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離開摩伊拉……
謝琅心下微頓。
不愧是聯邦星域之外的灰色地帶,殺人越貨果真就是常事。
“這次是‘雄獅’負責拍賣嗎?”
一旁,花道家捧起弗拉基米爾斟滿果酒的杯盞,淺嘗了一口。
許是味道還行,她將杯中酒一飲而儘,才瞥向安靜侍立一側的弗拉基米爾。
“我記得,商會送來的拍品手冊上,沒說會出現什麼血腥的東西。”
見謝琅疑惑的目光望過來,花道家稍作解釋:“‘雄獅’隻主持有血腥拍品的拍賣會。”
拉克西絲商會不成文的規定,流拍的拍品若是價值不高,可以分一部分給拍賣官。
而“雄獅”有異食癖,通常會選擇極度血腥的拍品帶走,找機會吃掉。
弗拉基米爾稍稍欠身:“拍賣盛會持續一天,一個拍賣官無法主持下來。”
“整場拍賣將分為上中下三場,‘雄獅’隻負責上場,接下來兩場分彆是‘機械’和‘綠鬆石’。”
花道家冷嘲一聲:“那怎麼不把‘烏鴉’換上來?你們主事人難道就忘了,我不喜歡‘雄獅’?”
謝琅看見弗拉基米爾頭上炸起大片枯葉,綠藤人唯唯諾諾道:“女士,‘烏鴉’病了。”
屋內一片寂靜,隻有拍賣官“雄獅”陰柔的嗓音仍在飄蕩:
“接下來,讓我們看看今天的第一件拍品——”
“一枚羅德爾巨蜥的卵!“
弗拉基米爾頭頂的枯葉隨著“雄獅”的聲音又炸出一大片,有些不堪重負脫離了枝乾,飄飄蕩蕩地落到地麵上。
“羅德爾巨蜥……這家夥就愛吃這些玩意吧。”
弗拉基米爾緊繃的雙肩驟然一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掀開遮住眼睛的枯枝敗葉,緊張地看向坐在沙發上的三人。
花道家睨他一眼,冷笑道:“我也不為難你。”
她轉頭看向謝琅,輕輕點了下頭。
靠在肩上的狐狸不知道為什麼掙紮起來,謝琅單手把他按住,略一沉思,便說:“我對‘彼岸花’那個房間的客人有些‘興趣’。”
她瞥到花道家嘴唇彎出一個興味的弧度。
“讓接了懸賞的人來見我們。”謝琅自然地壓住霍裡斯差點翹出鬥篷的尾巴,“我想和他們談一談……”
不知為何,弗拉基米爾總覺得這個麵色冷淡的金發女性要說出殺人搶單之類的話。
但她隻是用一種隨意卻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談一談,轉讓懸賞的事宜。”
弗拉基米爾猛地抖了一下。
不轉讓是不是直接等於去死?
還好、還好他不是阿特洛波斯的殺手。
他第一次感覺拉克西絲商會的工作如此美好,當下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轉頭就走到角落裡,開始和上司聯係。
“等等。”那個金發女人突然叫住他,“再讓人送通用的退燒藥劑過來。”
“好、好的。”
弗拉基米爾轉過身,點頭和應答的樣子都略顯僵硬。
這麼害怕?
謝琅微微蹙眉。
她沒再說什麼,隻是將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全息屏幕。
由於剛才的插曲,她並沒有看見那枚羅德爾巨蜥卵被誰拍下了。
據說在聯邦另一頭的星係,這種巨蜥是被當做看家工具的,會被主人拴在院子裡。
養好了還會噴火玩。
現在的拍品……她瞄了一眼全息屏幕,發現是某種瀕危植物的種子,她以前沒見過。
花道家已經積極地參與進了競拍行列,謝琅看她正在數據麵板上報價。
“二十枚綠晶一次!”
頸邊傳來微弱的聲音,霍裡斯啞著嗓子問她:“你想養嗎?”
養什麼,養花?
謝琅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他是在說之前的巨蜥卵,便搖了搖頭,拒絕道:
“我不喜歡豢養動物。”
其實是不願親自送走它們罷了,她還記得前生和還未登基的武康公主掩埋病死的狸奴時,心中垂墜的痛感。
羅德爾巨蜥的壽命也不過二十年,比起聯邦人的平均壽命來說,還是太短。
“……”
枕在她肩上的狐狸登時啞火。
謝琅聽到一聲帶著鼻音的哽咽,後知後覺想起來,這是隻在生病的大狐狸。
而且,心理脆弱。
她下意識用前生安撫武康公主的經驗去安撫他,聲音放得很輕:“不是不管你的意思。”
頓了一下,她又補充:“至少現在不會不管你。”
謝琅自己都感覺,換作一般人聽到這話得氣死,但霍裡斯隻是悶悶地“嗯”了一聲。
隔了半晌,謝琅聽到他滿懷希冀地問:“那你能不能暫時跟我貼近一點?”
謝琅莫名其妙。
還要怎麼貼近?
她耐著性子鬆開霍裡斯被嚴嚴實實藏住的尾巴,伸手環住他的腰,聽他胸腔的共鳴從接觸的部分一直震到身上來:
“我會想辦法讓我們之間的吸引力弱下去的,現在讓我靠你近一點就好……”
好吧,生病的人總是想一出是一出。
謝琅把他又往懷裡攬了攬,問:“真能找到嗎?”
