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瓊漿傾瀉。
睡得七仰八歪的小胖崽被月光晃了眼睛。
沒有焦距的雙眼緩緩回神。
麵前的人執著昏黃的小燈，襯得他像是溫潤的玉人。
隻是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生生削去了暖光燈光帶給他的溫和。
小胖崽再次看了看懸掛在天上的月亮。又看了看麵前的父父。
魚頭一歪：“zzz——”
皇太子微微一笑，指節微屈敲了敲小家夥的背鱗：“天亮了，該是讀書的好時辰，孤與你說過了。”
小胖崽沒有一點反應。
“裝睡沒有用。”他的語氣冷得像是冰在凝結一般，一寸一寸凍上人的心尖。
胖寶寶並不怕他，但他恍然想起，好像自己確實聽父父說過。
可是天哪裡亮了？
月光照亮的地方，算得上是天亮嗎。
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在魚兒的印象裡，太陽升起來，才是天亮了。
小家夥困困地吐泡泡：“要去哪裡，我隻是一條魚呀！”
皇太子好像聽明白他的話，唇角微勾，眉目流出肆意張揚來：“進學去。”
片刻後，小胖崽偌大的牌匾，月光清晰地照出三個字。
“崇文館”
胖寶寶支起頭，金燦燦的鱗片暗了下來，好似生無可戀。
“我，胖魚兒要好好進學。”皇太子似乎想說什麼，又很快改了口。
小胖崽一無所知，他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要讀書這件事上，冷汗都下來了，如果他現在是個人，都能給父父表演一個變臉絕活。
為什麼？
變成魚了也要去念書。
魚兒一點也不喜歡讀書，好多字看的腦袋疼，大學生們一念書，他就想睡覺！
他很聰明，非常聰明，一點就通。
真的不需要搖頭晃腦地把書念個百來遍，求他個其意自現。
也許讀書這件事對於胖寶寶來說，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所以他絞儘腦汁地誇獎自己，證明他生而知之。
若不是之前要當皇帝，又被父父取笑自己沒文化，小胖崽也是不想念書的。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
就算是念書，也要因材施教嘛。
大學士們才不這樣，他們要魚兒念得口乾舌燥。
須知，那個時候還有父父耳提麵命，令他們不要管魚兒。
哪怕是天子口諭，大學士都還要叫魚兒“求知若渴。”
那現在呢？胖寶寶臉色慘白（如果有臉的話。）
“不去，魚兒不去，我是魚，什麼也不懂的魚。”小胖崽為了逃學，語無倫次地為自己開脫。
可惜隻有1002聽得懂。
晏寂淵看著傻愣愣的兒子，莫名對著日後的自己生了火氣。
這麼可憐可愛的一個乖孩子，卻沒什麼心眼，日後怎麼當皇帝。
他不能讓胖魚兒變成宣德帝那樣。
真不知道是怎麼教的孩子，無能！
明熙帝：單扣一個六。
小胖崽的反抗注定無效，因為皇太子端著盆就走了進去。
寅時一刻，崇文館卻坐滿了人。
大概是皇太子太引人注目，走或者是他端個大盆很招笑。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聚了過來。
晏寂淵眼都不抬，他站到了大皇子麵前。
大皇子的座位最前。
意識很明確，孤要坐在這裡。
皇太子是不喜歡爭名奪利的，他坐哪裡都可以，但他兒子不行。
又胖又笨，沒有脖子看不見，坐得遠了聽不見。
大皇子愣神間，晏寂淵便將盆放在了他的麵前。
手一伸，大皇子迷迷糊糊地就被推了出來。
“你！”
四周的目光好像染上了笑意，大皇子被這麼趕下去，自然是羞憤的。
可是，他不得不承認，皇太子來了，這個位置便是他坐的。
誰叫他是皇太子呢？
就像是四弟那日說，皇子之間也分高低貴賤。
確實如此。
他到底年長，氣了一瞬，不過吐出個你字來，便收了東西，坐到第二排去了。
讓想要看熱鬨的皇子公主臉色微僵。
“哈哈哈。”一陣清脆爽朗的笑聲打破了沉寂。
小胖崽好奇地望過去，就見姑姑樂不可支地趴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鮮活而又生動的姑姑。
胖寶寶雙眼發亮，直勾勾地看著綰寧公主。
晏靈潯眼淚都笑出來了，自持身份的大皇子被更高貴的皇子趕了下來，像是灰撲撲的鴨子一樣。
活該！
讓他平日裡喜歡裝模作樣，一天天端著個架子對著兄弟姐妹訓斥。
笑夠了，剛直起身子，陡然被接收到一股灼熱的眼神。
她抬眼望去，對上一雙澄澈無比的眼睛。
好奇而天真，寫著滿滿的探究。
晏靈潯心神一怔。
她和皇太子沒有交集，也對他沒有感覺，整日最喜歡看書寫字。
今日卻有了彆的想法。
也許，我今日該去拜訪一下太子殿下，禮數不可廢。
大皇子剛想訓斥這個皇妹，卻聽見了門外傳來腳步聲。
這個時辰，不會再有彆人了。
四皇子還被關在宮裡，其他人都到齊了。
聽說，今日的講師，是孟夫子。
這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真正的清流之士。
父皇不喜歡他，卻也不能否認他的才華。
大皇子也曾讀過這位孟夫子的文章，心中也很敬佩。
不愧是狀元郎，隨手寫的文章都才華橫溢。
孟逸一絲不苟地從門外走進來，發絲梳得服服帖帖的。
整個人目不斜視：“昨日之書，殿下們可溫習了？”
小胖崽看著他進來，雖然這不是故人，卻隱隱令他看見了賀夭的影子。
兩位夫子一點也不像，可是他們身上都有一種奇特的氣質。
胖寶寶腦袋癢癢的，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1002給他撓了撓，吹了吹，認真地告訴他：“心懷天下，能為人之所不為。”
“哦！魚兒早就知道啦。”小胖崽轉著眼珠。
1002隻是笑。
孟逸講得投入極了，一點也沒發覺崇文館多了一人一魚。
口口聲聲說著不念書的胖寶寶，此時此刻無比入神地聽著。
孟逸講完了書，朗聲道：“哪位殿下可願一試？”
這就是要提問了。
“嘩啦啦嘩啦啦。”水波劃動，小胖崽艱難地舉起魚鰭。
亮晶晶的眼睛看孟逸。
“魚兒願意，魚兒小殿下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