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這邊臨海,夏天傍晚的火燒雲最是好看,像是巨大的畫刷從天際滾過,把天際染成了一幅壯闊的油畫。
派出所裡沒什麼人,值班的民警饒詩詩正趴在問詢台後頭,抬起眼皮看窗外的雲。腦子裡想著昨晚看的小說情節,又在心裡吐槽,連載文磨磨唧唧的,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更新到男女主解除誤會的一章。
“請問,這裡有一個我爹嗎?”空曠的問詢大廳裡響起一聲奶聲奶氣的小孩子的聲音。
饒詩詩坐直了身體,沒看到有人,她又俯身低頭,一個矮個子的小家夥站在問詢台前麵,個子還沒有台子高。也不知道怎麼進來的,一點腳步聲都沒有。
“小朋友你有什麼事?”
小孩的一雙小胖手攀在問詢台邊緣,努力踮起腳尖,“我找我爹。”
“你爹是誰?”這麼大點兒的小孩子叫“爹”而不是“爸爸”,總覺得有點古怪。
“鐘瑾。”小孩說。
饒詩詩眨眨眼,“鐘瑾,鐘所你爹是我們所長鐘瑾嗎?”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度,帶上了幾分錯愕,鐘所來和安任職有一年了,沒聽說過他還有個女兒啊。
小孩子沒說話,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默默地盯著饒詩詩。
饒詩詩趕緊從問詢台後頭走出來,她站起身後,就覺得這小孩子更矮了,比海鮮麵館的金毛還要矮一些,目測也就三四歲的年紀。
就算鐘所有個女兒,也不能讓她自己在外麵亂跑吧?
饒詩詩蹲下身,問,“小朋友,你從哪裡來呀?”
“魔宮。”
饒詩詩,“那你叫什麼名字?”
“鐘雲瞳。”
“鐘雲瞳小朋友,那你記得媽媽爸爸的電話號碼嗎?”
“電話是什麼?”
饒詩詩,“”
和這麼大的小孩子簡直無法溝通,饒詩詩把她安頓到大廳的長椅上坐好,又拿了自己帶來的小零食分給她,自己去調監控看看這孩子是從哪裡走過來的。
監控上沒有查到孩子的行動軌跡,所裡也沒接到孩子走失的報警電話。
饒詩詩又回到孩子跟前,蹲下身,仔細詢問,“你再說一遍,你爸爸是誰?”
小孩嘴裡咬著棒棒糖,垂下眼皮,兩條小短腿前後晃動,“鐘瑾。”
饒詩詩拿出手機,翻出一張鐘所長的單人證件照,放到孩子麵前,問,“是這個人嗎?”
鐘雲瞳把棒棒糖從嘴裡抽出來,大聲回答,“是。”
饒詩詩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手機的攝像頭,對準小孩,哢嚓一聲拍了一張照片,然後把這張照片傳給了鐘所。
又謹慎地編輯了短信,【鐘所,這個小朋友說她是您的女兒,現在人在派出所,怎麼處理,請指示。】
照片和消息發送過去後,就猶如石沉大海,對方一直沒有回複。
饒詩詩摸摸小孩滑溜溜的頭發,安慰道,“鐘所今天去市局開會,估計要等一會兒才會回消息,你能耐心等一等嗎?”
“好吧。”小家夥歎氣,又把雪餅遞給饒詩詩,讓她幫忙拆開,然後塞進嘴裡。
饒詩詩仔細看了看小孩,這孩子長得挺漂亮的,眼睛賊亮,黑亮的頭發用飄帶紮成可愛的哪吒頭,身上還穿著中式對襟小褂子,像年畫娃娃。
就算不是鐘所的孩子,養得這麼好,也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小孩子也不靦腆,吃完雪餅,又讓饒詩詩幫忙拆話梅,話梅酸,把她的一張小團子臉都酸得皺在一起。
饒詩詩見她酸到了,就用垃圾桶接著,“吐這裡。”
小孩包著嘴搖搖頭,堅強地把那顆話梅嚼嚼咽下去。
饒詩詩,“哎,核吐出來。”
小孩瞪著黑黝黝的眼睛,“已經咽了。”
饒詩詩雖然沒什麼帶娃經驗,但她小時候也吞過話梅核,大人們嚇唬她,說種子會在肚子裡發芽,從頭頂長出樹來,可最後也無事發生。所以饒詩詩想,這小孩兒吞了一個話梅核應該也沒什麼事。
不過饒詩詩還是立即把她剩下的話梅沒收了。
鐘雲瞳吸著酸奶,心想,也不知道魔尊爹還記不記得她呢。
她本來是魔尊養的一隻天雲魔犬。彆的靈獸跟著主人出生入死,特彆是魔族的靈獸,常常擁有巨大的黑暗力量,神秘而又強大。
可是鐘雲瞳恰恰相反,她從小就被魔尊爸爸嬌養著,長得倒是油光水滑的,但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技能,要說最厲害的,還是拆家,把宮殿拆了,她爹還會誇她好寶寶。
鐘雲瞳在魔宮裡當混世魔王,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早已經風雲變幻,她的大反派魔尊爹被仙族殺死了。等消息傳進魔宮,鐘雲瞳才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她張開巨大的銀灰色羽翼飛出魔宮,循著氣味來到人間,最終鎖定在和安區派出所,她爹氣味最濃鬱的地方。
但是她爹已經轉世為人,按理說已經沒了前世的記憶,應該是不記得她的。
想到這裡,鐘雲瞳有點難過,她最愛最愛的爹,可能已經忘記她了。
這時候,饒詩詩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正是鐘所。
饒詩詩接起電話,鐘所清冽的嗓音傳了過來,“小孩子胡說八道的,你抓緊時間找她的家長。”
“好的,鐘所。”饒詩詩和鐘瑾說話,不自覺地挺胸抬頭,聲線洪亮。
鐘雲瞳聽到她說話,立馬從椅子上滑到地上,跑到問詢台這邊,使勁踮起腳尖,大聲問,“是我爹嗎?”
