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是沒瞧見這敗家子多不懂事麼,見了俺連話都不說一句,你還跟他扯那麼多乾啥子?”
陳淩走遠後,王聚翔或許是見陳淩沒有主動找他說話,就一邊用草帽扇著臭味,一邊捂著臉上的毛巾,悶聲說道。
梁桂珍聞言哼了一聲,擦了擦汗道:“這敗家子不懂事歸不懂事,不過大手大腳慣了,每回上門給東西可是痛快著哩。你達幫他可不少,讓他多上家裡串串門,能少得了好處?”
“以前俺讓蘭華拎回去的大棚青菜,就是這敗家子給的,那家夥縣城賣兩塊錢一斤哩,彆的人家誰肯拿這麼貴的玩意送人?也就這敗家子能乾出這事來了。”
但是王聚翔聽了這話,不屑的嗤笑了一聲:“算了吧娘,你看看這混球現在整天往老大家跑,好東西都送老大家裡了,哪還把俺達放在眼裡。”
“人家這明擺著是巴結上老大這個警察了,懶得理俺達這個村支書哩。”
說起王聚勝這個親大哥,王聚翔的眼神都透著股厭煩勁兒,似乎非常瞧不起,但瞧不起歸瞧不起吧,說話語氣還酸溜溜的,跟他娘平時說話簡直如出一轍。
不過他這話聽在梁桂珍耳朵裡,老臉立馬沉了下去:“狗屁東西,他巴結老大有啥子用?還瞧不上支書了,他咋不說支書還是警察的爹哩?”
“老大也真是,儘會交狐朋狗友,收個麥子屁大點事,把家裡羊宰了也要請人吃喝,這都兩回了,也不知道人家能給他啥好處,俺改天可得說道他兩句去。”
這婆子嘴上罵罵咧咧著,眼珠子卻滴溜溜的轉個不停,心說陳淩這些人肯定沒少給老大家裡送好東西。
一時間就打起了歪主意。
王聚翔可能也是聽出來了老娘的話外音,心裡也跟著活泛了起來,忙道:“可不是麼,俺聽說老大不知道啥時候跟村東的立獻也混一塊去了。前陣子過節的時候,人家還給老大送了半車西瓜哩。”
“俺滴天爺哎,咋給了那麼多?老大家裡才幾口人,送那麼些個瓜老大又吃不完,這大熱天的也不怕壞了?一個個的,儘會糟蹋糧食。”
梁桂珍立馬瞪圓了眼睛,老眼都放光了,然後又罵罵咧咧的開始數落起大兒媳,家裡有那麼多西瓜,也不知道往家裡拿兩個,這眼裡還有公公婆婆嗎。
“好了好了,說那麼多沒用的乾啥,拉完這車糞,還得再來拉一車哩,趕緊乾活吧,廢話恁多。”
王來順聽不下去了,打斷了老婆子的話頭,趕著驢車往村外走,大晚上的要給他家老二拉到田裡。
……
陳淩不知自己走後還有這家子還有這段小插曲,之後的兩天他幫著王素素把蠶架子紮好後,晚上就帶著小娃娃們去捉蠍子,村裡找遍了就去村外找,翻來覆去的非常賣力,好在收獲不算差。
蠍子捉了不少,就該去賣了,這個時候最快樂的莫過於數蠍了,六妮兒幾個皮猴子在陳淩家院子外找個塊鬆軟平整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去,在地上挖了個土坑,把蠍子一股腦兒的倒進去,上麵趕緊用土蓋了。
然後就拿著各自的夾子小心翼翼的一層層的剝著土,蠍子翹起來的尾巴漸漸暴露出來,這時候便用夾子夾了尾部一隻隻的從土裡提出來放到袋子裡,小娃娃們一個個的把自己捉的蠍子倒進去,數完之後,喜子就在旁邊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記著數目。
“喜子可得記清楚點,誰捉了多少隻,有幾隻大的,幾隻小的,叔去把蠍子賣掉後,回來給你們分錢。”
陳淩蹲在旁邊張著口袋,讓六妮兒夾起一隻隻蠍子往裡放,同時笑著對喜子囑咐道。
前幾天去縣城送膠卷的時候他問過了,今年的蠍子比往年略少,所以價錢不錯,是按個頭來收,不按斤數,大蠍子兩毛,小蠍子一毛。昨天夜裡蠍子捉的足夠多了,六妮兒正好來問他咋賣掉,他就出了這個主意。
“好嘞,富貴叔。”
聽到賣完蠍子要分錢,小娃娃們的興致都很高昂。
“好家夥,富貴這是給娃娃們記工分了啊。”
這時,陳大誌騎著自行車帶了兩個沉甸甸大袋子經過,見小娃娃們坐在地上熱火朝天的數蠍子,就停下來車子,笑著道。
“哈哈,就是瞎胡鬨的……”
陳淩站起身,笑了笑:“大誌哥這是乾啥去了?”
