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弋重複了遍:“你當我,是朋友?”
沈渡直接說:“我們不是嗎?”
秦弋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而後擠了消毒凝膠抹在手上,開口:“是,怎麼不是。”
他把工具收拾好,說,“麻煩讓讓,朋友。”
沈渡盯著他的背影,兩步追上去:“所以可以說了麼?”
“沒什麼好說的,喜歡哪需要什麼原因。”秦弋翻了翻桌上的工作日誌,問:“喝水嗎?”
沈渡聽他說喜歡,心都顫了一下,又覺得他在敷衍自己,“不說算了,我要下班了。明天見,秦老板。”
他把“秦老板”三個字咬得特彆重。
秦老板麵色古怪地看他:“明天見?”
一開始沈渡還沒懂他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雖然疑惑,但懶得問。直到回到家,洗完了澡,他像往常一樣哼著小調搬了搖椅到陽台乘涼卻看見秦弋就在隔壁時,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天色太晚,一開始他還沒注意到旁邊有個人,但聞到了一股沐浴露的清香,跟秦弋身上的味道很像。
對方似乎也剛洗過澡,發絲是濕的,穿了件白色背心,五分短褲,顯得他手長腳長,清涼得能喂飽好幾隻蚊子。
這樣的打扮對秦弋來說,可以算是“不修邊幅”,這跟沈渡印象裡的不一樣,所以在對上視線之前,他都沒敢認。
“秦老板?”
秦弋不知道在陽台站了多久,五官有一半隱藏在黑暗裡:“剛才哼的什麼歌?”
“沒什麼,胡亂哼的,倒是你啊,你怎麼在這——”裡字剛到嘴邊,他反應過來了,拔高了音量:“1602新搬來的住戶是你!”
秦弋是他的新鄰居!
“你看起來很驚訝。”
兩家陽台離得很近,欄杆與欄杆之間的距離一米不到。沈渡走過去趴在欄杆上,好看得清楚些:“難道我不該驚訝嗎,當初搬進來的時候,你沒告訴我旁邊這戶也是你的。”
洗了澡,他隨意套了件短袖,領口有些大,隨著動作往下滑,露出了一小半肩膀和鎖骨窩,貓咪紋身的尾巴在袖口下若隱若現。
秦弋摸煙盒的手指蜷了蜷。
“這裡離店裡近。”秦弋說,“你也沒問。”
“我抽根煙。”
秦弋身材很好,布料緊貼著他寬闊的胸膛,凸顯出結實的胸肌與緊致的腹肌。
那雙瘦長的手就在眼前晃,看得沈渡有些心癢,衝他笑了笑:“噯,秦老板,給我來一根兒唄。”
秦弋叼著煙的模樣有點痞:“不會還抽?”
沈渡挑眉:“誰跟你說我不會?”
上次也不知道是誰吸了一口就嗆得直咳嗽,秦弋懶得跟他爭論,將煙盒扔給他:“隻準抽一根。”
沈渡伸手接住,聽見秦弋說他小小年紀不學好,嘖了聲:“彆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年紀大了不起啊。”
他抽出根煙叼進嘴裡,揚了揚下巴,含糊道:“火。”
秦弋眼神在他脖子上掃了一圈,走過去,手肘靠著欄杆,微微俯身。
銀質打火機在夜裡發出“啪”的一聲,秦弋手護著火,往前遞,沈渡低著頭,火苗在兩人臉上跳躍。
他們離得很近,那點兒距離仿佛虛設。
晚風中,秦弋身上的味道很快被尼古丁的味道覆蓋,口中辛辣不止,熏得沈渡眯起眼。
“這煙也不怎麼樣嘛。”他將煙盒拋回去。
秦弋沒說話,低頭點煙。沈渡隔著煙霧看過去,朦朧中,覺得這個動作性感極了。
“噯,問你個事兒。”
秦弋吐出一道煙圈,“你問。”
沈渡在心裡組織了會兒措辭,說:“乾你們這行,是不是經常被人占便宜啊?”
秦弋大概沒理解這話裡的意思:“具體是指?”
沈渡說了今兒下午那大漢兄弟屁股上的紋身。
紋身嘛,紋在哪兒都不奇怪。胸啊,大腿根啊,屁股蛋啊,甚至是更為隱秘的部位都有。
秦弋聽完他說的,短促地笑了下:“照你這樣的說法,不該是我占彆人便宜嗎?”
沈渡愣了一下,發現秦弋這話沒毛病,確實好像是他占了彆人的便宜,但他還是說:“我感覺不像。”
畢竟,在普通人的刻板印象裡,帥哥總是被占便宜的那一方。
秦弋他就長了張被占便宜的臉。
“噯,說到這兒,我又有問題了。”他看向秦弋,目光灼灼:“你不是gay嗎,給同性私密部位紋身的話,會不會——”
秦弋接著話頭道:“會不會起反應?”
