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謝琅稍作權衡,沉聲詢問。
她一麵說話,一麵用餘光瞥過定在周圍的人,發現他們臉色都有些發白,看上去卻還算鎮定。
看來,眼前這個東西還算講理,不會波及其他人,不然他們肯定早就四散奔逃了。
“一位願意溝通的高危級能力持有者,真是難得。”
人形機械手中的銀光開始減弱,最終化作一個小巧的光團懸在它指尖,又很快沒入機體:
“溝通方式判定:展現誠意。”
“我是ii0098型智械,您可以稱呼我為威茲德姆。”
謝琅聽到身後有人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大概是拉蒂瑪。
她皺眉苦思:
威茲德姆?
似乎在工作手冊上看到過這個名字,但應該是在她難以理解的技術或者工具部分。
但是高危級能力又是什麼?
能力等級劃分不是隻有七種嗎?
“請問,女士,願意和我走一趟嗎?”
智械出聲打斷了謝琅的思考,她稍一遲疑,轉身將外骨骼塞給拉蒂瑪,回頭:“外骨骼可以交予我的室友帶回去嗎?”
“當然,畢竟接下來的交流並不需要您探測綠晶。”
“我相信您還有許多問題,這些都會為您一一解答。
“請隨我來。”
威茲德姆再次伸出手。
詭異的,謝琅竟看出了幾分風度翩翩的感覺。
這智械用的男聲,難道冰冷的機器也有性彆之分?
她回過頭朝拉蒂瑪揮手告彆,這才下定決心將手搭在智械巨大的手掌上。
觸手並不冰冷,而是溫熱的。
這一點溫熱順著接觸麵,化作一條細蛇攀爬上她的手腕,係成了一個無比繁複的結。
而後,璀璨的光芒自繩結中湧出,頃刻間覆蓋全身,化作套貼身的銀甲,隻有臉未被遮擋住。
“失禮。”
威茲德姆收回手。
謝琅還沒弄明白它有什麼可失禮的,便覺腰身被握住,雙腳直接離開地麵——
她被智械抓了起來!
謝琅表情有一瞬扭曲,她想質問威茲德姆到底要做什麼,剛要開口,眼前就一花。
等她再回過神,已是風聲呼嘯。
狂風裹挾著黃沙奔過身側,謝琅並不想吃一嘴沙子,隻能悻悻然拋掉問話的想法。
沙塵迷眼,她不得不把眼睛閉上。
但方才的一瞥已經讓謝琅有些頭暈眼花——
當年隨軍出征行經賀蘭山,她便發覺自己有些畏高,後來逼迫自己學會習慣,情況才稍有好轉。
但這不意味著在高空裡她也不畏高!
飛上天之前能不能提前知會一聲啊啊啊該死的智械!
在她快被飛吐前,威茲德姆開始緩慢降落。
此時已接近銀青星的“黃昏”,那顆極為炫目的人造照明衛星正在緩慢斂去它的光亮。
這般朦朧的昏黃中,謝琅瞥見了一彎深藍的月。
那是一灣嵌在黃沙之間的巨大月牙型湖泊,湖水碧藍,環抱著一方綠洲。
綠洲一側是平整的實地,停放著許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奇異機械。
謝琅隻認識停在最邊緣的——那外形分明就是一艘樓船!
但它比她曾經見過的都要龐大,整體呈深灰色,桅杆、帆與船身似乎是同一材質,幾乎看不見半點拚接的痕跡,就像是利用同樣龐大的模型澆築出來的。
智械的聲音適時響起:
“這裡是北半球a區的邊緣綠洲‘圖特’,礦區出產的綠晶會由陸行車送到這裡,再通過運輸艦運抵聯邦各星。”
“您關注的那一艘運輸艦名叫‘飛雲’,來自一萬光年以外的函夏星係,那裡的人喜歡讓艦艇呈現這樣的外形。在飛離地麵時,上方的部分會收入艦中,避免損壞。”
謝琅一愣。
她確認自己並沒有問什麼問題,那麼,威茲德姆是怎麼知道她在關注什麼的?
“抱歉,如果讓您感到不適,我會暫時切斷與數據細絲的鏈接。”
“解釋:為避免您在高空中感到不適,我利用我的數據流為您編織了一次性防護衣。如未切斷鏈接,我能通過數據細絲,從您的生物電信號中知曉您的想法,不過,僅僅是其中特彆強烈的。”
謝琅:“……比如,方才我在想,你飛之前為什麼不說一聲?”
智械含笑:“是的,女士。”
“很好。”謝琅說,“你還是切斷吧。”
謝琅明白身為臣子要懂得揣摩上意,這對於她眼下的處境也極有用處。
但直接知道對方心中所想是不是太恐怖了?
況且,她還發現威茲德姆的聲音並不是用耳朵聽到的,而是直接在腦海裡響起。
頭腦被敞開、思緒無處掩藏的狀態讓她心生不虞。
威茲德姆帶她落到地上,龐大的身形迅速縮水,最終固定在三米高。
它摘下自己的一枚機械眼,托在手掌上送到謝琅臉前:“您看上去心情不好,是因為我無意中讀取到了您的思維嗎?”