“磨了兩袋子麵粉。”
陳大誌停好自行車,走過來瞧了瞧:“這蠍子不少啊,喂過食了沒,不喂食就往袋子裝容易打架,大蠍子餓了還會吃小蠍子哩。”
蠍子屬於群居性生物,一窩蠍子就是個大家庭,能夠和睦相處,但是和彆的窩的蠍子放一塊就會打架,餓了還會互相吞食。
“俺們喂了,蟲子、麥麩都喂了,把它們喂的飽飽的。”
小娃娃們立即高聲叫嚷道。
“喂了就好,蠍子可是好東西,死一個蠍子得少吃一根冰棍哩。”
陳大誌背著手在旁邊看了會,然後扭過頭對陳淩道:“富貴你家有挖鋤沒有?俺這兩天準備把西邊溝裡那塊老田種上苞穀哩,漚好糞了,還得再翻兩遍,誰知道家裡的挖鋤快鏽斷了。”
“挖鋤啊?挖鋤沒有,月鋤行嗎?”
陳淩愣了下,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了,他以前不乾農活,收麥鋤地都是王素素來做,所以家裡隻有月鋤,漢子用的那種笨重挖鋤是沒有的。
農村的鋤頭一般分為三種,月鋤、挖鋤和平鋤。
顧名思義,尖上是月齒形的是月鋤,也叫月牙鋤,主要是用來鋤草,這種鋤頭很鋒利,很多剛下地乾農活的小夥子小丫頭由於不熟悉,控製不好力道,非常容易把腿腳傷到的。
所以新手一般用平鋤。
半大孩子,或者體力不足的老人在用,對力量要求不太高,鋤頭尖兒是平緩的,鋤身短,但是有一點不好就是,新手用容易起水泡。
挖鋤,這種是寬達二十多厘米,極其厚重的鋤頭,挖鋤是山地翻土的主力,鋤身比較長,入土深,不僅厚重且勁頭兒也足,上手比較難,是專門為漢子們量身打造的農具。
村裡並不是所有的農田都得用牲口去犁,以前的時候村裡牲口少,大隊的牲口棚裡也就寥寥幾匹牛馬,全村人都得排著隊,有的人家分的耕地比較多,就是排上隊了一天也犁不完。這時候剩下的一些,就需要村民自己去動手了,扛上鋤頭挖農田,這是和牲口比力氣的活計,普通的婦人哪裡能乾得來。
現在雖然不缺牲口了,但是有些人家的自留地在山腳或者溝裡,就像陳大誌這樣的,牲口進不去,就隻能自己動手了。
“月鋤家裡有,你嫂子用著哩。沒事,沒有就算了,俺再去找找。”
陳大誌笑了笑,他就是看陳淩家裡今年沒種糧食,用不到鋤頭,才專門過來問一下的,誰知道沒有。
月鋤雖然也能鋤地,但是鋤的不深,隻能鋤個地上表皮,而且用起來太慢了,耗時間,婆娘們用著打打下手還可以,用做翻地的主力肯定不行。
“大誌叔用挖鋤啊,俺家裡有,俺去給你拿。”
正好陳玉強聽到外麵說話聲,走出來瞧了眼,就給提了把挖鋤出來。
陳大誌接過鋤頭道了聲謝也沒立馬走,就在陳淩家門口閒聊起來,沒一會兒,小娃娃們把蠍子都數完了,統統裝進袋子裡。
“達達你看見沒,俺這幾天捉了快兩百隻蠍子哩,叔爺說起碼能有二十塊錢哩。”
小森跑到陳玉強身邊歡呼道,讓他去看地上喜子寫得歪歪扭扭的幾個數字。
誰知陳玉強隻是瞄了一眼,轉臉就在小森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窮嚷嚷啥,二十塊錢咋了,再多還不都是你叔爺帶你捉的,還敢讓你叔爺跑縣城替你去賣,看把你本事大的。”
小森哪想到賺到錢了還要挨罵,呆了一瞬,隨後委屈的癟著嘴一副快哭的樣子,這娃到底還太小,才剛五歲,自從上回溺水,家裡對他都很嚴厲,今天是難得高興,跑到陳玉強跟前求誇獎來了,誰知又被訓了。
陳淩見狀忙把這娃抱起來安慰道:“沒事沒事,小森厲害著呢,除了六妮兒和喜子,就屬你捉的最多了。”
結果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娃的淚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但不得不說,這娃真有股倔強的勁兒,抿著嘴也不哭出聲,就淚眼朦朧的盯著陳玉強看。
好家夥,把陳玉強直搞得哭笑不得:“叔你彆老護著他,哪有你這樣的,帶著他們捉蠍子就算了,捉完還幫他們去縣城賣,都把他們慣壞了,你看俺家這不懂事的,還不從你叔爺懷裡下來。”
