
“今天就開課。”金發青年乾勁滿滿,他把手中的試卷塞給諸伏景光,“幫我交一下,我去食堂逮人。”
話音未落,降穀零消失在教室裡,徒留諸伏景光爾康手:等等,我也想去吃飯!
從昨晚到今天,被拖下水的為什麼總是他?
食堂裡人聲鼎沸。
淺早由衣並不知道有人將她視為警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為了警界的棟梁之材。
她隻知道蜜汁豬排飯限量,先到先得,排在她前麵的人貌似就要拿走最後一份了。
淺早由衣:嗚嗚,怎會如此!
臨門一腳失敗的痛苦誰懂,真酒的報社之心正在死灰複燃——
“一臉沮喪的樣子呢。這麼喜歡嗎?”
排在她麵前的青年回頭,帶著笑意把餐盤遞過來,“那就給你了。”
淺早由衣:“!”
好人啊!
“謝謝你。”女孩子驚喜到身後飄出小花花,捧著蜜汁豬排飯宛如捧著聖旨,“我會飽含敬意地吃完的。”
萩原研二:倒也不必這麼誇張。
“要和我一起吃嗎?”他邀請道,開玩笑似的說,“看在我忍痛割愛的份上。”
吃人嘴短,淺早由衣乖乖跟著他走。
午飯時間,食堂的座位不好搶,好在萩原研二有他的好兄弟。
“小陣平。”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打了個招呼,坐在他旁邊。
鬆田陣平臉頰上貼著紗布,咀嚼一口痛一下,他掀了掀眼皮,不耐煩地說:“彆在我旁邊調情。”
“太失禮了,小陣平。”萩原研二看向淺早由衣,歉意地說,“抱歉,他沒有惡意的。”
“沒關係。”淺早由衣不在意地擺擺手,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鬆田君。”黑發少女認真地問,“這輩子,有沒有人為你拚過命?”
鬆田陣平:“啊?”
淺早由衣:“你和降穀君打架,是否是因為嫉妒他有一份舍己為人的友誼?”
鬆田陣平:“啊啊?”
淺早由衣:“你也想擁有願意為你半夜行竊、欺騙教官、獻祭自己、熬夜通宵的摯友嗎?”
鬆田陣平:“啊啊啊?”
“不要再啊了小陣平。”萩原研二阻止道,“在食堂發出鵝叫是要被抓進後廚的。”
鬆田鵝安靜下來,他是個警校生,他點了推理技能。
容他推理一番。
“你知道昨天晚上的事。”鬆田陣平肯定地說,他納悶道,“你為什麼知道?”
難道降穀零是個嘴上沒把門的家夥嗎?
不對,這裡頭還有諸伏景光的事,八成是降穀零托對方去醫務室拿醫藥箱,碰巧遇見她,泄露了情報。
“半夜行竊”,對上了。
剩下的“欺騙教官”、“獻祭自己”、“熬夜通宵”又是什麼鬼?
鬆田陣平絞儘腦汁地推理。
他用腦過度,以至於淺早由衣吃完自己的蜜汁豬排飯,悄悄把筷子伸向他餐盤裡的炸雞,他也沒反應過來。
淺早由衣偷渡一塊,吧唧吧唧。
再來一塊,吧唧吧唧。
再來……她的筷子被另一雙筷子捉住,鬆田陣平冷冷地哼了一聲。
隨即,他主動把盤子裡剩下的雞塊夾給淺早由衣,用交易的口吻問:“真相是?”
吃到炸雞的女孩子一秒也沒有猶豫,遵守交易地回答:“我潛入了男生寢室。”
鬆田陣平:“……”
萩原研二:“……”
兩人:這是可以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口的嗎?
福至心靈般的,兩人瞬間理解了早上降穀零和諸伏景光碩大的黑眼圈從何而來。
他們到底度過了多麼刺激的一個晚上,這抓馬的劇情他們也好想聽聽。
淺早由衣本職不是說書人,她肯來給人說書自然有她的目的。
雞蛋不可以放在同個籃子裡,又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場合,她為什麼不能有兩個不良少年當老師呢?
能打的、愛打的、對鬥毆充滿激情的師父,除了降穀君,和他互毆的鬆田君也是啊!
降穀零教一,鬆田陣平教二四六,她還能休個周末,豈不美滋滋?
淺早由衣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她可不是琴酒,隻知道一味壓榨伏特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人家開車,都不給伏特加找個換班的。
她超體貼。
“鬆田君。”淺早由衣充滿期盼地說,“失蹤的爹,早死的娘,殘暴的大哥和破碎的我——你願意也收下我嗎?”
“也”這個字,十分精辟。
鬆田陣平在“開什麼玩笑才不要”和“瘋了嗎我居然想去趟渾水”中搖擺不定。
關鍵時刻,降穀零登場了。
“找到你了。”他拍了下淺早由衣的肩膀,“午休彆睡了,跟我去訓練室。”
降穀零野心勃勃:“我一定能在半年內把你教出師。”
警界未來的棟梁之材即將出自他的門下!
降穀零被使命感驅使,無視了旁邊的鬆田陣平。
一個是警界未來的希望,一個是討厭警察的叛逆不良,孰輕孰重降穀零分得清。
被無視的鬆田陣平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跟你走什麼走?”鬆田陣平一拍桌子,“區區手下敗將,還好意思和我搶人?”
萩原研二:“小陣平?”
不要意氣用事啊小陣平!
不意氣用事,那就不是鬆田陣平了。
降穀零看似冷靜又理性,但從他深夜和鬆田陣平在櫻花樹下拳打腳踢激情互毆可以看出,此人並沒有表現出的那麼靠譜。
“不跟我學,難道跟你學嗎?”降穀零反問,“誤人子弟。”
鬆田陣平:“昨晚被我一拳打中眼眶的人是誰?”
降穀零:“昨晚被我一拳揍掉牙齒的人又是誰?”
鬆田陣平:“那是我手下留情了你懂不懂!”
降穀零:“嗬,要再比一次嗎?”
“來就來!誰怕誰!”
“就在這裡打!”
激將法,永遠年輕,永遠好用。
淺早由衣抱著吃得乾乾淨淨的餐盤,悄悄的,悄悄的試圖逃離現場。
教官,這事跟她沒關係,她是清白的。
“小由衣。”萩原研二一隻手按住淺早由衣的肩膀,“你就這樣跑了,有點不厚道吧?”
淺早由衣睜大無辜的眼睛:“啊?是嗎?”
“眼前的兩個男人可是因為你打起來的。”萩原研二調侃道,“不打算負責嗎?”
一個有良知的警校生,應當勇於擔負自己的責任。
淺早由衣堅定地說:“我當然——不打算。”
真酒負什麼責?始亂終棄才是她們酒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