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車內的氣氛凝固到沒有人說話的地步。
坐在從來沒有做過的奢華車廂內,三人的表情不一。
三人中唯一一個因為從小跟著五條老師長大而對此已經習以為常的伏黑惠麵朝著窗外,看似漠不關心,實則透過窗戶的倒影,觀察著坐在前麵的兩人。
坐在副駕駛的便是剛剛自我介紹為助理的下村先生,不論是司機還是助理,他們穿著打扮都非常符合一些為富人服務的人員穿著的刻板印象。
熨燙妥帖的西裝,裡麵是配色考究的馬甲和與衣服顏色相映成趣的領帶。
與他們的光鮮亮麗的衣著相比,他們的精神卻看上去十分疲憊。
伏黑惠看著對方眼角被層層粉底遮掩的青黑,確信兩人在近一段時間內都沒有睡個好覺。
兩人的臉色都有些許蒼白,而在車廂這個略顯封閉的空間內,一些剛剛沒有感受到的細節浮現了出來。
不知道是車上車載香薰還是兩人身上的熏香,虎杖悠仁聞到了芬芳的花香,在濃鬱糜爛的香甜氣味下,有不易察覺的草木的澀味。
伏黑惠在車窗上與下村先生移過來的眼睛對上了視線,一股寒意竄上了他的背脊,第六感讓他快速的移走了視線,但壓在真皮座椅上的手還是忍不住握緊了。
大抵是覺得汽車內的氛圍太沉悶了,下村先生轉過頭,開始向他們介紹即將抵達的公館的情況。
“各位貴客,對蝴蝶公館了解得如何?”下村先生蒼白的臉上露出善意的微笑,但這微笑並沒有給周圍的氣氛帶來什麼幫助。
“我聽說這個委托是渡邊先生親自托了關係發布的,但具體我們也不太清楚。”
伏黑惠輕輕地將手搭在腿上,直視對方的眼睛。
“確實如此,莊園內在近段時間發生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他話鋒一轉,“不過,我想詢問的是四位對莊園的本身了解如何?”
四人互相看了看,這次芙莉蓮先開了口。
“因為渡邊先生拒絕了【窗】的實地勘察,所以我們對莊園內的情況不是很了解。”
“那剛好,我這就給各位介紹一下。”下村嗬嗬一笑。
“蝴蝶莊園雖然以‘蝴蝶’命名,但其中最為遠近聞名的是莊園內種植培育的各類玫瑰月季,因莊園內綻放的鮮花而被吸引來的蝴蝶不過是花朵的陪襯罷了。”
“不僅如此,莊園的前任主人還培育出了一種可以可以釀造出美酒的玫瑰,聽聞正是這種玫瑰釀讓他的事業東山再起。喝過玫瑰釀的客人們無一不沉醉在酒液的香味中。而且傳言,這玫瑰釀還有延年益壽的功效。”下村似乎回憶起了自己喝著玫瑰釀時的感受,露出了飄飄欲仙的表情,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眼前還有客人,那種恍惚的神情便隻出現了一瞬,就又被掩蓋在熱情的表情之下。
他從一個裝滿冰塊的箱子中取出了一瓶包裝精致的酒。
“諸位的扶手打開後就有一個酒杯,取出來之後,請各位品嘗一下蝴蝶莊園最大的特色——玫瑰釀。”
他將酒瓶往前一遞:“請嘗嘗吧。”
伏黑惠總覺得這酒不是什麼好東西。
“謝謝您的好意。”伏黑惠說,“但我們還沒有到喝酒的年紀。”
“不會有人知道的。”下村笑著朝司機看了一眼,“這是我們家主人的一片心意,請嘗嘗吧。”
“而且我們現在還在工作當中,喝酒實在是”伏黑惠露出難辦的表情。
釘崎野薔薇從後座探出頭來,看了眼下村手中拿著的酒,然後轉過頭對芙莉蓮咬耳朵。
“這家夥,總感覺沒安好心,不會在酒裡下毒吧?”
“能看得出來酒有沒有問題嗎?”
