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說完就想給自己一巴掌。
怎麼什麼都往外蹦。
“那觀察出來什麼沒?”
空氣忽然一陣安靜。
見他沒反應,秦弋垂眼問:“啞巴了?”
心臟像被人輕輕捏了一下,明明冷氣開得挺足,但沈渡卻覺得熱得慌,“沒觀察出來什麼。”
他自暴自棄道:“就是發現你手還挺長的。”
秦弋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輕飄飄的,很快又收回去,快到沈渡以為自己看錯了。
“沒了?”
“還想有啥。”沈渡木著臉道,“你現在站的地方我剛拖過。”
“所以?”
“你給它踩臟了。”
“……”
這地板擦得確實亮堂。
“抱歉。”秦弋側身走到一旁乾燥的地方,將那本書夾在腋下,手往他麵前一伸:“用不用幫你重新拖乾淨?”
沈渡將拖把往自己跟前一懟:“看在你給我發工資的份上……就算了。”
秦弋從容點了點頭,似乎隻是隨口一說,並沒有真的想動手:“那你慢慢掃,我先上去了。”
等人走出去了老遠,沈渡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朵,燒得厲害。
也不知道秦弋剛才有沒有看到。
他一邊拖地一邊在心裡將夢中情意問候了千八百遍,這家夥,出的什麼餿主意!害他丟臉!
雖然是網紅店,但店裡白天來的人不多,而且很清靜。
嫋嫋說是因為他們店裡都是預約製,隻有拿了號才行,而且師傅們挑花樣,有的不樂意接,要價也比較高。
但即使是這樣,客源也還是源源不斷,號都靠搶。沈渡那天是走了大運,秦弋剛好空出來一段時間。
小廚房門半掩著,門邊上貼心地粘著靜音貼,裡頭不斷有咚咚聲傳來,沈渡扣了扣門,輕手輕腳推開,聞到一股清甜的橙子香味。
嫋嫋站在案板前切西瓜,旁邊放著擺水果的果盤,橙子荔枝梨,超大一盤。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沈渡問。
“那幫我拿7個杯子吧,一會兒給大家做香蕉奶昔。”嫋嫋指了指身後。
沈渡走到櫥櫃麵前:“7個杯子?”
屋裡可有8個人。
“秦哥他不喝這些。”
沈渡第一反應“這些”應該是指奶茶咖啡可樂這種在老年人心目中看起來不大健康的東西。
他把杯子拿到水槽旁邊,“那喝什麼。”
嫋嫋說:“茶。”
嗬,果然。
他又想起剛才昨天桌上那份茶,忙活了半天,自己一口也沒喝到。嘖,有點饞。
沈渡裝作不經意道:“秦老板多大了,這麼老派?”
嫋嫋猜到他在想什麼,笑著說:“秦哥隻是喝不慣,但他不反對我們喝。”
“你不用替他遮掩。”
“哎,說不過你!”嫋嫋將切好的西瓜放進盤子,“我去叫大家下來吃東西,至於秦哥多大了,這個問題還是你自己問他吧。”
她可不做這個惡人。
沈渡把做好的奶昔端出去,向南等人已經在位置上坐好了。曹師傅撐著沙發背在做伸展運動,邊做邊跟旁邊的夏師傅聊天。
秦弋沒在。
“沈哥。”向南舉著手機湊過來,“玩遊戲嗎?就一局。”
“玩。”
沈渡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懷裡抱著自己從家裡帶來的海綿寶寶抱枕。
一局遊戲結束,幾位師傅都已經吃完上去了,秦弋依舊沒下來。
沈渡退出遊戲,調到微信界麵,找到跟秦弋的聊天框,打字:下來吃點東西,還剩了好多水果——
剩了好多水果然後呢?還能說什麼,他現在跟秦弋還不是太熟,貿然發消息會不會太唐突。他把打好的字全部刪掉,重重躺到靠背上。
剛閉上眼,聽見嫋嫋喊他:“沈渡,我收拾一下廚房,你要是沒事的話,能幫忙把這份草莓給秦哥送上去一下嗎?”
沈渡立刻睜開眼,動作迅速:“哎,來了。”
二樓走廊儘頭,門虛掩著,走近了,能感受到從裡邊冒出來的絲絲寒氣。
沈渡站在門口清了清嗓子,道:“秦老板,我進來了?”
裡麵的人說:“進。”
沈渡進去把草莓放到他邊上,目光和小床上趴著的人對上。
“老板,你這員工夠帥的啊。”趴著的大漢笑著說。
秦弋嗯了一聲。
沈渡看這陣仗,問:“你這是要紋滿背啊?”