沈渡重重點了下頭。
秦弋沒有回答,而是把問題拋了回去:“你覺得呢?”
“我覺得?”
沈渡一下想到自己紋身那天,秦弋握著他手臂的手,呼吸的頻率,以及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那句“不會”怎麼都說不出口。
“我不知道。”沈渡無語:“明明是我在問你。”
“你問我就要答?”秦弋抬了抬眼皮,“你又不是不知道答案。”
沈渡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他咬著煙,乾巴巴道:“那就是有咯?”
秦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保持著一個曖昧的態度。沈渡忽略掉心頭那股微妙的感覺,往他那邊靠了一些,好奇問:“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啊?”
秦弋目光跟他對上:“你確定要大晚上跟我談這些?”
他揶揄道:“我們的交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朋友。”
“這個問題我該怎麼回,我沒法兒回。”
書房,沈渡躺在電競椅裡,和彈幕聊天:“你們說跟他聊天是不是氣死人。”
【哈哈哈哈該不會是直女吧哈哈哈】
【我們直女沒惹任何人,彆引戰】
【氣得深saa都不夾了】
“誰夾了,沒夾。”沈渡咳嗽了聲,恢複往常直播時的聲線。
都怪秦弋,害得他差點暴露。
彈幕讓他彆夾,原來的聲音就挺好聽的,沈渡死不承認:“真沒夾。”
但彈幕哪信,非要跟他唱反調,沈渡不樂意跟他們聊了,後台掛上音樂整個人直接隱身,臨退出之前,想起來還沒找【夢中情意】算賬,又重新點進a。
【深°:出來受死】
【夢中情意:?】
【深°:看你出的好主意】
【夢中情意:怎麼了】
沈渡碼掉部分重要信息,劈裡啪啦打著鍵盤,將今天上午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感歎號不要錢似的往外發。
【夢中情意:。】
【夢中情意: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深°:這件事還不夠你死的嗎!!!!】
【夢中情意:他拒絕你沒?】
沈渡莫名其妙:【我又沒跟他表白,他拒絕我什麼】
【夢中情意】跟沒看到這句話似的,繼續說:【隻要沒明確拒絕,你就可以繼續觀察】
【深°:我!觀!察!他!乾!什!麼!】
【夢中情意:觀察你對他是什麼想法】
【深°:……】
【深°:我是直男】
【夢中情意:又沒說你喜歡男的】
【夢中情意:[驚訝]】
【深°:…………】
沈渡直接退出軟件,眼不見心不煩。
第二天早上被鬨鐘震醒時,他還在做夢,夢見【夢中情意】逼問他那個盜走他芳心的臭男人是誰。
真是瘋了。
怎麼就一定是男人。
沈渡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隨便吃了點零食當作早餐準備出門,剛把門打開,迎麵就碰上了從門前路過的秦弋。
在他伸手將門關掉之前,秦弋先一步開口:“早上好,小沈。”
沈渡麵無表情:“你很大嗎,老秦?”
秦弋目光望過來,沈渡語氣很不友善:“怎麼不回答我,老秦。”
“說話,老秦。”
秦弋:“。”
秦弋:“大早上的,你吃炮仗了?”
沈渡:“不吃炮仗。”
秦弋:“那早飯吃不吃?”
沈渡心想不吃白不吃:“吃。”
這個時間,樓下米粉店人已經很多了。秦弋去隔壁便利店買了兩瓶水,回來時見沈渡坐在靠邊的位置,撐著桌麵,手肘下麵墊了兩張紙,正盯著空氣發呆。
秦弋將可樂放在桌上,在他對麵坐下:“還沒睡醒?”
“有點兒。”沈渡不客氣地將可樂打開,瓶壁沁著冰涼的水珠,一口下去,人也清醒不少,他看著秦弋說:“你會吃這種蒼蠅館子,我還有點意外。”
“你會不會把我想得太精英主義了。”秦弋也擰開礦泉水喝了口,說:“我就是一普通的男人。”
“普通男人可不會隨隨便便將一套十多萬的茶具送人。”沈渡木著臉道。
將茶具帶回去的當天晚上,他就找人問了,打聽出來秦弋隨手送的這東西,來自某拍賣會,跟著一起拍賣的,還有那份信陽毛尖茶餅。
嚇得他差點立刻給秦弋打錢過去。
“本就是買來送人的。”秦弋說,“怎麼,不敢要了?”