芙莉蓮搖搖頭:“不像是下毒的樣子。”
她伸出手在扶手邊摸索,一會兒便摸到了一個凸起,“哢噠”一聲,打開的扶手下就是一個玻璃杯。
虎杖有樣學樣,也在扶手下找到了玻璃杯。
“你們”
“隻是喝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芙莉蓮朝他眨了眨眼睛,但是因為她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這種俏皮神情看上去多少呀有些古怪。
不知道是否理解了什麼,伏黑惠妥協地轉過了頭。
見到四人中有兩人都答應了,下村很是高興地拔開了橡木塞,取過玻璃杯往裡麵倒了一些清透的酒液,又遞還回去。
清亮的酒液一倒入玻璃杯中,一股濃重的香氣就彌漫在了車內。
濃濃的酒香之下是淡淡的玫瑰香,花香味並不是很濃,卻讓人難以忽視。
酒液的顏色在光線不太好的車內呈現一種深紅,又因為酒瓶一直在冰塊中保存,所以一倒入玻璃杯中,杯壁就立刻凝結了水滴。
“另外兩位不試試嗎?”聞到了玫瑰釀的香味,下村也露出了垂涎欲滴的表情。
同伴的妥協會招致另外兩人的動搖,下村相信他們最終都會抵擋不住誘惑。
“莊園產的玫瑰釀,可是上品。”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瓶,“經過稀釋後的酒液才會在稀釋後在市場上流通,而最為純粹的酒液,哪怕是來到莊園的貴客,也不是每位都能享用的。”
“今天各位品嘗的是珍品,這也是我們主人的一點心意。”
意識到軟話沒有用之後,男人的臉色變了:“不喝的話,就是不給我們主人麵子。”
他冷哼一聲:“這樣的話,我們就隻能請兩位咒術師小姐前往莊園,二位就在此地下車吧。”
“等等”讓芙莉蓮和釘琦兩人去敵我不明的蝴蝶莊園肯定是不可能的。她們兩人雖然都接過了酒,但並沒有喝,顯然也是在等伏黑和虎杖的決定。
“我可以肯定,這個酒裡沒有下毒,也沒有放任何導致身體不適的藥物。”芙莉蓮晃了晃杯中的酒,酒液清澈沒有雜質,她將杯子舉起,麵向窗外,陽光下的玫瑰釀呈現出一種玫紅的色澤。
她勾起唇角,將酒杯收回,放在鼻尖聞了聞:“確實是不錯的酒呢。”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我們怎麼敢在酒中下毒。”下村以為自己弄清楚了兩名男生猶豫的原因,趕緊擺手撇清關係,“這是對玫瑰釀的褻瀆,是要遭天譴的!伏黑先生和虎杖先生要是擔心這點的話,那我喝一口給二位看好了。”
他果然取出了一個新的玻璃杯,在裡麵倒上了淺淺的一層酒:“幾位見諒,這玫瑰釀的原液,按理來說我是沒有資格喝的,但是既然幾位心有疑慮,我便淺嘗一下讓各位安心。”
他陶醉地嗅聞了一口,然後便一口將酒喝了個乾淨。
司機的喉結也上下滾動了一下,瞥過來看向下村先生已經空了的酒杯的眼神顯得有些眼饞。
下村將空的酒杯的底朝他們展示了一下。
“現在可以放心了嗎?”
伏黑惠垮下肩來,身體往後靠去。
哪怕是半信半疑,現在他們也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不去也得去,不喝也得喝了。
他的臉色雖然有些不好看,但還是抱著手臂,冷哼一聲。
“隨便你們吧。”
於是虎杖也取出了玻璃杯。
在四人都準備就把玫瑰釀喝下去的時候,另一個之前沒有聽過的聲音出現在了車內。
既不是從未開口的司機,也不是正笑意盈盈地注視著他們的下村。聲音來自虎杖的方向,卻並非他本人。
“蠢貨!”那張長在他眼睛下的縫隙睜開了眼,那隻眼睛掃視了一圈,用厭惡的眼神盯著正被虎杖悠仁拿在手中的玫瑰釀。
“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你也敢喝?”
芙莉蓮仔細地研究了一下,發現發聲的地方是虎杖臉上另一處長出來的嘴巴,就在眼睛的下麵。這位想必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名為兩麵宿儺的大魔族,也就是虎杖悠仁體內的另一個靈魂了。
兩麵宿儺的話並沒有起到製止的作用,反而激起了虎杖悠仁的逆反心理。
而芙莉蓮的動作更加迅速,她直接將自己杯子堵在了虎杖悠仁臉上的小口上。
猝不及防的兩麵宿儺來不及閉上嘴巴,已經連著嗆了好幾口酒液。
多餘的玫瑰釀從臉邊滴落,落在衣服上洇開紅色的花紋。
“咳——!哈!你這個無理的女人!咳咳——”
兩麵宿儺破口大罵,深知此酒不對勁的它原本是想阻止虎杖悠仁喝下酒液免得拖累自己,沒想到竟然被新來的女人陰了一手,不僅沒成功,自己還被拖下了水。
芙莉蓮沒有什麼表情地從虎杖手中拿過了他的那份玫瑰釀,眼睛則盯著兩麵宿儺,頗有再灌一次的意思。
“嘖。”兩麵宿儺見此時奈何不了她,嘁了一聲就消失了。
伏黑惠皺著眉頭抽了幾張紙遞給虎杖:“沒事吧?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感覺?”
雖說是喂進兩麵宿儺變出來的嘴巴裡,但一人一魔到底用的是同一具身體,這玫瑰釀就算是喝肯定也是在虎杖的身體裡,會有什麼影響,還真不好說。
而且看兩麵宿儺那個反對的樣子,明顯玫瑰釀有什麼古怪。
“放心。”芙莉蓮晃了晃還有點冰涼的酒,下村給他們四人倒的量明顯不一樣,伏黑和釘琦的量偏少,而虎杖和自己的量則較多,也不知道是隨心所欲倒的呢,還是有什麼原因。
她將酒一飲而儘。
玫瑰花香在舌尖綻開,芙莉蓮垂下眼,瞥向自己的手腕。
在那裡,一棵顛倒生長的黑色樹影緩緩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