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穀典子確實看到了那一則車禍墜崖的新聞。
確切來說,從幾個月前那一場導致她未婚夫死亡的車禍開始,她就一直高度關注著類似的消息——岡穀典子同樣覺得,北川強史這種人死性難改,很可能還會再忍不住製造類似的事故,所以隻要對這類新聞多加注意,或許就能找出再度惹事上身的北川強史。
如今看到北川強史出現在新聞上,岡穀典子毫不意外。
唯一意想不到的是,上了新聞的居然是北川強史的屍體。
這可真是……
太美妙了。
岡穀典子喜極而泣,哭著哭著又難過起來,就這麼循環往複哭了一整天。她的殺氣也在這個過程中自然掉落。
霧天狗扒在窗前,看著她落淚的樣子,憐憫地合了合掌,覺得此處應該念叨一句阿彌陀佛之類的話。
然而還沒等開口,就被緊隨而來的人魚一尾巴拍進窗戶裡。
然後人魚自己也穿過玻璃,指揮著霧天狗跟她一邊一個抬起那一團對它們來說顯得很龐大的殺氣,重新挪向窗外。
……
之後的日子一直非常平靜。
想起即將到來的出差,江夏去準備了一些旅行要用的東西。
一周後,他在約好的時間來到了車站。
沒錯,車站。
這一次,琴酒計劃坐公共交通工具去,而不是開車。
原因之一是他被北川強史碰壞的愛車還在維修。
另外就是這一次的出行路線偏長,等到了鳥取縣之後,還要中途轉船上島,開車不如搭乘交通工具方便。
琴酒的行事風格和普通殺人犯不同,一般都是殺完就走,並滅口所有看到過他殺人的路人。
因此,不僅警方找不到他,擅長從固定的嫌疑人裡三選一的偵探們也找不到他。
所以琴酒的身份雖然多少有點問題,但還遠遠沒到那種隨處被貼通緝令的地步,所以他平時可以出現在公開場合。島國需要查看身份證明的場合也不多,他出門還算安全。
……話雖如此。
但當江夏趕到車站,在約好的隱蔽地點同琴酒和伏特加彙合後,他還是忍不住提出了一點小小的要求。
“路上你們假裝不認識我吧。”
江夏儘量委婉地說:“我擔心你們哪天滅口的時候被人拍到,然後有人挖出來我跟你們有過接觸……雖然這也能勉強解釋過去,但容易引來有心人的懷疑。”——有心人特指那群周圍案件很多、很好蹭的名偵探們。
“……”琴酒聞言抬起頭,從帽簷底下瞥了江夏一眼。
被人當麵這麼說,心情難免有點微妙。
不過仔細想想,烏佐確實是在嚴格按照組織的保密要求行事。
而且,隻是裝作不認識,又不是要把他和伏特加抓去給警方、當做往上爬的業績……這也不算什麼大事。
琴酒把半截煙碾進旁邊帶水的煙灰缸,點了一下頭,一言不發地拎著公文包離開。
伏特加呆了一秒,小跑跟上。
跑出幾米,他沒忍住回頭看了江夏一眼,眼神震驚,麵色隱帶譴責——
他和大哥都沒嫌棄烏佐一路走一路亂殺人,烏佐竟然反過來嫌棄他們??豈有此理!
早晚s…
咳。
……早晚讓大哥鯊了他!
