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崽欲哭無淚,圓圓大眼裡全是無辜茫然,甚至還有一點委屈。
“孤不明白!”由於年幼,稚氣未脫,他不刻意控製自己的說話方式時,便帶了一股極為天真的意味。
胖寶寶又是氣憤,又是不解:“魚兒也是第一次當皇帝,京中也沒有說魚兒不好的,怎麼突然造反?”
說到此處,他的語氣陡然低落:“父父在時,沒有這麼多意外……”
避風港的崩塌令漂泊的小船持續性接受風暴的襲擊,長時間的海水衝刷,也令漂泊的小船格外思念他避風的港灣。
或許是天性使然,他敏感、脆弱、又堅韌。
兩種不可兼容的特質構成獨一無二的小胖崽。
牛角尖還沒鑽多久,便有人或爭先恐後地與他說話。
“民暴亂,並不是要反了殿下,反而是為殿下不平。”
“小主子深得民心,又愛民如子,百姓怎麼會反您呢?”
“統掏出加特林突突了他們……”
聽到不是反他的小胖崽剛咧開嘴,便被1002這句話給震住了。
1002見他反應,頗為得意,即便沒有實體,也能從語調中感受到滿得快要溢出來的炫耀張揚。
胖寶寶“……”
“叮叮都沒有身體了,怎麼掏出加特林啊?”小胖崽輕輕嘀咕,他也知道給1002留麵子,雖然是當著1002麵說的。
這樣低的音量,人類或許聽不見說了什麼,可住在他腦子裡,數據運轉間便記載一切的1002聽得一清二楚。
人類世界中,具現為悲憤的情緒充斥了1002的軀體。
崽,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不知道嗎?
然而,他義憤填膺地要批評小胖崽時,見他假模假樣地蓋著眼睛。
烏黑發亮的大眼滴溜溜地轉,那機靈的小模樣彆提多討1002喜歡了。
是的,一葉障目。
小胖崽覺得自己無比聰明,因為知道叮叮住在自己的腦子裡,所以他把眼睛蓋住,叮叮就看不見也聽不見自己說他壞話了。
這般鮮活的樣子,1002許久未曾見過。
他歇了和壞崽理論的心思,誠懇地告訴小胖崽:“你在此地不要動。”
?
胖寶寶歪了歪腦袋,眼中閃著明晃晃的疑惑,他還要去瞧百姓呢!
“統去給你買兩橘子。”利用小胖崽的年幼,1002獲得了一種隱秘的快樂。
人類世界中,用這樣的話術,便能構成父與子的關係。
如果乖崽是他生的小數據……
1002浮想聯翩。
什麼也不知道的小胖崽毫不猶豫、超級大聲地回他:“不要橘子,想吃西瓜。不過,要叮叮好了再拿來。”
善解人意的胖寶寶將想要當爹的老統感動得數據飛濺,嘩啦啦的垂落。
仰天長歎:崽沒白養啊。
胖寶寶見他神經兮兮地在意識空間裡撞來撞去,上躥下跳,心想著,父父從前說要謝謝生了孩子給魚兒帶,還是算了吧!
帶個統就已經讓魚兒絞儘腦汁,還要撇下政事去哄他。
再來一個,魚兒無福消受哇!
小胖崽搖頭晃腦地感歎,隨即胖手一揮:“來人。”
暗衛無聲落下。
“甲一!先帶魚兒去宮門看看。”隻瞥了一眼,小胖崽便興高采烈地說道。
如今暗衛臉上多了銀質的麵具,麵具之下,還有黑巾拂麵。
甲一雖知道他神異,卻也有點好奇。
一路上,甲一將小胖崽護得很好,不曾令寒氣侵染他分毫,他如從前般沉默寡言。
隻是將小胖崽放下時,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金子。
有句話說得好,叫是金子在哪都會發光的,所言不假。
夜色深沉,月影朦朧,卻掩蓋不了金子的光彩,見到這麼大一個金子擺在自己麵前,小胖崽不心動是假的。
“給魚兒?”他的眸色比天上的碎星還要閃亮。
甲一低頭,沒有說話,隻是將手再度往上抬了一下。
“為什麼?”父父說了,暗衛的俸祿都是皇帝給的。
如今魚兒成了皇帝,怎麼變成暗衛給魚兒了,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他實在敏銳,甲一收斂心神,隨口說道:“不知殿下如何分辨我等?”
