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你大半夜在走廊上遊蕩乾什麼呢?”
“拉肚子?你最好是。”
“寢室門打開,我檢查一下。”
諸伏景光依言打開寢室門,教官拿著手電筒照向門內,角角落落仔細看過一遍。
沒發現違禁品也沒看見違紀行為,教官將信將疑地離開。
目送教官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諸伏景光暗暗拭去額角的冷汗。
好險。
他做賊似的左看右看,悄悄敲了敲降穀零的寢室門,用氣音問:“zero?”
門打開一條縫,一上一下探出兩顆腦袋。
下麵那顆是不該出現在男生寢室的女生腦袋,上麵那顆是留有鬥毆鐵證的掛彩腦袋。
三人之中,唯一能見人的隻有諸伏景光,他被無情地推舉出來麵對慧眼如炬的教官。
“教官走了嗎?”降穀零壓低聲音。
“聽腳步聲,他已經下樓了。”諸伏景光回答。
“抓緊時間。”降穀零扭頭看向淺早由衣,“你知道回女生寢室的路怎麼走嗎?”
“知道,但是……噓。”
淺早由衣食指碰了碰唇瓣,淺綠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黑暗的走廊深處。
“教官沒下樓。”她用口型比劃,“他躲在樓梯拐角守株待我們呢。”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一驚:“你確定?”
“不要懷疑我的職業素養。”淺早由衣蹲在地上假裝自己是一顆孢子植物,“我超有經驗。”
普通小孩練就的最多是夜晚爸媽查寢時飛速熄屏手機鑽被窩的技術,她練的可是在大哥眼皮底下摸魚的絕技。
連琴酒的呼吸節奏都了如指掌的可怕情報工作者就是她薄荷酒噠!
棘手了,降穀零捂住額頭。
“景,你試探一下教官是不是真的在蹲我們。”他做出最後的掙紮,“如果不是,敲一下門。”
如果是,前去試探的諸伏景光怕是凶多吉少,隻能自求多福。
諸伏景光接下了沉重的任務。
他沒有和人深夜鬥毆,也沒有夜闖異性寢室,明明是再規矩不過的好學生,卻承擔了最多。
這個家沒他得散。
家庭的頂梁柱攜帶全家的希望出發了,降穀零關上寢室門,低頭和蹲在地上種蘑菇的黑發少女四目相對。
“你要睡了嗎?”淺早由衣貼心地說,“不用在意我,把我當成每個屋子都會有的、在隱秘的角落裡與人類友好同居的小動物就好。”
降穀零:你說的小動物,它是不是會飛?
拜托你,當個人吧。
說話間難免扯到嘴角的傷口,降穀零在經曆一係列突發事件後,終於有空餘時間處理他的傷勢。
酒精、雙氧水、紗布、鑷子……醫藥箱被整個傾倒在床鋪上,金發青年摸了摸眼角的淤青,在腦海中回憶教科書上的包紮流程。
冰涼的酒精棉球沾在他的傷口上,降穀零輕輕嘶了一聲。
他回過神,手持鑷子的女孩子示意他側頭,露出鎖骨下方的擦傷。
降穀零怔了一下,伸手去拿淺早由衣手中的鑷子:“我自己來就好……”
“沒關係,我很擅長。”
淺早由衣專注地用棉球拭去青年皮膚上乾涸的血漬,自信地說:“我手藝可棒了,大哥用了都說好。”
琴酒,一個性喜奢侈的男人,不僅有開車小弟,還有醫護小妹。
在他第n次用“彆以為趁我受傷就有機會搞小動作……潛入組織的小老鼠,我會一輩子看著你……永遠永遠……”的殘暴眼神盯著醫療組成員後,醫療組終於瘋了,受不了了,不伺候了,連夜寫辭職文件發送那位先生的郵箱。
那位先生可以駁回一封辭職郵件,但不能對塞滿他郵箱的999封投訴信視而不見。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發瘋永遠是解決職場矛盾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即使是酒廠職場,也不例外。
醫療組解脫了,淺早由衣臨危受命,頂著大哥殺人的目光掏出手術刀。
淺早由衣:手術刀已經很好了,知足吧大哥,我聽說橫濱的醫生做手術都用電鋸。
琴酒的信任像金子一樣寶貴,淺早由衣是酒廠黃金礦工。
降穀零再敏感,能有琴酒敏感嗎?