……
江夏假裝沒看到伏特加“你沒有良心!”的複雜視線。
……良心確實有點痛,但他也確實不能在公共場合,跟琴酒和伏特加像同夥一樣囂張地走在一起——其他時候或許可以,但今天不行。
因為根據江夏的事先調查,這一次出行,很可能遇到柯南和毛利小五郎一行人:毛利小五郎在鳥取縣有個玩的不錯的同學。最近同學要舉辦婚禮,請他出席。
江夏回想了一下車站裡的場景。目前倒是還沒看到柯南和毛利他們,估計又是磨嘰著出門晚了,隻能待會兒卡著死線上車……對了,趁他們沒到,先去把預定的票取了。
票是琴酒之前訂的,現在突然說要分開走,也不知道琴酒還給不給他票……就怕這位乾部順著他剛才的思路一想,覺得非常在理,然後決定分頭分得更乾脆一點,不坐同一輛車,等到了目的地再彙合……那他的案子就飛了。
想到這,江夏快步離開隱蔽的角落,走向售票口。
遠遠就看見兩道高大醒目的黑色背影站在那,看上去已經取完了票,正回身來,打算離開。
兩邊一對視,琴酒的視線從江夏身上掠過,低頭對伏特加說了幾句話。
然後就見伏特加的麵色從平靜到震驚,又從震驚到不情願,最後拿著票,板著臉,不情不願地朝江夏這邊走來。
“……”
江夏一怔,而後很快領悟了對方的意思。
大概是來給他送票的。
……但是琴酒顯然對某些事實有點誤解。
——或許在琴酒心裡,伏特加一點也不凶殘,所以琴酒在虛心聽取了江夏剛才的建議後,就把“接觸烏佐”這個任務,暫時交給了在他眼裡沒什麼威脅性,更像好人的伏特加。
……但是在不明真相的路人眼裡,伏特加看上去其實更像傳統意義上的反派。而在明白一點真相的人眼中,就更沒有區彆了——琴酒和伏特加完全一樣,都是黑衣組織的成員。
雖說根據江夏剛才的觀察,車站裡目前還沒有主角團出沒。
但以琴酒和柯南雙方的運氣對比……江夏總擔心他在從伏特加手上拿票的一瞬間,會被正好進來的主角團看到。
這麼想著,江夏腳下一轉,前進的方向略微改變,若無其事地拐進了一條走廊。
他身後。
跟近的伏特加腳步一頓。仔細看著那條壞了一盞燈、與明亮大廳相比顯得格外陰暗的走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地方很適合埋伏滅口。
想到這,伏特加墨鏡下的眼角一抽,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琴酒。
就見琴酒叼著煙,正抄著風衣口袋看向彆處,一副不認識這邊兩人的模樣,沒看到更沒回應伏特加的目光。
伏特加:“……”
算了。老大在場,大廳裡還有這麼多人,烏佐跟他又沒有深仇大恨,怎麼也不至於這時候突然殺他。他不能總這麼反應過度。畢竟根據那些從逃殺類綜藝裡學到的經驗來看,越慌越容易死……
這麼想著,伏特加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頂著一張硬漢臉,大步邁入走廊。蹬蹬蹬地轉過一道彎。
然後差點迎麵撞上正在拐角等他的江夏。
伏特加近距離看到那張臉,心裡咯噔一聲,條件反射地握住了口袋裡的槍。
幾乎同時,另一隻手無聲伸來,一把按在他手腕上,打斷了伏特加拔槍的動作。
“在這種公眾場合掏槍,你想被滅口嗎。”江夏把琴酒曾經對他說過的話改了改,轉頭送給了這位琴酒的頭號小弟。
然後他伸出另一隻手,從伏特加手中抽出了那一張屬於他的車票。
“收到了。”江夏朝僵硬的伏特加晃了晃車票,失望地瞥了一眼高大黑衣人身上那點剛被嚇出來、又馬上被嚇了回去的殺氣,鬆開他的手腕,“你回去吧。”
脫離鉗製後,伏特加先是猛地退了一步。
然後他揚起下巴,勉強發出一聲攢出氣勢的冷哼,轉身就走,步伐飛快。
江夏沒立刻出去,而是先低頭看了一眼車票。
他們這次訂的是北鬥星號列車,臥鋪。東京直達到鳥取。
再想想剛才放鬼瞄到的另外兩張票,江夏發現兩個包廂是挨著的。大概是訂票的人覺得這樣更有利於處理突發事故。
江夏暗暗點了一下頭,對著個安排非常滿意。琴酒身上時刻都可能產出新鮮殺氣——比如他看文件的時候偶爾想到了哪個該殺的人,身上的殺氣就會短暫膨脹。
而像這種緊挨著的包廂,無疑更方便江夏隨時派鬼過去串門。