等鐘瑾那邊掛了電話,饒詩詩才俯下身,“鐘所說他不是你爹,你爸媽到底是誰?速速從實招來。”
小孩子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麼複雜的事,隻能捏緊拳頭,大聲重複,“是我爹。”
饒詩詩下午又仔細查了附近的監控,還打電話把出外勤的同事小王叫了回來,讓他幫忙聯係一下附近的派出所,看有沒有找小孩的報警記錄。
查詢無果,這孩子就像是憑空冒出來似的。
饒詩詩和小王隻好聯係了物證鑒定中心,麻煩他們加個班,要送個走失小孩過去做dna樣本比對。
提取dna樣本要抽血,鐘雲瞳害怕針管,看到針管拿出來就逃跑,小家夥跑得還賊快,三個大人都抓不住她。
還是饒詩詩有辦法,她對小孩說,“你爹不是不認識你了嗎?隻要抽了血,就能證明你是他的女兒,他就認識你了。”
鐘雲瞳一聽這樣就能找到爹,立馬聽話了,鼓起勇氣把胳膊伸到穿白褂子的阿姨麵前,
“你要輕輕的。”
“嗯,好,阿姨一定輕輕的,你不要看,大聲數到10就結束了。”鑒定科的醫生耐心安慰她。
鐘雲瞳更緊張了,“可是我又不會數10。”
醫生笑了,溫和道,“原來還沒有上幼兒園啊,你真是勇敢,這麼小在外麵晃蕩也不害怕,是個小江湖俠呢。”
說話間,鐘雲瞳的注意力被轉移,順利完成了抽血。
鑒定結果要等兩天才能出來,饒詩詩不敢再打擾鐘瑾,又給副所長毛菲雪打了個電話說明這邊的情況,問小孩怎麼安置。
所裡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毛菲雪還算有處理經驗,“沿海西路那邊有一家私人托兒所,叫小太陽托管所。裡麵的老師很負責任,先送到那邊住著,費用就先從所裡出,等找到家長再讓她家長補上。”
掛了毛菲雪的電話,饒詩詩拍了拍小王的肩膀,“去沿海西路。”
小王懷裡抱著的小孩子也學著饒詩詩的樣子,拍了拍小王的肩膀,“我要吃那個。”
順著鐘雲瞳手指的方向,有一個賣烤腸的小攤,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小孩子正圍著小吃攤嘰嘰喳喳的。
饒詩詩問,“你怎麼又餓了?”
小王說,“讓她吃一根吧,小孩子哪裡頂得了澱粉腸的誘惑?”
饒詩詩嘴裡告狀,“你不知道他今天吃了多少零食,把我的零食盒都吃空了。”但實際上還是慣著鐘雲瞳,邁腿往小吃攤那邊走。
小王和饒詩詩穿著製服走過去的時候,小吃攤的老板還以為是城管大隊的人來了,推上小車就準備逃跑。
饒詩詩連忙攔住,“彆怕,我們就是來買根腸。”
最後大家都吃了烤腸,饒詩詩和小王一人吃一根,鐘雲瞳小朋友自己吃兩根,左右手各舉著一根烤腸,一邊咬一口。
饒詩詩他們穿著製服,怕被人看到影響不好,就帶著鐘雲瞳躲在花壇後麵吃。
鐘雲瞳冒出一個頭,“我不要躲在這裡。”
小王伸出手把她的頭按下去。
饒詩詩催促,“吃快點,鐘所今天在市局開會,要讓他逮到我們上班時間蹲在這裡吃烤腸,那就死定了。”
市公安局和鑒定中心就隔著一條馬路,被逮到的可能性還真是很大。
“對對對,趕緊吃。”小王立即應和。
小王最怕鐘所,其實所長平時很少動怒,大多數時候還挺好說話的。但小王就是怕他,總覺得他城府深沉,不像副所長毛菲雪那麼好相處。
小王自己三兩口吃完自己的烤腸,跳下花壇,準備抱起鐘雲瞳就走,可是往旁邊一瞧,花壇上空空如也,
“小孩兒呢?”
饒詩詩一看也慌了,“剛剛還在這裡啊,去哪兒了?”
倆人在花壇附近找了一圈,還特意去問了小吃攤老板,沒找到鐘雲瞳,就跟憑空消失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