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13
孟鏡年論文預答辯通過以後,並沒能閒得下來。
從三月到五月,工作日時間,基本都泡在院樓。
江院長是學校中尺度災害性天氣重點實驗室的學科帶頭人,手裡有國家級的重點課題,一些數據觀測、收集、整理的工作,都交給孟鏡年在幫忙。
此外,六月中旬要舉辦主題為“熱帶對流、熱帶氣旋及相關多尺度過程”的暑期國際講習班,擬邀美國、挪威、英國、日本等多國的資深專家開展係列講座和教程,一部分的籌備工作,也交到了他手裡。
他因為本科就在院裡,院內老師看著成長起來的,熟悉得很,曉得他好說話,辦事又牢靠,因此有什麼事臨時需要人手,也會叫他補個缺。
一係列工作,讓孟鏡年忙得暈頭轉向。
白天忙完了國際講習班部分國外專家的通訊聯絡工作,把與會名單初步確定了下來,便繞去基礎實驗樓,去校氣象台找謝衡一道吃晚飯。
兩人吃飯沒什麼講究,三食堂二樓點兩個小炒就能解決。
謝衡一直覺得孟鏡年這人有點“仙氣”,食堂這麼匆匆忙忙的地方,他吃飯也是慢條斯理的。
“你過幾天就正式答辯了吧?論文改得怎麼樣了?”謝衡問。
孟鏡年筷子一頓,“……今天幾號?”
“日子過傻了?20號。”
孟鏡年放下筷子,拿出手機,搜了搜新聞。
計算機設計大賽省賽的日子就在今天,現在已經傍晚六點,早就比完了。
點進朋友圈,往下翻了幾下,又退出來,直接下滑去找林檎的頭像。上回聊天還是五一節後,林檎同他道謝,說季文汐已經回北城了。
隔了兩周多,兩人對話早沉得翻不到,他隻好直接去通訊錄搜索“林一一”。
點那個嵌著骨架的蘋果頭像,進入朋友圈,隻有三天可見的提示。
他微信好友太多了,進朋友圈刷不到一會兒就失去興趣,印象裡從來沒有刷到過林檎的動態。
點開對話輸入框,給她發去消息:一一,比賽結束了嗎?
謝衡這時候問:“怎麼?跟誰約了日子搞忘了?”
孟鏡年沒回答他。
等了一會兒,微信沒有回複,他將手機放到一旁,重新拿起筷子。
“今天是520?!”謝衡扒了兩口飯,突然反應過來,“……老孟你談戀愛了?”
“……”
這就有點說不清楚了。
孟鏡年:“每天見麵最多的人就是你,跟你談?”
謝衡嘻嘻一笑:“你不嫌棄我也不是不行。”
孟鏡年:“滾吧。”
手機驟然一振。
孟鏡年拿起一看,放了筷子。
林檎回複了一張圖片,小組四人捧著省賽一等獎證書的自拍,其餘三人都笑不見眼,唯獨她隻是麵露微笑。
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訂了隊服,白色t恤衫,印著統一的lo,細看是個單詞“lexy”。
孟鏡年回複:恭喜。
這條發過去,又沒得到即時回複。
對麵謝衡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孟鏡年受不了了:“……你知不知道你表情很賤。”
謝衡:“你老實交代啊?女朋友誰?”
“真沒有。有個朋友今天比賽,我本來打算去看,忙忘了。”
“真的?”謝衡顯然不大信。
“你什麼身份,我有必要跟你說假話?”
話音落下,手機再次振動。
林一一:不好意思在和他們吃小龍蝦,不是很方便一直拿手機。
jn:沒關係,你先吃。
“正在輸入”的提示閃了閃,沒有下文了。
孟鏡年將手機放下。
謝衡篤定孟鏡年有問題:“肯定不是普通朋友。你這麼講餐桌禮儀的一個人,能晾著我一直給彆人發消息?”
“和你也講究不到餐桌禮儀這麼高雅的東西。”
“……”謝衡牙尖嘴利的一人,卻很少能在孟鏡年這裡討得到口頭上的便宜。
吃過飯,謝衡急匆匆離開了學校,大約他才是真忘了今天跟哪位佳人的約會。
孟鏡年則去往院樓實驗室,整理白天接收的5月份華南強風暴係統的相關數據。
實驗室裡就他一人。或許因為今天周五,又是什麼所謂的“520”。
他這兩年待在德國,對這種諧音的日期已經沒概念了,那邊隻過2月14日情人節。
不過這一類的節日,一貫跟他沒什麼關係。
實驗室裡隻有電腦主機運作的聲響,十分安靜,他帶著藍牙耳機,播放一個古典樂的歌單,一邊聽音樂,一邊處理枯燥的數據。
漢堡有愛樂樂團,常在易北愛樂音樂廳演出,那是他在德國那段時間,為數不多的業餘消遣。
手機突然振動。
他飛快拿起來一看,是國際講習班籌備群裡的消息,有老師針對與會名單,派發嘉賓資料收集的工作。
有個同學回複“收到”,緊跟著又問了幾個具體的問題,好半天沒消停。
孟鏡年嫌煩,把群設置成了免打擾。
之後,又來了幾條微信,都不大緊要,他看了看,準備明天或者周一有空再回。
時間指向八點。
手機再次振動。
孟鏡年瞥去一眼,立即拿了起來。
林一一:我吃完飯啦。
而後引用了他發的那條“恭喜”,回複道:謝謝。
孟鏡年迅速回複:國賽什麼時候?