“是啊,紋一條大蟒,帥吧。”大漢是個自來熟,性格直爽,但秦弋是個冷性子,聊不上幾句。憋了一下午,不能說話又不能動,跟坐牢似的,這會兒好不容易有人可以聊天了,話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蹦。
“大蟒你知道不?就大蛇,盤在我身後。哎你過來,我給你找找圖。”大漢伸手想去夠旁邊的手機,卻被秦弋低聲警告:“不要亂動。”
“不亂動……不動。”
大漢卻已經將手機交到沈渡手裡,“抱歉啊兄弟,你們老板不讓我動,你直接看我朋友圈,裡麵有好多照片,都是我兄弟的。”
沈渡依言看了,有老虎、青龍啥的,活靈活現,能看出來紋身師手藝精湛。圖案占了滿背,脖頸往下,一直沒入褲子裡。看樣式,屁股底下應該還有半截兒,怪私密的。沈渡想起來秦弋是gay,笑容淡了些:“你兄弟的也是秦老板紋的?”
“是啊。”大漢說,“就是我兄弟推薦我來這兒的,光是搶號就搶了好幾天嘞!哎,你先加我,我——嘶!”
大漢痛得眉毛都豎起來了。
秦弋將針往上提了提,穩穩握著,說:“再亂動,我不保證下一針會落在哪兒。”
沈渡奇怪這大漢一副想發作卻又不敢發作的模樣,正思考著,忽聽秦弋叫他。
“幫我個忙。”
沈渡說:“幫什麼?”
秦弋低著頭,手上動作未停,說:“幫我接杯水。”
工作室裡有飲水機,沈渡沒找到杯子在哪兒,便拿了底下的紙杯,扭頭問:“要熱的冷的?”
秦弋說:“溫的。”
沈渡冷水熱水各接了一半,走過去:“喏。”
秦弋卻沒有伸手接,也沒有將手套脫掉,而是抬頭看向他,被口罩遮住口鼻後,那雙眼睛看起來更深邃了。
“?”沈渡挑眉:“你不會是想我喂你吧?”
“可以麼?”秦弋反問。
“可以。”沈渡斂眸,說:“但這是另外的價錢。”
床上的大漢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這倆男人,喝口水都磨磨唧唧的。
“哎,你倆得了,給我聽口渴了都,要不這杯水先給我喝?”
沈渡沒理他,過去將秦弋的口罩摘下來,手指不免碰到他的臉側,冰冰涼,有點滑。
皮膚不錯。
秦弋低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沈渡在他麵前站著,垂眸就能看到男人的頭頂,以及因為動作明顯繃直的、看起來很有力量感的背部肌肉。
等他喝完,沈渡收回手,忽然說:“我可以留下來看嗎?”
秦弋學著他的話:“要收費。”
“……”
這麼小氣。
沈渡說:“我伺候你喝水吃水果還不成嗎。”
大漢插不上嘴,雙手枕在下巴底下,無聊得昏昏欲睡。
睡覺前,他看到小店員又在給店長喂水。
醒來後,他看到小店員在給店長擦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
大漢睡意滔天,心想,這倆人處得跟小情侶似的,過了會兒又想,肯定是他睡糊塗了。
那可是兩個男人。
一直忙到晚上六點,大漢的紋身終於紋好了。沈渡用他的手機拍了張照:“看看,好看不。”
大漢抱著手機喜不自勝:“店長,你牛逼啊!”
秦弋沒理會他的馬屁,低頭收拾工具消毒:“這幾天都不要洗澡,也不要讓傷口碰水,睡覺時趴著最好,一周後找我預約複檢。”
直到大漢離開,沈渡跑到邊上幫他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偷偷打量。秦弋側過臉看他:“有話要說?”
沈渡沒立刻答,拿旁邊的乾帕子將水擦乾淨放回工具箱裡,直到對方又遞過來一個眼神,才道:“秦老板,你為什麼會想當紋身師啊?”
問完又補上一句:“這應該不算太私密的問題吧,你不想說也可以不說的。”
秦弋扭過臉沒看他了:“為什麼這麼問。”
當然是因為好奇。
秦弋這個人,身上有著普通人沒有的氣質。沈渡家裡有點小錢,見過的富人也不少,見到秦弋的第一眼,他就猜想此人家境一定不錯,比他見過的所有富人都要好。
但這肯定不能說。
沈渡說:“就問問,我聽嫋嫋說,樓下那幅千裡江山圖是你畫的?”
秦弋問:“你打聽我?”
沈渡聳了聳肩,說:“無聊嘛,怎麼,不可以啊?”
“可以倒是可以。”秦弋取下口罩,複又扭頭看他,唇角勾了勾,“就是有一點我想你應該明白。”
“——關心一個gay可不是件好事。”
秦弋冷靜的目光在他臉上遊走,似在打量他的反應。對方的眼神黑而沉,沈渡被他看著,有種被怪物盯上的危機感。
沈渡心臟狂跳,撲通撲通的。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隻下意識覺得自己不能在這種地方落了下風。
沈渡抬頭,直直地看向他:“那麼關心你呢?”
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秦弋臉上閃過一絲意外,眉梢微挑,“你什麼意思?”
沈渡反問回去:“你什麼意思?”
他說:“秦老板,在我這兒,你是朋友。”
“我關心朋友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