店員托著粉上來了。秦弋伸手去接,低聲說了句謝謝。
他先把粉推到沈渡跟前,然後才自己抽了雙一次性筷子拆開。
沈渡在一旁冷眼瞧著他熟練的動作,再次對秦弋這個人改觀。要擱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肯定想象不出對方能和自己一塊兒坐在街頭嗦粉。
“想得美。”
沈渡也拆了筷子,說:“給我了就是我的,虧了也是你活該。”
待到去了店裡,秦弋上樓忙,沈渡開始打掃衛生。過了會兒店裡來了人,嫋嫋恰好出門倒垃圾去了,他就過去幫忙接待。
得知這兩人一個是向南的客戶,一個是秦弋的。沈渡讓他們填了信息,走到另一邊給向南彈語音電話,向南接得很快,讓那姑娘直接上去。
沈渡掛了電話,帶著倆姑娘往上走。他先是把短發姑娘帶到向南工作室門口,然後才帶著另外一位長發姑娘往走廊裡頭走。
期間,有察覺到身後那道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心下了然,但也裝作不知道,隻管帶人悶頭往前走,連天都不曾聊一句,也沒在一樓時那樣熱絡了。
如此幾天,沈渡這個帥氣店員,竟然也在網絡上小火了一把。
【弋】紋身店本來熱度就高,一有新麵孔出現自然會引起多方討論。沈渡經常發現有人在偷拍,他也懶得理,反正要微信一概不給就是了。
因為沈渡的緣故,店裡的人忽然就開始變多了,那些預約不到號的,也都樂意在接待區等,導致嫋嫋忙都忙不過來。
某天,她實在是忍不住了:“沈渡,明天起你就在二樓幫忙吧,暫時彆來一樓了。”
沈渡說:“那哪兒行,這是我的工作。”
“在二樓工作是一樣的。”嫋嫋說,“有時候夏師傅他們走不開,需要人幫忙,你就在上麵待著,有人叫你就過去。”
“這不太好吧……”沈渡還有點想拒絕,卻被小姑娘連拖帶拽弄到了樓梯口,也不知道這麼瘦弱一人,哪來這麼大的力氣。
怕她摔著,沈渡連忙站好:“好了好了,我上去還不成,你小心點。”
嫋嫋衝他揮手:“快去吧。”
沈渡上了二樓,挨個工作室轉了圈,最後來到了走廊最裡頭。他推門進去,裡頭秦弋正坐在書桌前,手裡握著隻筆,聽見開門的動靜頭也沒抬,似乎對他的到來絲毫不意外:“被趕上來了?”
“什麼叫被趕上來。”沈渡拉開椅子坐下:“沒辦法,哥就這麼有魅力。”
東拉西扯了兩句,沈渡有點好奇他在畫什麼,又從椅子上站起來:“你沒客人?”
“客人爽約了。”
“你還有被人放鴿子的時候呢?”沈渡扯著嘴皮笑了笑,走去旁邊,看到桌上放著一張黑板,上麵用磁貼粘著幾幅畫,幾乎全畫的紋身圖樣。
沈渡一眼就看中了中間那張,是一隻蝴蝶。它的觸角和翅膀很長,線條勾勒得很漂亮,藍色的蝶翼仿佛輕輕震顫著,彌散著神秘的光芒。
他指著上方花體英文字母問:“這是什麼意思?”
“syche,希臘語的蝴蝶,也是愛神妻子的名字,我又叫它戀人之吻,代表著心靈相通與貫徹靈魂的愛情。”
這寓意怪酸的。
沈渡問:“你新設計的?”
“嗯。”秦弋說:“想紋?”
這個圖樣實在好看,沈渡有一瞬間心動:“細節這麼多,應該很疼吧?”
“彆人我不知道。但你的話,我想是的。”對方回答得很乾脆。
沈渡想說你放屁,轉而又想起自己當初紋隻手臂都疼成那樣,有點膽怯,但又不想在這人麵前丟麵,便道:“這難道不是你技術不好的原因?”
秦弋停筆,抬頭看他,目光平靜。
可就是這樣無波無瀾的眼神,讓沈渡心頭莫名一怵,仿佛被一頭狼盯上。自覺被冒犯,他毫不示弱地剛回去:“不是嗎?”
秦弋薄唇輕啟,丟出一句:“你最好真這樣認為。”
那雙漆黑的眼睛望過來,仿佛將人洞穿,沈渡莫名心虛,低頭不與之對視。他看著那幅畫,手在蝴蝶翅膀上緩緩撫過,輕聲問:“如果我想紋的話,建議紋哪兒?”
秦弋抬手指了指自己鎖骨上方,說:“這兒。”
那晚,朦朧月色下,男生趴在欄杆上衝他討煙的樣子實在讓人心熱,令他無端想到了振翅欲飛的蝴蝶。
捕獲不到,又想要占有。
他徹夜難眠,伏案一宿。
沈渡不知道,這枚紋身,本來就是為他量身定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