林一一:好像要到八月初吧。在北城。
jn:可以和你朋友見麵。
林一一:對。不然有點懶得去。
孟鏡年手指懸空於屏幕虛擬鍵盤之上,打了兩個字,又刪去。
不知還能回複些什麼。
陡然意識到,她如果不找他幫忙,他們兩人其實過著互不乾涉的平行生活。
和她大學之前已經不大一樣了。
那時他基本兩周會去一次孟纓年那裡吃飯,正好林檎放周末,晚上他會受孟纓年委托,帶兩個小孩去看電影或者打電動。林檎學校裡遇到什麼煩心事,很自然地就會同他傾訴。
他很儘職地履行“最好的朋友”這個角色。
剛回國還不覺得,而此刻才確然察覺,她有了另外的更好的朋友,學習之外,還發展了一項忙碌的愛好,認識了許許多多的新夥伴。
他們之間隔了將近兩年的互不溝通,已經對彼此的近況知之甚少。
孟鏡年把手機丟回到桌上,身體往後靠去,沉默地隱入一片昏暗。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所謂“長輩”,就應當是偶爾聯係,有事幫忙的存在。
南城入夏比往年早,六月中旬開始,便有些酷熱難捱的意思。
孟鏡年在五月下旬完成了正式答辯,之後基本整日待在實驗室裡,隻等著舉辦畢業典禮,正式畢業。
其間去姐姐姐夫家裡吃過兩次飯,兩次林檎都在,寒暄了幾句,沒額外說上什麼話,知道她上課、拍照,正常生活,沒什麼特彆的。
國際講習班持續一周,國內外高校、氣象業務及科研部門30多個單位,共計200餘人參加,盛大落幕。
孟鏡年也算歇一口氣,難得沒有拒絕謝衡的邀約,吃過夜宵之後,又去附近酒吧喝酒。
是個清吧,碰到了一群外校的朋友,一起坐著聊了一會兒。
快散場時,他去了趟洗手間,出來在走廊裡與這一群朋友裡一個女生撞上。
女生笑說,這酒吧的酒摻水太過了,沒什麼味兒,她知道一家更好的酒吧,問他等會兒有沒有興趣單獨去跟她喝兩杯。
孟鏡年對這一類隱晦的邀約已經見怪不怪了,微笑說晚上已有安排,委婉拒絕。
女生也不尷尬,笑說他有她的微信,什麼時候有興趣的話,可以找他。
他微笑說好。
實則根本不記得女生叫什麼名字。
過了淩晨,孟鏡年困意泛了上來,跟謝衡打了聲招呼,自己先走了。謝衡玩得正起勁,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兩人互不勉強,求同存異。
酒吧離住處不遠,孟鏡年選擇步行。
街道儘頭有家通宵便利店,他走過去,打算買瓶冰水。
經過便利店的玻璃窗,他陡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一眼,折返兩步。
這便利店麵積比較大,挨著窗戶放置了一個長條桌,可供人坐著吃便當或者泡麵。
此刻,那裡趴著一個女生。
一頭蓬鬆黑發,從肩頭滑落,簇擁一張巴掌大的臉,臉頰壓在手臂上,微微變形。
冷白燈光下,膚色蒼白,眼下一圈淡淡的烏青,顯得疲憊而脆弱。
初夏的風,隱約有了一絲舒爽的涼意。
孟鏡年站著注視了好一會兒,才朝便利店門口走去。
推開玻璃門,徑直走往長條桌。
頓了頓,他伸手輕輕搖一搖她的肩膀,“一一。”
林檎幾乎立刻驚醒,猛地坐起身體,茫然回頭。
愣了一下,“孟……小舅。”
“怎麼睡在這裡?”
林檎聲音還有點啞,“在自習教室裡待太久,過了宿舍門禁時間了。我有點餓,就先出來找點東西吃。”
“一般晚歸舍管應該也會開門的。”
“嗯。但我們有個舍友有鼻炎,晚上會打呼。平常我還好,考試周睡不好有點扛不住。我本來準備再看一會兒書就去旁邊找個酒店睡覺的。”
孟鏡年垂下目光,看見蓋在桌麵上的教材是《離散數學》。
“明天早上有考試?”
“上午九點半。”說著話,林檎又打了一個嗬欠。
孟鏡年看著她的黑眼圈,平靜地說:“去我那裡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