“可以的,我姨母就……”
他聲音弱下去,逐漸滑入空白的沉默。
謝琅掀開兜帽看了一眼,發現他已經疲憊地闔上了眼睛,臉上滿是冷汗。
她取了裝在口袋裡的手帕替他擦了擦,想起方才在飛行器停靠點遇到的那些人的竊竊私語。
“加上她……的問題,直接病了,現在還在搶救。”
那句被刻意省略掉關鍵詞的話到底是什麼?
聯係霍裡斯說的,謝琅總覺得和狐族半獸人的信期有關。
或許,他們和命定伴侶間的吸引力沒辦法被壓下去。
那她……
“……小姐。”
一聲謹慎而輕微的呼喚。
謝琅抬頭,見弗拉基米爾無聲地走到沙發一側,遞來三支藥劑。
是通用退燒藥嗎。
她接過來,翻來覆去看了一眼,確定它們沒有被打開過的跡象,才收起來,又壓低聲音問:
“剛才的事,怎麼說?”
弗拉基米爾回答說:“他們起初不願意,直到說了是哪個包廂的客人,才答應過來。”
又是借了花道家和劍術家的名頭。
謝琅眯了下眼:“什麼時候?”
“上場拍賣結束後有半個天河時的休息時間,他們在那時過來。”
謝琅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突然聽到“雄獅”的聲音:
“四十五枚綠晶第三次!恭喜a15的貴客拍下002號拍品!”
a15……這不是他們所在的包廂號嗎?
花道家居然花了四十五枚綠晶拍植物種子?
算了,反正不是她花錢。
又過了幾件拍品,謝琅覺得自己的肩膀被靠得有些發麻。
花道家又看中了一款香料,現在正在往上瘋狂加價。
謝琅瞥了她一眼,又看看站在她身後儘職儘責裝木頭的劍術家,把霍裡斯搖醒。
少將迷迷糊糊地抬起頭,耳朵彈起來,一下把兜帽頂掉了。
謝琅嚇了一跳。
半獸人的毛色和他們的發色通常一致,可霍裡斯的頭發染是染了,但耳朵仍然是紅的啊!
她眼疾手快地給他把兜帽戴回去,又摸了一把他額頭,發現仍然滾燙,便哄了兩句:“你還在燒,把藥喝了。”
霍裡斯從她手裡接過藥劑,慢慢咽了下去。
似乎味道不好,他拿著藥的手有點發抖。
謝琅問他:“怎麼回事?”
“……苦。”他將空了的藥瓶遞回來,謝琅隨手放到桌上。
她手仍然攬著霍裡斯的腰,就著這個姿勢看了桌上的東西半天,最終選了花道家剛吃過的同款果味糖果。
“含一下,祛苦味。”
他很安靜地將糖接過去,撥開糖紙放進嘴裡。
“機甲浸泡修複液還沒到嗎?”謝琅掃了一眼,發現弗拉基米爾仍然站在房間角落,警惕地補了一句,“……老師。”
花道家從數據麵板裡抽出空來看了他們一眼,簡單解釋:“這場‘雄獅’主持,應該沒有,大概是在‘機械’負責的中場。”
“不要替你心愛的人著急。”她口吻略帶調笑,“老師會給你們拍的。”
拍賣進程很快,一晃已有十四件拍品拍出。
連花道家都有些詫異:
“上一次前二十件拍品裡流拍的有十之六七,這次居然沒有一個流拍的?”
她朝站在角落的弗拉基米爾瞥去一眼,突然回過頭把劍術家拉到沙發扶手一側,從他袖袋裡翻出什麼,向弗拉基米爾拋去:
“拿著吧,去外麵候著,有事叫你。”
謝琅發現她拋出的是一枚金光閃閃的錢幣。
弗拉基米爾迅速接過,道謝後便匆匆出了房間,帶上房門。
“綠藤人喜歡的金質章,適合用來打賞。”
花道家話音剛落下,新的拍品便送上圓台。
拍賣官“雄獅”語氣激昂:
“下麵是第十五件拍品——”
他略微停了停,才接著說:
“與其他拍品不同,它是一件特殊的拍賣品。”
戴著雄獅頭套的拍賣官將托盤上的東西拿起來,高高舉起。
謝琅發現,這是一封紙質信函。
“這封信函上寫了送拍人的要求,隻要完成他安排的事,他就會幫助您完成任意一件你完全無法做到、或者迫切想要做到的事情——”
圓台上,“雄獅”語氣亢奮。
“包括,還掉您無法還清的所有債務!”
還清債務?
謝琅眉頭一皺。
不太對勁。
她屏神靜待,等“雄獅”繼續說清要求。
果不其然,在狂熱的競拍者們的提問下,“雄獅”回答了她最關心的問題。
“這件事對我們摩伊拉星域的人無比簡單……”他的聲音緩慢拖長,像真正的獅子正饒有趣味地玩弄獵物,“隻是殺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霍裡斯在她身邊一顫。
他輕聲問:“會不會……”
謝琅知道他想問什麼:
會不會是針對你?
誰知道呢。
她簡短地回了句“先聽聽”,便全神貫注地聽“雄獅”接下來的話:
“送拍人已經提供了她的所有信息,和查找她坐標的方式,自信自己有這能力的,千萬不要錯過!”
“畢竟,連聯邦id都可能到手!”
這下連花道家也坐直了,一麵專心致誌盯緊了全息屏幕,一麵說:
“可真是大手筆,也讓我看看是要殺什麼人,說不定還能湊個熱鬨。”
她說話的尾音被“雄獅”的聲音蓋住。圓台上,他將信函放回托盤,振臂高呼:
“起拍價:一枚綠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