甚至就算讓鬼一直停留在琴酒和伏特加的包廂裡,這點距離,“放鬼出去”這種行為也不會消耗太多殺氣。
……
伏特加送完票離開後,江夏沒原路出去,而是繞了一點路,從走廊另一端離開。
然後他拿著車票,進站乘車。
現在並非旅遊旺季,站台上往來的人很少。不過東京是始發站,冷清的景象也可能是因為有一部分人已經提前進到了車裡。
江夏一邊順著通往站台的台階往下,一邊搭著欄杆垂眼掃去。先是看到了身纏高檔殺氣,在站台上異常顯眼的琴酒。
緊跟著,目光又落在了隔壁車廂前、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人身上。
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金屬邊眼鏡,留著發際線很高的中分,唯唯諾諾地跟在另一個年紀偏大的人身後,低聲說著什麼。
和恭敬卑微的臉色不同,他身側,殺氣正不住湧動。雖然那不是什麼高檔殺氣,但在靈媒師眼中,依舊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江夏簡單打量了一下這個內心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打工人,然後才看向被他跟隨著的老板身上。
江夏見過這個老板的照片——在琴酒給出的清掃名單上。
這人名叫出雲啟太郎,是古係市一家珠寶店的老板、頗具盛名的富豪。
但實際上,比起珠寶生意,出雲啟太郎更多的收入來源,其實是販賣毒品。
在琴酒的計劃當中,除掉出雲老板的順序,被放得比較靠後。
江夏一開始以為琴酒做出這種決定,是因為在這條毒品線當中,出雲啟太郎這個個體戶的威脅相對較小,不用著急處理。
而現在,看到出雲啟太郎身後跟著的店長、想起出雲老板的社會地位後,江夏又逐漸有了新的猜想。
——琴酒沒著急動手,或許是因為最近,古係市正好在競選市長,而出雲啟太郎恰好也是候選人之一。
這時候跑去暗殺市長候選人,確實容易造成較大的動靜。不如先等選舉平息之後。反正出雲老板被選上的幾率不大。
這麼想著,江夏下完最後幾級台階,進到車裡,找到了自己的包廂。
他放好行李,伸了個懶腰,打算去附近轉一圈,看看柯南他們在不在車上。
然而剛走到門口,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是用來跟組織聯係的那部手機。
江夏取出手機,解鎖查看。
就見伏特加代替琴酒發來了消息:
【偶遇dk07。我們會視情況炸毀這段車廂、抹殺目標。動手十分鐘前會發信息給你,記得及時出門,跟我們一同撤離。在這期間,為了避免被人看到或留下影像,儘量不要出門】
江夏:“……”
他才剛猜測琴酒把出雲啟太郎的暗殺順位放得那麼靠後,是因為不想在競選市長期間搞事。
結果得出這個結論還沒一分鐘,琴酒就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並非如此。
……是他對組織行為模式的理解還不夠深刻。江夏陷入沉思。
之後,他目光移向編號。
“dk07”應該是指出雲啟太郎——江夏記得,在自己看到的那一份暗殺名單上,出雲啟太郎的人名後麵確實有個括號備注,裡麵正是這幾個字符。
話說回來,就這麼幾個連外圍成員都不是的目標,竟然還單獨弄一溜臨時編號……以前組織裡有過這種東西?
江夏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重要名單他接觸不到。但印象裡,不重要的人,以往似乎都是指誰殺誰。
……組織好像越來越正規了。希望這種與時俱進的奇怪變化,不要影響到他劃水撿鬼。
江夏一邊走神,一邊條件反射地在回複欄打了個“收到”。
打完正要發送,他回過神,又把這兩個字刪掉,敲上了新的文字:
【不如先讓我試試。其實我也為今天的事做了一些準備。
去鳥取的路還很長,如果我沒能成功,再放炸彈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