“……是的。”
謝琅覺得眼前這一幕格外驚悚:
方才在宿舍前由於智械過於龐大,她沒能看清它的臉,現在一看才發現它擁有極為優越的外表,唇如塗脂、鼻若懸膽,眼尾上挑,碧綠的眼睛仿佛兩枚翡翠,的確是極為英俊的樣貌。
……前提是它沒有把眼睛摘了。
威茲德姆撥開垂落在臉側的黑發,臉上顯出了極為人性化的困惑:“可您使用光腦,也是要通過腦內芯片確保使用的,畢竟每一台光腦都隻能靠唯一的生物信息啟用。”
謝琅:“……”
難怪很多時候她還沒寫上字就能看到想要的了,原來不是不小心切到界麵,是光腦可以直接讀取思想嗎?
這東西能不能摘掉啊?
生物信息又是什麼東西?
不對……
謝琅一瞬意識到了極為嚴重的問題——殺手知道她停留的位置,是否是因為這個所謂的生物信息?
每一台光腦的生物信息又是唯一的……
她脫口而出:“能靠光腦知道一個人的位置嗎?”
“依據聯邦《公民隱私保護法》,這是不允許的。”
也就是說,可以。
謝琅心緩緩下沉。
照這樣看,豈不是還會有源源不斷的人來找原身麻煩?
現在找原身麻煩就是給她找麻煩!
所以……
“威茲德姆,你帶我來這裡,到底是為了見什麼人?”
謝琅雖是這麼問,但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能在銀青星上住在綠洲附近的,基本上手中都握有礦脈資源。
既然她似乎在工作手冊上看到過威茲德姆的名字,那麼……想見她的人,或許是掌握路易斯礦區的人?
威茲德姆並未回答,隻道:“來了。”
它已經重新將機械眼塞回眼眶之中,此時正立在一側,看向遠處席卷而來的龍卷。
……龍卷?
謝琅一把拽住威茲德姆的手,用力把它往後扯:“有龍卷你還不跑?想被吹散架嗎?”
她看見智械的腦袋轉了一周,正臉和後背一塊對著她,解釋說:“女士,那是我家小姐派來接人的座駕‘蘇’。”
謝琅:“……”
你家小姐腦子不正常吧?什麼人拿龍卷風當座駕啊?
等旋風停息,謝琅才發現它的的確確隻是艘飛行器。
——主體形似單隻眼睛,靠圍繞在“眼睛”周邊的六枚巨型圓環驅動。
用拉蒂瑪的話來說,就是:怎麼這麼多奇葩造型?
謝琅跟著威茲德姆上去,在進門前,它身量再度縮水,停在兩米左右。
艙門關閉,飛行器重新起飛,再度掀起狂風。
謝琅瞥向靠在艙門邊的威茲德姆,問:“你家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是個商人,你們塞涅斯礦脈純度不夠,又麵臨枯竭,拿什麼來我這換取高價?”
謝琅剛跟著威茲德姆走到會客室外,就隱隱聽到少女清亮的聲音。
門被推開一線,她滿含嘲諷的語氣便讓人聽得愈發分明:
“用你的死皮賴臉嗎,瓊恩先生?”
威茲德姆推開門,又在門上敲了兩下:“小姐。”
謝琅落後它兩步,站在門外,打量著同樣朝門邊望過來的女孩:
她看起來竟比原身年紀還小,一身繁複的裙裝,金色卷發服帖地垂下來,襯得她消瘦的麵龐稍顯圓潤。
……有點眼熟。
威茲德姆走到她身後去,關掉眼前正大喊大叫的男人投影,很自然地推著她往前走了一小段。
謝琅這才發現,她是坐在輪椅上。
“安妮·路易斯,安娜那家夥或許和你提過我。”女孩手指輕敲扶手,目光落在謝琅臉上。
是……安娜提過她有個妹妹。
謝琅上前幾步,斟酌語句:“沒錯,她向我提過您。但我想,路易斯小姐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想要見我?”
她聽見門在身後關上的聲音,又聽女孩說:
“叫我安妮。”
“謝小姐,我很好奇,在兩個天河時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沒等謝琅答話,也沒有半點要讓謝琅入座的意思,隻是微微歪頭,用一種略顯天真的語氣說,“我在商業會議上無端入睡,等醒來時已是半個天河時後——”
謝琅心中一緊。
“一筆研究院的大單子,足夠我再買下十條礦脈的資金,就這麼從我指縫裡溜走了!”
她敲擊輪椅扶手的聲音變重了,不知為何又被放大,仿佛一記重鼓,狠狠敲擊在謝琅耳邊:
“我當然不乾,讓威茲德姆查,很快發現了不尋常的能量波動。”
“這種能量波動足足籠罩了整個a區,所有人都在一息間陷入深眠,過了半個天河時,才自中心往外陸續轉醒。”
安妮淺淺一笑,目光卻冷:
“謝小姐,我相信……”
“你一定知道這個中心在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