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個得不到回答的問題。
但沒有關係，魚兒並不在乎。
他已經足夠幸運，天下間沒有比魚兒還要幸運的人了，不是嗎？
站在高處，居高臨下，能將底下人的神情、衣著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曾經死氣沉沉，眼裡唯有麻木的人早已換了模樣。
變化大得驚人，一個個臉上都長了一些肉。
或許是本身體質較強，小胖崽看到曾經那個枯瘦的領頭老者，都胖了不少。
這個胖是和小胖崽見他們的第一眼相比。
當初的他們，一個個臉皮乾瘦，肌膚皺巴巴的沒有一絲水分。
如今一個個生活平和富足，較之以往胖上許多，雖然不能和肥美的魚兒相比。
但至少處於正常人的範圍。
隻不過他們這一群人都格外地高，看起來便要比正常人瘦。
小胖崽記得他們不僅僅是因為當時暴增的壽命，還因為他們與眾不同的樣貌。
他注視著城牆底下的百姓，底下的人也拚命抬頭看他。
像是密密麻麻的魚群為了爭奪一口鮮美的氧氣，一個個浮上水麵大口吸氣。
一道灼熱的視線，死死地盯著小胖崽。
對目光份外敏銳的胖寶寶瞬間望過去，見到來人，他彎起眉眼，咧開嘴角，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是那個說魚兒軟綿綿的哥哥，好久不見呀！
他隻是尋常的打招呼，卻不知被他看的人，在那樣真誠的笑容下差點被融化。
“小神仙，他，他記得我！”半大的少年一蹦三尺高。
恨不得高舉雙手，來吸引小胖崽更多的注意力。
“鄉親們，暫且歇息一會，喝口熱茶吧。”許多人連衣服都沒換，有穿鎧甲的，有小二打扮的。
小胖崽以為來的都是他廠裡的工人，可他親眼看到，才發現廠裡的工人甚至不占人群的十分之一。
什麼行業的人都有，手上拿得家夥事也千奇百怪。
鋤頭、板子、扁擔、大勺子、錘子，甚至還有船槳。
小胖崽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怎麼回事此刻他又想哭，又想笑。
不行不行，魚兒現在是皇帝，是天子，不能在百姓麵前偷偷丟人。
可眼淚是管不住的，胖寶寶就趁著去往底下宮門時，擦去了眼淚。
原諒愛哭的魚兒吧，失去天底下最最好的父父後，竟發現還有這麼多人真誠愛我。
小胖崽行仁政，為民排憂解難，隻是出自他的本心。
他從未想要任何回報，可百姓卻捧著一顆真心。
也許是回過神來，知道害怕了，有些人臉上便有一些遲疑、猶豫。
恰好在此時，在小胖崽打開宮門的刹那，看傻眼了的大臣飛奔而來，跪在小胖崽麵前。
“殿下，京中大亂，官員府邸竟被打砸一空。今日殿下不對主犯嚴加處治，何以安臣子的心？”
大抵是看著裡三層、外三層圍著的禦林軍，朝臣又支楞起來了。
人群有些騷動不安，小胖崽沒有理會此人，將他撇在一邊，一手微抬，向下一壓。
明明是個年幼的孩子，卻有著驚人的氣勢。
看著百姓眼中閃動著懼意，小胖崽歎了一口氣：“你是要叫孤將這些人都殺了是嗎？可知他們為何而來。”
大概是他語氣太過柔軟，又有些問詢的意味。
先前說話的人眼神中閃過一絲喜意，再度伏首：“無規矩不成方圓，殿下應即刻拿下反賊，明正典刑。今日反賊以救君之名，在京中作亂。焉知來日會不會衝入皇宮之中，危及殿下？”
他自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小胖崽的目光一直放在人群之中，他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
就是明明生死攸關，他們眼底還有一些懼怕，可麵對官員的指責卻全然不作聲，不是一人如此。
若不是他們確確實實都隻是平民百姓，小胖崽都要以為這是哪家訓練有素的私兵。
他目光有些迷惑，卻在觸及一些比他大一倍的哥哥姐姐身上看到了答案。
是信任，他們信任小神仙不會這樣做。
對於小胖崽，他們唯有全然的信任，也真正將他奉若神明。
懼意是本能，他們克製本能。
小胖崽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因為如此嗎，朝臣不信任我，處處與我作對。
你們卻這樣信我？
“你要規矩，孤便給你規矩。”在沉寂的黑夜裡，小胖崽給出了答案。
眾人錯愕的眼神裡，那人還來不及竊喜，便被甲一抓雞一般捆了手腳扔進被抓的官員之中。
場麵安靜無比，再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說些什麼。
小胖崽目光在四周逡巡，沒有再看到蠢蠢欲動的朝臣才隨意找了個略平整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家都坐。”胖寶寶樂嗬嗬地拍著地麵，像極了他平常玩泥巴的樣子。
眾人隻見那些凶神惡煞的賊子，一個個撓著頭，瞪著眼，乖如兔子一般坐下了。
小胖崽開始說話，他說了許多，有感謝的，也有關懷的，還有擔憂大家有沒有受傷的。
如果受傷了，便主動站出來，叫宮中的禦醫瞧一瞧，總比自己捱著好。
為了證明自己沒事，人群把胸脯拍得震天響，一個個扯著嗓子喊。
“小神仙，俺們這些大老粗能有啥事？”
“抓這些官老爺，草民就跟抓雞崽一樣。”
“哈哈哈，小神仙，他們見到俺們眼睛瞪得比牛還大！”
眾人七嘴八舌地和小胖崽說著話，世家眼裡粗鄙不堪、低賤的百姓，在小胖崽心裡是無價之寶。
他句句有回應，誰說的話也不漏。
“孤想對你們說，下次，不要再這樣做了。”烏黑的眼裡滿是認真，近距離看著他的人能明顯感覺到小胖崽的不願。
“草民不是反賊，草民是氣得狠了，這些官老爺都把您逼走了。”眾人一聽便急了，抓耳撓腮地解釋起來。
聲音陡然大了起來，人聲鼎沸，小胖崽幾乎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但是神情他看得見，一個個都很急切。
他知道，此時他說什麼百姓也聽不進去，他隻好站了起來。
“天子不會懷疑他的子民，正如我不會懷疑你們。隻是，自古以來，都是皇帝護著百姓的，我坐在那高高的玉階之上，便有護佑百姓的責任。這是一個皇帝應該做的事情，父皇告訴我的。”
他的神色無比認真，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小胖崽發自內心的想法。
這一刻，他不像個五歲的孩子，站在臣民麵前的，似乎是頂天立地的君父。
近乎無聲的一幕裡，小胖崽朝著眾人眨了眨眼：“孤需要子民的時候，到時高呼一聲，大家都要有所回應哦！”
好吧，小胖崽還是個寶寶，頂天立地的君父仿佛隻是個錯覺。
不過百姓可不這麼認為，一個個激動得臉紅脖子粗，恨不得為小胖崽肝腦塗地。
望著君民相親的動人場麵，被跪壓在地的“亂臣”嗚嗚落淚。
我是誰？
我在哪？
有人看我們一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