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緩緩回籠,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的天花板。
身體像是散了架,每一處關節都叫囂著酸痛。
她動了動手指,手腕上還殘留著被繩索勒出的紅痕。
昨夜地窖裡的絕望與恐懼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遲溫衍,他來了。
“那個孩子……”
她掙紮著開口,聲音乾澀沙啞得厲害。
守在旁邊的護士立刻上前。
“季小姐,您醒了。您彆急,傅先生已經安排好了,那個心臟病的孩子沒事,很安全。”
季晚緊繃的心弦略微鬆弛,但隨即又被另一種擔憂攫住。
她怎麼樣了?那些綁匪呢?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麵色溫和卻帶著一絲探究。
“季小姐,感覺身體怎麼樣?”
季晚搖搖頭,示意還好。
醫生查看了她的檢查報告,目光在她的小腹處停留了幾秒,語氣帶著幾分謹慎的確認。
“季小姐,恭喜你,你懷孕了,已經六周了。”
轟。
季晚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懷孕了?
她下意識地伸手,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裡有一個小生命?
這個認知讓她心頭巨震,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茫然與無措。
在這個時候,在她經曆了那樣可怕的事情之後,在她和遲溫衍的關係如此混亂不堪的時刻。 芭蕉
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不,她不能要。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便瘋狂地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緒。
她不能讓這個孩子出生在這樣複雜而不確定的環境裡。
她要離開,必須離開。
趁著遲溫衍還沒來,趁著一切還能挽回。
她掀開被子,忍著身體的不適,踉蹌著下床。
腳尖剛觸及冰涼的地麵,病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
遲溫衍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裡還提著保溫桶,顯然是來給她送吃的。
四目相對。
看到她赤著腳站在地上,一副明顯要逃離的姿態,遲溫衍臉上的溫情瞬間褪去,隻剩下冰封般的寒意。
空氣仿佛凝固了。
他一步步走進來,將保溫桶重重放在旁邊的櫃子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男人的眼神銳利如刀,緊緊鎖著她。
“跑?”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季晚的心臟猛地一縮,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
無路可退。
遲溫衍逼近,頎長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著強大的侵略性。
“季晚,你又要跑到哪裡去?”
他的語氣裡摻雜著怒火與某種難以言喻的失望。
季晚咬緊下唇,倔強地彆開臉,不敢看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告訴我。”遲溫衍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他的指尖冰涼,力道卻不容抗拒。
男人的聲音冷硬,一字一頓,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
“要走可以,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
季晚的睫毛顫抖著,像脆弱的蝶翼不堪重負,冰冷的牆壁透過薄薄的病號服,寒意滲入骨髓。
遲溫衍的目光如同實質,緊緊攫住她,不容許絲毫逃避。
那雙深邃的眼眸裡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情緒,有怒火,有失望,還有一絲受傷?
她憑什麼給他理由。
他們之間,本就是一筆糊塗賬。
“看著我。”
遲溫衍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頭。
季晚被迫迎上他的視線,那裡麵風暴凝聚,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響聲。
她能說什麼?
說她害怕了?
說她不想要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
說她覺得他們之間隔著萬水千山,隔著一個永遠無法真正抹去的名字?
這些話,像尖銳的冰錐,堵在喉嚨口,吐不出,咽不下。
遲溫衍的耐心似乎在一點點耗儘。
他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
“季晚。”
他又喊了她一聲,這次帶上了顯而易見的警告。
再不開口,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
季晚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絕。
“因為何晚晴。”
她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發顫,卻清晰地落入遲溫衍的耳中。
空氣,徹底凝固了。
遲溫衍捏著她下巴的手指猛地一僵。
他眼底的怒火瞬間被一種難以置信的愕然取代。
“你說什麼?”
男人的聲音透著荒謬。
季晚用力掙脫他的鉗製,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直直地看著他,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清醒。
“我說,因為何晚晴,你心裡還有她,不是嗎?遲溫衍,我們這樣算什麼?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我現在……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帶著血腥味。
遲溫衍怔在原地,臉上血色褪儘,他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女人。
那雙控訴的眼睛,像兩把鋒利的刀子,狠狠紮進他的心臟,他以為她是因為害怕,因為昨晚的綁架,因為身體不適。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是這個原因。
何晚晴?
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與怒火交織著湧上心頭。
他為了她,差點把整個城市翻過來。
他看到她受傷,心疼得無以複加。
他小心翼翼地守著她,盼著她醒來。
結果,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跑。
而理由,竟然是那個早就被他摒棄在心門之外的名字。
遲溫衍低吼一聲,胸膛劇烈起伏。
“季晚,你看著我的眼睛。”
他上前一步,重新攫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我心裡有誰,你感覺不到嗎?我對何晚晴,早就沒有任何想法了,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一種被冤枉的憤怒。
“我做的一切,你都看不到嗎?為什麼你總是要懷疑我?”
季晚被他吼得耳朵嗡嗡作響,手臂傳來劇痛。
可她隻是倔強地咬著唇,眼神裡依然充滿了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