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茯正小聲呼喚他的名字,她將手藏在桌子下,用甲背小心蹭過青年休閒褲的布料,與此同時,她的另一隻手捏緊了活頁本的書脊,努力把它往他眼前湊。
乾淨的紙麵上標明了正確答案,旁邊還貼心地帶上教材的頁數以及段落數。
【正態分布、1123】
為了能讓方景澄第一時間看清字跡,夏茯娟秀的字體無限放大,匆忙得像是孩子塗出的火柴棍。
這就是優等生麼?
她學傳紙條速度還蠻快的。
方景澄在驚訝之餘感到一絲好笑。
他習慣追求那些清冷的高嶺之花,一般來說,遇到的學霸都是不屑於給他遞答案的那類。相處第一步是被老師批評後嘻嘻哈哈坐下,第二步就是課下接受女孩勸學,開始迎合對方期望。
套路雖老但管用。
畢竟誰不喜歡紋身壞小子痛改前非的戲碼呢?
隻可惜他隻在追人的時候積極主動,像蓋茨比追求彼岸燈塔朦朧綠光,享受一千五百米的漫長奔跑,表現出常人難以想象的耐性和可塑性。
不需要偽裝方景澄當然樂得輕鬆,
……是剛才塗鴉的回禮麼?
她可真好說話,當然這樣也方便啦。
他如是想著,伸手拾起課本,輕快地念出了標準答案:
“我覺得應該是正態分布,這裡的標準解釋是……”
第一次合作發生在無人知曉的桌下,配合默契,抬首時張教授隻當這位富二代有些腦子。
剛好手機上簡訊通知有要事相談,他也沒興趣再多為難他。
男人矜貴地衝方景澄點點腦袋,沉聲宣布課程暫停:
“回答得不錯。這部分暫時到此結束。我們先休息十五分鐘再繼續。”
張教授的離開如同往死水投下石子,他踏出教室的那刻,鴉雀無聲的教室重獲生機。
方景澄拉開抽屜裡的背包,抽出早就準備好的點心,衝夏茯笑道:
“吃餅乾麼?我早上起晚了,吃飯很匆忙,就抓了點零食出來。睡眠不足的話,補充點糖分會比較好哦。”
連續兩天沒有睡好,她眼底的青黑越發濃重。
夏茯第一次幫人作弊,在老師眼皮子底下行動,刺激程度遠超代寫作業,到現在她還心臟咚咚跳個不停。
她捂住心口,茫然地看向眼前禮盒。
又是沒見過的東西。
光滑的白色紙盒表麵印著優雅的燙金底紋花紋,盒體斜角處係有印著英文字母的緞帶,漂亮得可以充當首飾盒。
在夏茯貧瘠的認知裡,貴和好掛鉤。周末的剩菜早就吃完了,但隻要看著那個包裝,“宴會廳”內品嘗到的金錢香味又重新在嘴中彌漫。
夏茯不會拒絕食物,不過考慮到方景澄或許也沒有吃飽,推己及人,她還是先問了句:
“可以麼?這是你的早餐吧……”
“當然可以,就當幫忙的謝禮,如果你沒幫我答上那題,課間被老師訓斥,我也吃不了。”
“沒有喜歡的口味呢?”
方景澄扯住蝴蝶結的一角輕輕外拉,絲帶從他的指尖滑落,木盒就此敞開。其中裹著巧克力的蝴蝶酥、花朵似的黃油曲奇、灑滿榛果碎船型餅乾應有儘有。
夏茯記得之前跟室友看過一部魔幻電影,裡麵邪惡的白女巫僅憑一盒晶瑩剔透的軟糖,就蠱惑了小小的勇士。
季曉薇說曾那是文藝作品的誇張手法,但事實上吃到好吃的,的確會讓人幸福得要命。
牛奶味在嘴裡化開的同時,自己的心好像也跟著融化了。
方景澄看著女孩發呆。
瞧她高興的,眼睛都眯起來了。
咯吱咯吱、一手住捏餅乾,一手捧碎屑的樣子像極了倉鼠。
不過她玩筆的動作可沒有小動物靈活,方才忙中出錯,中性筆的油墨在她指側劃出長長一道印子。
他眯眼看著那道墨痕,將餅乾盒整個推了過去:
“喜歡的話就都拿去好了。”
“這樣就可以了。”
夏茯舔掉了嘴角剩餘的一點碎屑。她認真地撫平餅乾包裝紙上的褶皺,抖去上麵的碎屑,似乎打算把它夾進教材當做書簽。
雖然油紙的印花精致又好看,但她記得還有更可愛的東西。
接著,女孩抬眼飛快地看了方景澄一眼,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說:
“我可以留下那張活頁紙麼?你畫畫很可愛,我想留下來當書簽。”
意料之外的請求讓方景澄愣了一下。
“可以啊。”
一張草稿而已,他乾脆地撕下活頁,將它遞到夏茯手中。
淡黃色的紙麵上,一麵是可愛的貓咪,一麵是夏茯剛寫的答案。
夏茯默不作聲地摩挲紙麵,感受筆尖製造的凹痕,高興地想:好了,罪證回到自己手上了。
她把卡通畫放在膝蓋上欣賞,甜食帶來滿足感使夏茯短暫地忘記了包誌偉帶來的不快,可對方不會放過她。
“夏茯,關於數模比賽組隊的事情,你想好了麼?”
一道陰影罩住夏茯的身體,她抬頭,看見男人不知何時站到身前。
夏茯無意識屏住呼吸。
自從“偷拍”之後,在覺得包誌偉麻煩討厭之餘,她就對他又多了一份難以形容的恐懼——
好像她還身穿睡裙走在路上,而男人的影子從黑暗裡鑽出,一雙手從背後撫摸她的腳踝,一雙手捂住她的嘴巴。
好可怕。
夏茯渾身僵硬,恨不得立刻尖叫著跑掉。
她才不會跟包誌偉組隊呢。
萬一備賽時他知道了她打小報告的事情,她豈不是很危險?
都怪她之前總是和包誌偉一起走,輔導員和宿管對她的誤會也越來越深。
真要在路上發生爭執,大家會不會隻以為那是“情侶糾紛”,不方便插手,把自己扔在原地呢?
這種假設讓夏茯在畏懼之餘又感到了一絲泄氣:
“對不起,組隊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上次合作,你也看清楚了吧?我其實不擅長表述,一直讓你陪我改模型,我很過意不去。”
“組隊的事還是算了吧。”
包誌偉壓根不會理會她的拒絕,夏茯隻能寄希望於不斷貶低自己來讓對方放棄。
“怎麼會?你今天回答問題不是挺積極麼?”
“我覺得你還是有進步的。”
男人依舊喋喋不休。
夏茯不敢抬頭看包誌偉的臉。
他的影子越來越重了,像一塊黑布一樣纏繞她,讓人動彈不得。
她耷拉著眼皮,以沉默作為最後抵抗,而視線裡除了自己的膝蓋,還有一張尚未收起的草稿紙。
夏茯盯著貓咪可愛的笑臉,終於下定決心。
“我已經組好隊了。”
她一字一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