“疼?”淺早由衣蘸了蘸碘酒,體貼地說,“疼的話給你呼呼。”
降穀零不自在地向後仰了仰頭,儘力拉開和女孩子的距離。
有點太近了……
她的包紮手法確實又快又好,修剪過的指甲偶爾擦過皮膚,激起細微的戰栗。
淺早由衣心無旁騖地處理好大大小小的傷口,比起琴酒,降穀零真是好配合一傷患,大哥你跟人家學學。
“好了。”淺早由衣收拾醫藥箱,習慣性地叮囑道,“近期不要碰水,不要抽煙,不要和人共調馬丁尼。”
降穀零:?
淺早由衣:哦哦,不好意思,沒說你。
她合上醫藥箱的蓋子,隨著哢擦一聲,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安靜的環境裡連呼吸都格外清晰,降穀零等了又等,依然沒等到諸伏景光的敲門聲。
他的幼馴染,怕不是無了。
降穀零認為自己應該樂觀一點,或許他的生活並沒有那麼抓馬,往好處想:“教官說不定已經離開了。”
他都獻祭掉一個幼馴染了,教官你就讓讓他吧。
“但是,”淺早由衣提出異議,“假如是你,隻要蹲守大半個晚上就能抓到兩個學生給他們記大過,你會不蹲嗎?”
哪怕是琴酒,讓他犧牲一晚上的睡眠蹲守兩個臥底,他都不會說半個不字。
降穀零心中樂觀開朗的小男孩被淺早由衣無情地殺死了,他雙手捂臉,艱難地消化殘忍的現實。
即,女孩子很可能要在他寢室過夜的事實。
警校為學生提供的是單人宿舍,私密性好的同時,居住麵積十分壓縮。
即使把他的單人床拆了,也躺不下兩個人。
不不,降穀零扶額,即使能躺下兩個人,他也不能和才認識沒幾天的女孩子躺一張床上啊。
“地上勉強也能睡。”降穀零歎了口氣,“我將就一晚上吧。”
淺早由衣:“欸?”
她大為震驚,眼睛睜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睡床嗎?”
降穀零:“?不然呢?”
他總不能讓女孩子睡地上。
“我還以為,”淺早由衣老老實實地說,“以為你會把我趕到走廊上讓我自生自滅,或者把我掛在窗戶外麵讓我像露水一樣在清晨的陽光中蒸發,又或者逼我從樓上跳下去摔斷兩條腿爬回女寢……”
來臥底之前她已經做好了覺悟!
任何困難都不能將她打倒!
“這裡是警察學校,不是惡棍培養基地。”
降穀零沒忍住,屈指彈了下淺早由衣的額頭,“彆把人想這麼壞。”
他手勁不小,淺早由衣疼得直哼哼。
“你之後教我打架也用這麼大力氣嗎?”她憂心忡忡,“把腦袋打傻了可怎麼辦?”
“放心。”降穀零一邊打地鋪一邊頭也不回地說,“我至少不會跪在地上苦苦求你不要死。”
淺早由衣:意思是你會冷漠地眼睜睜看著我咽氣是嗎?
三十七度的嘴竟能說出如此冰冷的話語,她受傷了,她要睡了。
淺早由衣在床上躺下,她麵朝天花板,雙手搭合放置在小腹上。
非常標準的,可以直接抬走送進火葬場的姿勢。
淺早由衣二十多年來唯愛這種睡姿,並不予餘力地向周圍所有熟人推銷它的好處:
“想想看吧朋友們,做我們這一行的時刻有被暗殺的風險,夜晚恨不得兩隻眼睛輪流值班。”
“如果某一天,一個不小心,你死了。你希望來收屍的人看見你最後的體麵,還是看見你豪放的裸體?”
她呼籲所有人:不要裸睡!
給死後的自己留點兒臉麵吧!
淺早由衣躺好了,她推銷之心不死,又想禍禍人了。
“降穀君。”她問,“你是哪種睡姿派係的?”
降穀零拍打備用枕頭的手一頓。
人有時候不用太誠實,況且他擅長話術和謊言,天生是搞情報的好苗子,很少有人能從他嘴裡套到實話,所以麵對女孩子突如其來的問題,他隻需要善意地告訴她——
“我是裸睡派。”降穀零如實回答。
但是放心,他今晚肯定會好好穿上衣服……等等,她怎麼這個表情?
我這輩子都會不會和警校生和解,淺早由衣在心裡捧臉呐喊。
異端!都是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