難道要告訴小殿下,在天乾地支心裡,不管你是三歲、五歲、十歲、五十歲,你在我等心裡始終如一。
知道你喜歡,所有將銀子都置換成了金子,知道你難過,所以想要你開心。
“魚兒就是知道,甲一是沉穩的,甲二是嚴肅的,甲三是被魚兒掐脖子的……”原來金子是為了買小皇帝的答案,那這可不貴。
父父說了,魚兒是無價之寶,魚兒的秘密可不得用金子買嗎?
收了錢的小胖崽那叫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若不是遠處一條火龍飛速朝這邊靠近,他還能拉著甲一說個三天三夜。
暴亂的百姓拖著長串的官員,在宮門口敲起了登聞鼓。
悶雷一般的鼓聲在寂靜的長夜中不斷響起,小胖崽趴在城牆上,看著底下的民眾。
今天晚上注定不同凡響。
百姓來勢洶洶,粗略一看,人頭攢動,一眼望不到邊際。
1002勉力幻化出影像,他緊緊地貼在胖寶寶飽滿的腮肉上,說道:“無論他們說什麼,你都不能親自下去,知道嗎?”
小胖崽愣了一下:“魚兒不懂。”
既然伴伴們都說,百姓是為魚兒不平,我不應該好好感謝他們嗎?
“人類總是不懷好意,生性多變。”1002毫不掩飾語氣裡的唾棄,卻又話鋒一轉:“當然,乖崽不是人類。”
小胖崽被他帶偏了,順著他的話問:“魚兒是什麼?”
1002邪魅一笑:“係統的心尖崽。”
胖崽:“……”
他耳尖發紅,臉色發燙,眼裡閃過一絲羞赧:“魚兒上次和父父這麼說,屁股腫了三天,叮叮叫魚兒不要說,卻又自己——”
話還沒有說完,黑沉沉的霧氣咆哮著,翻滾著將他卷入了影像之中。
可沒有力量,連影像也是虛幻的1002如何能護住一個人,在眾人目眥欲裂中,高速飛行的箭矢如同長了眼般,要將小胖崽一箭射穿在地。
“有奸細!”這樣短暫的距離,即便是訓練有素,武藝高強的暗衛都沒有防備之心。
更何況小胖崽是臨時起意,落在了這宮牆之上。
那一瞬間裡,小胖崽想了很多,他鼻尖嗅到一股腥臭味,他想,箭上應該有毒。
如果魚兒死了,不能如囈語般推開朱紅大門,是不是不能再見到小淵?
他想躲開,卻躲不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疾馳而來的箭矢突兀地短暫懸停了一息,而後像是被什麼射中,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箭身奮力,四散成木屑。
小胖崽怔怔地看著破碎的箭矢,久久回不過神來。
“我兒……”如風輕撫,如霧呢喃。
如火樹煙花般絢爛
小胖崽蹲下身子,任由暗衛化作人牆,將他牢牢護住。
在密不透風的小天地裡,胖寶寶將腦袋埋在胳膊上,低低嗚咽。
在之前的無數日子裡,他都想過父父是不是時刻看著他。
執念不消,見到魚兒難過,是不是不得安息?
伴伴說父父就在身旁,裴侍郎也這麼說,魚兒悄悄問過好多回,從沒有任何回應。
魚兒想哭,可在無人的深夜都不敢哭。
因為他不敢賭那一點可能,如果爹看見我這樣孤單可憐,會不會也心痛萬分?
今時今日,性命攸關之際,他卻聽到了那模糊的囈語。
如雪山崩塌乍然碎裂,如廣闊湖麵堅冰坍塌。
他心底築起的厚厚冰牆,被這幻聽、錯覺的一句我兒狠狠擊碎。
魚兒可不可以大膽想象一下,我爹從未遠離我。
從未。
小胖崽彎起眼睛,眼尾落下汩汩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