“俺不下來,俺就不下來,叔爺才沒有慣壞俺們,他還說讓俺捉蠍子賣了錢後交給你和俺娘,還說從縣城給俺買糖買好吃的,讓俺以後聽你們的話不要亂跑,你啥都不知道就會罵俺,嗚嗚嗚……”
“俺長大了孝順叔爺也不孝順你了,你老了躺到床上俺都不理你,不讓你吃飯,像牛老三餓他娘一樣餓著你。”
小森鼓著腮幫子咬著牙放起狠話來了,邊放狠話還邊哭得越發大聲,趴在陳淩肩膀不斷抽噎著。
“好家夥,倒成俺這當爹的沒理了。”
陳玉強搖頭苦笑,然後對陳淩道:“叔你看到了吧,這娃其實能分清好歹,現在就是仗著你給他撐腰哩。”
說完又衝小森道:“好了好了,快下來吧,你叔爺是要去縣城辦事哩,再不聽話,把你叔爺惹煩了,以後你叔爺也不待見你了。”
“叔爺才不會哩。”
小森嘴裡反駁著,不過還是從陳淩懷裡滑了下來,看了陳玉強一眼,又擠進娃娃堆裡,往石頭上一坐,含著淚看他們在地上玩玻璃球。
……
“富貴啊,聽說你家對門這兩口子開始鬨離婚了?”
“咦?大誌叔你也聽說了?”
“可不嘛,村裡都在傳,還有人說冬梅要給春元戴綠帽子哩,春元知道後害怕了。”
“哈哈,這咱不知道,不過她家閨女開了春就送回娘家去了,一直沒回來過,這倒是真的。”
“富貴叔你也不咋出門,沒聽見過啥動靜麼?文莉前陣子還說這婆娘老站在房上往你家偷看哩。”
對於這兩人的話,陳淩也隻是搖頭,“對門的事我不太清楚,上回文莉跟你嬸子說過這婆娘往我家偷看的事,不過家裡有狗,也不怕她有啥壞心思。”
畢竟陳二柱的事早過去了,單獨秦冬梅一個女人,想作妖也得有那麼大本事啊。
下午,陳淩去了趟縣城,把蠍子賣到了藥店後,又去照相館取回來照片,這些膠卷洗出來兩套,一套塞進信封裡幫王素素給娘家寄過去,自己家裡再留一套。
做完這些陳淩去城南的小院子轉了一圈,把地上的小紙片撿了撿,估了一下下回來城裡要準備多少東西,就蹬上自行車往家裡走,結果剛過了水庫大壩,就見小娃娃們擠在村口翹首以盼著,等著他回來。
“蠍子賣完,準備分錢了。”
陳淩吆喝一聲,小娃娃們立馬蹦著跳著歡呼的圍了上來,一個個的往他自行車上爬,不一會兒前麵大杠上擠了三個,後座上又擠了三個,前麵車筐裡還坐了穿開襠褲的小娃子。
好家夥一輛二八大杠擠了八個人,一邊走還一邊喊著“分錢了”,走在村子裡引得許多村民走到門外笑嘻嘻看熱鬨打趣。
有的人還會不明所以的問:“富貴要發啥錢了?”
這時候小娃娃們就會驕傲的答道:“富貴叔要給俺們發賣蠍子的錢,一人二十塊哩!”
“老天爺,每個娃娃能分二十塊,今年蠍子這麼貴?”
一個個的都目瞪口呆,最後連很多小娃娃的家長都驚動了,跟在陳淩自行車後麵,問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前幾天按個頭算,每個蠍子最多賣兩毛,今天過去問了問又漲了一毛錢。”
“主要是今年蠍子不算多,我們這陣子把村裡村外基本轉遍了,蠍子都快抓光了才賣這麼些錢,要再想捉蠍子,得去山裡找了。”
陳淩這話說了並沒有起多少作用,反而讓很多人更加眼紅:“去山裡找就去山裡找,夜裡不敢去白天還不敢嗎,怕個啥?都說今年蠍子少了,再不去捉可就賣不到錢了。”
於是接下來兩天,很多動了小心思的村民白天乾完活就陸續進山去找蠍子,還有的把自家娃娃送到陳淩這邊,想讓他帶著進山去找。
對於這樣的人,陳淩也不會客氣,當麵就拒絕了,真是牛不知角彎,馬不知臉長,跟他們又不熟,見了有便宜占就舔著臉跑過來,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不過最近村裡村外的蠍子都快被抓完了,陳淩也不出去找蠍子了,六妮兒幾個也不去了,最多忍不住了會跑來喊上他去捉蛇或者去老屋堵兩窩鳥,捉到後就地生起火堆烤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