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雀無聲的朝堂上，突然出現水聲令孟逸從沉浸的狀態中脫離。
他看到了一條直勾勾盯著自己的魚，還有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皇太子。
很漂亮、很可愛的魚兒。
孟逸天性不羈，他不太在意學堂上有沒有魚，更不會像那些老學究們一樣，認為自己對自己的侮辱。
相反，他對著那條胖嘟嘟的魚笑了一下。
隨即又重複道：“哪位殿下可願一試？”
小胖崽石化了。
魚兒小殿下要試呀，怎麼看不見我，明明都對魚兒笑了。
他委屈極了，亮晶晶的眼裡凝聚著水花。
1002扶額，對著小笨魚無可奈何。
他特彆耐心地勸慰解釋：“寶寶，你現在就是一條魚，不說孟夫子看沒看見你舉手，就算看見了，你吐泡泡夫子難道聽得懂？”
小胖崽不停，眼裡的淚花更盛。
1002帶了他這麼久，對胖崽的花招一清二楚。
他在自己的肚子裡掏啊掏，掏出一段記憶開始播放，旋轉，抓取，刪除，放大。
影像定格在小胖崽舉手的刹那。
“崽，你的身子這麼圓，你的魚鰭這麼小，孟夫子沒看見！”1002指著圖像，斬釘截鐵地對著小胖崽說。
淚眼朦朧的小胖崽抽抽噎噎地看，他好像一顆胖球，金色的胖球，魚鰭隻有小小一點。
父父每天都給他擦洗，很乾淨的。
但釘釘說的沒錯，魚兒舉魚鰭，誰也看不見。
這麼一想，他就更難過了。
魚兒好不容易來到這裡，被打被罵，一直都說不了話。
一定要拯救值五十才可以變成人嗎。
魚兒威武雄壯，可愛漂亮，真的不能再通融通融嗎？
他在心底又是祝禱，又是祈求的。
大抵是知道自己貪心，小胖崽在木盆周圍蹭了兩下，再沒有浮起腦袋。
出去會想哭，他真的好想變成人，一刻也不想等待。
皇太子時時刻刻都在看著自己的孩子。
那些書本上的內容他不知看了多少遍，紙張都被翻爛了。
他來這裡隻是想讓兒子沾染一下文氣，識得幾個字，聽聽夫子講講道理也很好。
自小開始，日後便可以打下良好的基石。
畢竟他要讓兒子當皇帝，笨笨的小皇帝隻會被朝臣打壓。
先前瞧見兒子那麼不配合的樣子，晏寂淵都沒想過他會認真聽講。
哪曾想，是他太過獨斷專行，一點也沒考慮過孩子的想法。
他的孩子乖巧懂事，可憐可愛，必定是做父親的說什麼便聽什麼。
“叮——拯救值＋2”
1002嘴巴一抽，心說大哥又是發什麼癲了，崽舉個魚鰭他也能腦補，就這還能偏離既定的命運？
皇太子突然站了起來，他身量極高，並不瘦削，如月之恒，如日東升。
誰也不能忽視他的存在。
四周的目光一下子彙聚過來。
晏寂淵端著木盆，長臂一伸，停在了孟逸的眼皮子底下。
“孟先生，他想試試。”
語氣是冷的，目光落在小胖崽身上時，又是如春水一般的。
極端矛盾的行為，卻融洽得不可思議。
就像是一具機械，愛極了幼小的生命，又不知該如何對待，唯有本心與本能，才會展露自己的想法。
孟逸皺著眉，注視著被端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胖魚。
也不知是什麼品類，渾身金燦燦的。
他這時候還有閒心想：皇太子的力氣可真夠大的，這麼胖的魚和這麼大的盆，他能輕鬆端起。
傷風秋悲的胖寶寶不自覺地露出一個希冀的目光來。
圓溜溜的眼珠小心地看著孟逸。
小家夥是很喜歡表現，也很愛被彆人誇獎的。
年幼的孩子都這樣，更彆提，如今的他，心智也才兩三歲，變笨了不少。
他這樣小心謹慎，皇太子的心便更痛了。
“夫子！”
簡短的一句稱呼，卻暗含了催促與威脅。
孟逸被這麼一衝，有些愣住了，比起坐在龍椅上的陛下，太子才更像是真正的皇帝。
“你想試試對嗎？”再不和胖魚兒說兩句話，皇太子都要將他吞吃入腹了。
孟夫子言笑晏晏地問小胖崽。
胖寶寶都不掩飾了，腦袋一拱一拱的，仿佛在說：“對呀對呀。”
憨態可掬的，又胖乎乎，讓旁人瞧得心軟不已。
孟逸也不例外。
所以，他明明不知道胖魚兒歡快個什麼勁，也不知是不是太子特意馴養出來的。
隻認真地對著小胖崽提問。
小家夥極有靈性，不會說話，便吐泡泡，張弛有度，很有節奏。
孟夫子時而應聲，時而驚歎：“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啊！”
“竟如此聰慧。”
1002閉上了眼睛，沒眼看，真的沒眼看。
世子妃的爹比向淨還能拍馬屁，一條魚和學富五車有什麼關係？
再看自己的崽，他好像忘了自己吐泡泡，除了1002誰都聽不懂。
被誇了都不懷疑旁人是不是做戲，反而身子一抖一抖，來回遊動，激動無比。
“是的，是的，魚兒小殿下就是這麼聰明。”小胖崽興高采烈地回複道。
皇太子見兒子興致高了不少，眼底是一片溫和，他默默地看著兒子，隻願他永遠這般天真無邪。
崇文館很安靜。
宣德帝生了八個皇子，三位公主，此時此刻都在注視這荒唐的一幕。
大皇子原先對孟逸還有些憧憬，見他對一條魚都如此阿諛奉承，不由得暗含鄙夷。
想來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什麼剛正不阿，清流之士。
大皇子興致缺缺，整理起自己的書籍，卻瞥見五皇子恨之入骨的眼神。
對著一條魚。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隻覺得這個世界似乎不太對勁起來。
前有清流孟夫子誇魚學富五車，後有皇子對魚恨之入骨。
難道，是我太過狹隘了嗎？
大皇子自我懷疑中。
美滋滋的小胖崽羞澀地埋入水中，聽著耳邊又增加了幾點拯救值，他疑惑地看，發現已經有二十點拯救值了。
難道，魚兒讀書也算改變命運？
胖寶寶的鱗片一陣金一陣紅，他覺得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沒有文化怎麼了嗚嗚嗚。
小家夥大喜大悲之下，突然感受到脊背發涼，一股極強的惡意無孔不入，侵蝕他的心間。
像是給他焦灼的內心潑了一盆冷水。
——有人想要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