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在蘇沐瑤看來,隻是一個小插曲。
殊不知後宮中卻因此興起了一股尋梨插花的風潮。
蘇培盛將剪下來的梨枝帶回養心殿後,雍正見那梨枝上的花朵含苞吐蕊,潔白如玉,暈染清香,看起來份外喜人,便隨手指了指萬寶格上的青花萬壽尊,讓他把梨枝插上去,置於自己寢殿的鏡台上。
皇上的寢殿除了近身服侍的太監宮女,旁人不得進入,但也有例外。
按著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每晚辰時三刻,都會有敬事房的人將後妃們的綠頭牌呈上去,請皇上翻牌子,翻到牌子的妃嬪會乘坐鳳鸞春恩車來到皇上的寢殿,承恩之後方才離開。
這幾日國事稍閒,雍正漸漸想起潛邸中的老人來,陸陸續續的,也翻了齊妃李氏、謙嬪劉氏的牌子。
皇上寢殿鏡台上多出來的梨花插瓶,很容易就被齊妃和謙嬪注意到了。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
二人回去後,吩咐底下人在滿宮中遍尋梨花,可天氣尚未轉暖,禦花園中的梨樹隻零星吐出些綠芽,還遠不到開花的時節。
連皇上的禦花園都找不到,外頭就更不必說了。
這時,乾西四所的宮牆邊上,奇跡一般擠滿花蕊的八棵梨樹立即被注意到了。
你一枝,我一枝,她一枝……
起初隻是齊妃和謙嬪的宮人上門求取,用作插瓶,後來,隨著“皇上獨愛梨花”的消息傳的越來越廣,宮裡其他的妃嬪也坐不住了。
乾西四所一時門盈若市,每天都有許許多多上門來求梨花的宮女太監。
當然,妃嬪們都講究體麵,派宮人來求梨花,誰也不可能空手來。
蘇沐瑤在收禮物收到手軟之餘,不免動起了“歪”腦筋。
這股子新興的“梨花經濟”,正在風口上,雖然有的賺,但等十來天後,禦花園的梨花陸續開放,估計就徹底沒她什麼事了。
現在,宮中無梨,唯她擁有,不若抓住機會,將利益最大化,賺它個盆滿缽滿,也免得過了這個村,沒了這個店,再生後悔之心。
拿定主意之後,她立即命雲墨將營造司的管事周德安請來。
周德安來時,尚有些戰戰兢兢,不知這位乾西四所的太常在又要鬨什麼“幺蛾子”。
蘇沐瑤卻笑眯眯的,讓他去看大條案上擺放的一蘋果青釉瓶。
瓶中插著一斜枝春梨,雪白的梨花儘已綻放,經青綠色的釉麵襯托,唯美中,平添了幾分詩意。
雲墨笑道:“周公公,你看我們主子精心培育的雪頂春梨如何?”
“雪頂春梨”這個名字是蘇沐瑤起的。
她既然準備打造自己的梨花是國中一絕,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和彆的梨花品種混為一談。
蘇沐瑤捧著一盞宮中特製奶茶,不禁想起了前世流行的一款網紅熱飲——“雪頂奶茶”。
“雪頂”這個名字好啊,雪頂奶茶、雪頂咖啡、雪頂冰淇淋……多有記憶點。
誰知道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卻引起了雲墨的不絕讚歎:“唐代邱為有一首《左掖梨花》,冷豔全欺雪,餘香乍入衣。春風且莫定,吹向玉階飛。梨花與雪皆白,且又為迎春之花,小姐用雪頂春梨四字來形容梨花,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蘇沐瑤:“……”
瓜爾佳氏曾經教過雲墨讀書認字,她是記得的。
但如果說,她隻是想起了一款奶茶的名字,雲墨會不會打她?
不管從哪個方麵去理解吧,名字是定好了。
周德安雖不懂“雪頂春梨”四字的內涵,但光聽著這名,就覺得非常的高大上。
想必這瓶梨花,更是珍稀名貴的不得了。
他小心恭順的回答道:“雅致脫俗,乃一絕也!”
這吹捧的話,是打心底發出來的。
雲墨掩唇一笑,進入了正題,道:“周公公謬讚了,最近宮中興起了一股尋梨插花的風潮,不知您可有所耳聞?”
周德安在深宮中混了數十年,好不容易才爬到了營造司管事的位置,靠的就是耳聽八方,眼觀四路的本事,宮裡的風吹草動,他比誰知道的都快。
各宮最近著急尋求梨花的事,他當然清楚。
他還知道,因尚不到梨花盛開的時節,內務府總管丁皂保愁了好些日子,為了不吃罪主子娘娘,也為了不顯得自己很無能,正準備讓造辦處用素絹、絲絨、銀箔等物做了假梨花,好獻上去了差。
乾西四所裡梨花開了,他也聽說過。
蘇沐瑤支著下巴,做出為難的樣子,歎道:“最近各宮妃嬪們常派人來求梨花,我實在疲於應付……”
周德安心念一動,道:“您的意思是……”
雲墨不客氣道:“給宮裡按時節供應花卉,本該是你們內務府負責的事,因你們內務府供不上,如今才煩到我們主子頭上,你們光拿錢不辦事,卻讓我們主子乾賠著受累,算怎麼一回事呢?”
她抱怨道:“彆人上門來討,給吧,我們主子培育這幾樹“雪頂春梨”出來,相當不容易,不給吧,又得罪人,周公公,您雖是營造司的管事,但宮裡的花草修理也在您負責的範疇,您總得為我們說說話呀!”
正話反話都讓她說了,他還說什麼?
周德安噎了一下,道:“想要解決這樁麻煩倒也容易,宮裡主子們急著尋梨插花,內務府那邊正愁供應不上,太常在這邊既然有,對接給內務府就是。”
“當然,也不能讓您白白受累,各宮裡的花草供應都有份例,到了年底,把這一注算上,呈交給戶部報銷就是。”
蘇沐瑤聞言,向雲墨使了個眼色。
雲墨接收到,立即問道:“這樣行嗎?我記得給內務府提供盆景花卉的都是在戶部掛了名的皇商,像鬆竹,是江都林家,像菊桂,是金陵夏家……諸如梨花之類的副花,也有專門承包去的花草局,並沒有外人提供的先河。”
又道:“若此事真能成,我們也必不讓您白白辛苦,我們隻拿五成該得的,其他的都不要,您看著分。”
各地進貢的盆景花卉到京都時,連著路上的運費耗損,價錢至少比本金翻了十倍。
再往戶部去報銷,就是二十倍。
倘若乾西四所隻拿五成,那其中的利潤簡直大到不可想象。
而且這一注是今年新興的,既不會侵害其他皇商的利益,還解決了讓內務府頭疼的一個難題。
怎麼算,都是呈百利而無一害。
周德安頓了頓,顯然是動心了,沉吟道:“我想,掛名的事並不難,直接掛到花草局名下就行,隻是咱家人微言輕,一個人說了不算,還得找來內務府總管丁皂保,和花草局的總管事李回彰,聚在一起,細細商議定了才行。”
又提醒道:“若事情成了,您這裡的雪頂春梨可得足數提供。”
他估摸著,宮裡刮起的尋梨插花之風,隻是頭一波,馬上,京都中的侯門公府、世家朝臣也就要迎頭趕上了。
到時候,往內務府花草局來尋求早梨的,可就不是一點點之數了。
蘇沐瑤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微微一笑道:“您放心。”
她有靈泉水在手,要多少梨花,有多少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