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醫院不方便洗漱的緣故,我一般都是提早離開醫院,然後先回一趟家裡洗漱好再出發去學校。
清晨的醫院有點過分冷清,雖然平時也是沒什麼人,但今天好像都縈繞這一種緊張嚴肅的氛圍。
走過值班台的時候,護士姐姐叫住了我,神色有些緊張地問:“白石小姐,請問你…昨晚上有見過106號病房的那幾位病人嗎?”
“今天一早去巡房的時候,四個人都同時不見了……問遍了其他病人和護士醫生,都說沒看見……”
106號病房?
龍介的病房是走廊的儘頭是112號病房,往前推的話……我忽然想到那四個總是詭異地同步的女病人。
說實話,我不喜歡惹這種麻煩,加上那四個女病人給我的感覺非常糟糕,而且昨天隻是透過病房的門偷偷瞄了一眼,和當時護士見到的應該是一樣的,我並不比她知道的多多少。
所以我搖了搖頭,老實回答:“沒有見過誒…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隻是用‘沒什麼特彆重要的事情’便打發掉了我。
可我還沒走遠,還能聽見她在身後和其他護士的對話——
“好奇怪…監控竟然什麼都沒拍到…可是人確實又是消失在病房裡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啊…好奇怪,不過走了也好,自從那四個人賴在醫院之後,整個醫院的氛圍都變得古怪起來了…她們四個人還嚇跑了不少的病人呢…”
“說是這樣說,可是北田醫生也聯係不上了…”
“誒,北田醫生嗎?他好像昨天看完112號房的病人之後,就神色匆匆地跟主任請假了…說起來確實很奇怪,北田醫生這個工作狂人平時很少會擅離職守……”
北田醫生?
不就是龍介的主治醫生嗎?
我有些詫異地回頭看去,剛才還在交談的護士已經漸行漸遠,我便打消了忽然冒出來的念頭,快步離開了醫院。
我父母是非常精實的生意人,買的房子選在交通和各種生活設施非常便利的中心位置,距離醫院和學校區都非常近,所以我幾乎是步行就能夠來回穿梭在這幾個地方。
等我慢慢悠悠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龍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好了校服,正獨自站在校門口。我一愣,然後快步走了過去。
他的臉色比剛才看見的還要蒼白上不少,在清晨的眼光下幾近透明,原本應該合身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已經變得有些寬鬆,整個人修長瘦削的不像話,仿佛風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我有點驚訝,明明隻是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再次見到龍介感覺他整個人非常不一樣。
但一時間又說不上哪裡不一樣。
硬要說的話,麵前的龍介好像藝術展覽裡麵應該被好好保護起來的珍貴易碎品,輕輕一碰就碎了似的。
“龍介,你怎麼來學校了?你的臉色看上去很糟糕……”
我摸了摸他的手,又用手探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涼的完全不像是活人的溫度,心下一驚,
“你的體溫很低…是不是…”
他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黑色的眼眸裡流淌著我看不透的深沉,壓抑得不像話,好片刻他才開口:“冬花,我沒事…我隻是體溫比較偏低而已……冬花,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說。”
“誒?什麼事?”
我覺得有點奇怪,什麼事需要龍介特意從醫院離開跑來學校跟我說?
話說他是怎麼說服醫生讓他離開醫院的?
啊不對…北田醫生好像是說不知道上哪裡去了吧……
可見龍介一副眉頭緊鎖,很是嚴肅的樣子,我也沉默下來,壓下了自己有些過分發散的思緒和滿肚子的疑惑。
他要跟我說什麼?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大眼瞪大眼好一會兒。
然後是良久的沉默。
“……”
不是、我應該講點什麼打破沉默嗎?
終於,他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用一副稱得上是視死如歸的表情開口:“……冬花,其實……”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好像光是說出這幾個字就已經將他剛才積攢的全部勇氣一次性用了…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主動接過他的話試圖進行一些引導,“其實???”
