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蜿蜒如龍的車隊緩緩駛入侯府的大門,莫柔雲早已不自覺地伸長頸項,目光穿越了時間的薄霧,滿載期盼地定格在遠方。不知她在這青石鋪就的府門前靜立了多久。
沈淮澈率先下了車,秋月連忙上前攙扶,看起來乖巧極了,隻是這般恭順的模樣,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想通了。
莫柔雲急忙迎上前去,眼中滿含關切,輕聲問道:“淮澈,你怎麼那麼晚才回來?”
通常,新婚女子回門之禮,總在暮色四合時才歸來。而今,日頭尚高懸於中天,她如此詢問,若非是不懂規矩,那便是心中對池溫涼確有諸多不滿,難掩輕視之意。
莫柔雲拉著沈淮澈就想往府中走,絲毫不管池溫涼還未下馬車,“兒啊,快去讓府醫把脈,你出去吹了那麼久的冷風,也不知他們是怎麼照顧你的。”
沈淮澈倏地駐足,身形穩若磐石,語氣溫和而堅定:“母親,溫涼此還未下來。”
他眼神堅定,直視前方,未曾有片刻偏移,與正準備下馬車的池溫涼保持著微妙的距離,周身散發出一股不容小覷的正氣,舉手投足間儘顯端莊沉穩。
剛才還在馬車上,還不願喊自己閨名,如今卻說得如此順口,池溫涼真想上去對他促狹一笑,不知他會不會又臉紅心跳起來。
而沈淮澈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耳尖微微泛粉。
池溫涼輕輕提起裙擺的一角,動作中帶著不言而喻的雅致,她踏著精致的腳凳,步伐悠然自得,緩緩步下台階,最終與沈淮澈並肩而立。
她對著莫柔雲屈膝行禮,“母親安好。”
莫柔雲看到池溫涼,捂著胸口,擺出一副難受的神色反問道:“安好?我如何能安好?”
“你們那麼久才回來,若是我兒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讓我如何安好?”
見狀,靜候於側的秋月,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微妙的笑意,她瞅準時機,巧妙地插入話語,帶著幾分委屈的口吻告狀道:“大夫人,您可知,方才在池家……”
“住嘴,”沈淮澈猛地打斷了他,聲音冷冽如寒風穿林。
這是沈淮澈第一次如此疾言厲色。
經過一路上的休息,沈淮澈臉色看起來好多了,隻需稍稍掩飾,就可將今日之事隱瞞下來。
若是再被人多嘴捅到莫柔雲麵前,不過多生事端罷了。
莫柔雲皺眉,知道其中發生了一些事情,她不理會沈淮澈,轉而讓秋月繼續說,“剛才在池家如何,你照實說。”
她算是看出來了,自己在這提著心,七上八下,一直不得安穩,而自己那麼擔心的兒子竟然有事瞞著自己,怕還和池溫涼有關。
早知今日,她在為沈淮澈甄選新婦時,便不應選了個花容月貌的。
不過短短數日,這池溫涼讓她和自己兒子隻見生了罅隙。
秋月得了令心中暗喜,但麵上還是一副委屈的模樣,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
“母親,還是我來說吧,”池溫涼開口將話攬下,“剛才夫君在池家時,身子有些不爽利,我們便提早回來了。”
對此事心知肚明的幾人都不知道池溫涼怎麼會如此坦率。
果然,莫柔雲聽了這話,瞬間火冒三丈,“怎麼個不爽利法,你倒是說清楚些。”
池溫涼低頭恭順回答,“應該是早起寒露重,有些受涼了,夫君一直咳嗽,甚至還咳出了一些血絲。”
莫柔雲隻覺得兩眼一黑,“快快快,快讓府醫來!”
“不,直接去請太醫,快去!”
沈淮澈眼疾手快,攔下了幾乎陷入癲狂邊緣的莫柔雲,他的聲音柔和而堅定,宛如春日裡的一縷清風,輕輕拂過她心頭的狂瀾,“母親,您看,我這不是安然無恙地站在您麵前嗎?”
莫柔雲細心地審視著沈淮澈的每一處,那雙含憂的眸子裡滿是關切。待確認他確實無恙,心中緊繃的弦這才緩緩鬆開,情緒逐漸平複如初。一口氣卸下,她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這也不怪莫柔雲對沈淮澈的事如此激動。
當初她為了生下沈淮澈,稱得上是九死一生,在生產時還遇上了大出血,至此再也不能生育。
而更加令她崩潰的是,她剛把沈淮澈生下來,就被太醫斷言活不過百天。
那一刻,她心中唯餘祈求,願遍訪神靈,虔誠叩拜每一尊佛像,將所有能寄予的希望,一一訴說。隻要能讓兒子安然伴於身旁,即便是以自身壽數為代價,她也甘之如飴,無怨無悔。
待到她緩過來,這才終於想起來問罪。
“秋月,照顧世子不周,罰五大板,和一個月的月錢。”
莫柔雲眼神淩厲看著秋月,她又不是個傻的,怎麼看不出來這個丫頭是想搬弄是非。若她真的被丫鬟牽著鼻子走,那才是真的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