他沉吟片刻,嘴唇緊抿得像條線,有些發白。
……太多話想說但是不知道從何表達起。
他想說其實真正的他已經死在霧之町,想靠在她的身上懺悔自己十年前做的一切,還想告訴她現在待在她身邊的並不是真正的他而是為了複仇而來的可怕的怪物,千萬不要相信那個怪物說的任何一個字也不要再靠近他…然後黑衣少年昨天的話郝然映入腦海——
他說:“歡迎來到怪物的世界。”
雖然一直以來有意識地否認著這個事實,原來自己也早就成為了和那個家夥一樣的怪物。
一想到冬花也會露出像那些人一樣恐懼的表情,用全然陌生的眼神打量自己,惴惴不安、提心吊膽著自己會不會傷害到她…深田龍介…阿不,白衣少年就感到一陣沒由來的心痛。
那家夥有一點說得對。
他不敢說出一切的實情。
他想,如果黑衣那家夥消失的話,一切是不是還是可以重新回到正軌?
畢竟在冬花眼裡,他從來沒有真正死去過…隻是因為在霧之町生了一場大病和少女斷了聯係,並且已經取得少女的原諒。他完全偽裝成與正常人無異的樣子繼續活在冬花的身邊。他的冬花善良又純潔,從來對身邊認可的人不設任何的防備也不會輕易抱有懷疑之心,這恰恰又是吸引那些怪物的特質所在,除了自己,他誰都不放心來保護冬花……
除了他,誰會這樣心甘情願、視死如歸地保護少女?
……那片縈繞在他腦海中的濃霧終於悄然撥開,少年終於豁然開朗了這一切。
除了他,誰都不可以、不允許靠近冬花。
原來他想要的是這樣。
所以必須…必須要鏟除一切所有的障礙!
他隻要確保最後站在她身邊的,是他自己,就足夠了。
在此之前,他要變的更強……
他是要準備跟我說分手嗎?
畢竟、他完全就是一副壯士斷臂的樣子,完全不能怪我想歪好嗎……
我正準備開口追問,他眸中流轉著光芒,就好像是長久被關在籠子中的獅子第一次回到屬於自己的王國,帶著熱烈、帶著瘋狂。
他捧起我的臉,然後在我額頭落下冰涼的一吻。
突如其來的冰涼觸感讓我頭皮有些發麻,有種被什麼東西盯上的陰森黏糊的錯覺。
此時龍介終於開口,帶著涼氣的吐息落在我的額頭上,用如同情人般親昵的呢喃低語說:“其實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冬花…”
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
我臉一熱,完全沒有想到他口中說的重要事情就是忽然對我表白。一開始表白確實是我先的,而龍介平時比較內斂不太常說一些情話,在一起之後像這樣近乎直白的宣泄愛意還真的是第一次…以至於我大腦已經開始發熱糊成一團。
他鬆開了我。
我完全不敢看他,火速低頭觀察自己的腳,但仍然能感覺到那股強烈的視線聚集在頭頂。
恰巧此時背後有人遠遠地喊我打招呼,我便趁機轉頭去跟彆人打招呼,正好可以轉移一下注意力思考要怎麼應對這種場合。
話說剛才龍介親我應該沒人看見吧……不然好尷尬……
等我應付好打招呼的同學,並且做好心裡建設轉頭的時候,龍介已經不知所蹤了。
後麵是教學樓的後門,一般上學的人也很少會從後門走,所以那條路一眼看過去沒有任何人。
龍介去了哪裡?
我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最後隻能歸咎於那家夥雖然表麵看上去風輕雲淡搞不好也像我一樣內心波濤駭浪,因為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先偷偷地先走一步……
什麼嘛,原來因為第一次戀愛而感到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不止我一個嗎?
我獨自走在教學樓內。
不知為什麼,今天的教學樓特彆的安靜,平時總是會三三兩兩聚集在走廊閒聊的學生今天一個也看不見,長長的走廊一眼看到儘頭一個學生都沒有。
教學樓是環形的建築,而我所在的教室需要走到儘頭拐彎才能到達。
快要到拐角處的時候,前方傳來了交談聲,我不是愛聽牆角的人,正準備照常走過去的時候卻不經意捕抓到了關鍵詞,鬼使神差地站在轉角處。
談話還在繼續,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靠近。
“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她,一想到要是餘生沒有辦法和川上同學度過我就感到無比的絕望,深田同學,你覺得我的戀情會有結果嗎?”
片刻後,走廊的另一邊傳來了熟悉的低笑聲。
“嗬嗬…”
“要我說的話,你的戀情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是龍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