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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值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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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角落,弱柳噤若寒蟬地縮著,她從未見過薑督主發那麼大火,也從未見過崇嫣這般挑釁督主,好像隨著崇嫣逐漸恢複記憶,她身上那一度被強行按下去的刺又呼啦啦地往外冒。

車廂內一時間安靜無比,隻餘簾外馬車轆轆行進聲。

崇嫣跪坐在地毯上沒動,許久,她聽見薑少嫻開了尊口,命弱柳起身替她擦拭手心沾染的墨跡,再度擦洗一番。

外麵日頭正好,可薑少嫻從未有打起簾子的欲望,西廠的馬車連車簾都是深色的,像是要把西廠督主包裹在密不透風的黑暗裡,薑少嫻就坐於這昏暗之中,繡著金線圖騰的官帽下是一張偏秀美的臉,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瞳注視著崇嫣,陰得滴出水。

他肅然危坐於軟墊上,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麵,仿佛沿著樹不斷向上盤旋的花蛇,嘶嘶吐著信子,危險地凝視著腳邊盛開的葳蕤蘭花。

自他得勢後,除了皇族,向來是他人伏跪在薑少嫻腳下,因此崇嫣自一上馬車就在他對麵,後隔著小桌跪坐在他膝邊,他也未察覺出有什麼不對。

本該如此,不是麼。

馬車輕晃著行進,兩刻鐘後穩穩停在安寧伯府門前,弱柳率先下車擺好轎凳,後打起簾子,候著崇嫣下車。

簾子打起的那一刻,薑少嫻微微錯開眼,抬起廣袖遮住灑進車廂內的日光。

崇嫣躬身鑽出馬車,正此時,聽見身後一聲喊:“嫣兒。”

薑少嫻停止敲擊桌麵,將手攏入袖中:“阿兄需要你。”

“如下次與魏淩遲有這般接觸,嫣兒可替阿兄摸摸他的弱點。”

魏平掩蓋了魏淩遲的曾經,他靠著戰功和幾件大案擢升,像是魏平專門準備的一把插入他咽喉的刀。

一柄完美的割喉刀。

可魏淩遲是個人,不是一把刀,一個人既存在於世,就不可能沒有弱點。

或是財,或是權,或是他妹妹這般的美人。

崇嫣聽罷,浮起一個乖順的笑:“嫣兒都聽阿兄的,隻是阿兄準備何時向魏公提親?”

薑少嫻愣住了:“……提親?”

“阿兄不是讓嫣兒摸那魏淩遲的弱點嗎?不做他枕邊人,如何像今日那般與他接觸?”她停了停,恍然大悟,又萬般不可置信狀:“……難不成,阿兄你希望嫣兒與那魏淩遲……無媒苟合?”

‘嫣兒,你可曾與霍凜無媒苟合過?’

‘長兄如父,你的媒就是我,我不允,你們就是無媒。’

‘我不允,你們就不能合。’

曾經的記憶跳出腦海,崇嫣笑容漸冷,薑少嫻強行把她掰成溫順貞靜的樣子,可在他的欲望麵前,何事不能為他的利益讓路?包括這不堪一擊的兄妹之情,以及他嘴裡萬般珍視的好妹妹。

崇嫣等待著,可直到西廠錦衣衛找來與他說正事,她也沒聽到薑少嫻的回複。

慢慢重歸昏暗的車廂內,西廠錦衣衛隔著簾子的稟告聲中,薑少嫻蹙起了眉,似乎陷入一種思索裡,直到崇嫣離開,他都不覺得自己有哪裡做得不對,亦絲毫沒有發現崇嫣的腳上有傷。

崇嫣回到嬋嫣院後,院門一關便不再裝了,她吸著氣,由弱柳扶到榻上,褪了羅襪,脫臼的腳踝雖然已經複位,但這腫還得幾天消。

“姑娘這忍得也太辛苦了。”彆說是薑督主,她一路都沒察覺呢,弱柳滿臉心疼,替崇嫣做了簡單的處理,論起傷藥,嬋嫣院卻是沒有備的。

霍凜曾給了崇嫣傷藥,可她那時與他吵得正凶,互不相讓,那傷藥自然也沒拿。

“要不,請府醫來一趟吧。”弱柳提議。

崇嫣立馬否決,這個時辰請府醫來,薑少嫻說不定會疑心她受傷的原因,至少要等到明日扯個由頭再去請。

今日先忍忍。

沈望月和沈憐月那邊來人問候過,崇嫣以受了驚嚇已經歇下為由沒見,今日,安寧伯府因姻親榮昌伯府的邀約才去的馬球賽,誰知榮昌伯府竟抱著讓安寧伯府姑娘幫忙分擔公主仇恨的心思,那榮昌伯世子看起來也是知道此事的。

知道,卻默認了未婚妻家的姑娘被自家姐妹利用,且事後未有一句道歉的話。

崇嫣想了想,命弱柳送人出院子時委婉地帶話,希望沈望月對這門親事再考慮考慮。

但她也知道,這門親事是讓西廠勢力更團結的聯姻,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望月等這門親事也等了三年,不會輕易放棄。

而崇嫣能做的,隻是站在同為女子的角度提點沈望月想清楚而已。

弱柳回來後不過一刻,沈溶月的侍婢奉主之命來探望,弱柳又去擋,沒過一會兒拿了一卷布匹回來,聽說是西北的靛青布,每年出產極少,曾經西北世子的靛青抹額就是用同種類的線織就而成。

崇嫣撫摸著布料:靛青抹額,她逐漸恢複的記憶裡霍凜常戴此物,她還拿那抹額縛過霍凜的眼,好讓他不在親吻時盯著她看……

“姑娘臉怎麼這般紅?”弱柳看著崇嫣突然嫣紅的麵色緊張不已:“可是這布料有問題?”

她氣得跺腳:“姑娘可是救了她,那主仆竟這般不安好心。”

崇嫣忙拉住弱柳,兀自以手扇風:“我沒怎麼,是天兒太熱了。”

“真的是熱的。”見弱柳神色狐疑,崇嫣訕訕強調,心中也浮起一絲懊惱,她自詡看過的豬跑不少,可每每憶起與霍凜的吻也總覺得熱,甚至不自覺浮起幾分羞意。

弱柳拿起靛青布:“這布做一身衣裳倒顯得有些料子不足,奴婢便拿去給姑娘裁件心衣並著脛衣。”

崇嫣自然滿口答應。

正此時,從靛青布裡頭掉落一物,弱柳拾起來交給崇嫣辨彆,是一瓶傷藥。

原來沈溶月送布是為了夾帶這個,而此物正是崇嫣所需要的。

用了晚膳後,崇嫣塗好傷藥靠在榻上晾腳,弱柳隱晦地問今夜是否需要人值守。

崇嫣沒聽懂,愣了愣:“跟從前一個樣,在府裡就不用了。”

弱柳支支吾吾:“可是姑娘今日不是見了那姓魏的麼……”

怎能叫那姓魏的入姑娘閨房如入自家後院一般輕鬆,他們或許擋不了,但總得拿出態度來,好讓那姓魏的知道,女兒家的閨房由不得他來去自如。

“奴婢聽府裡的嬤嬤說過,男人都負心成性,若是吃到得太容易,便會很快丟棄,姑娘利用那魏淩遲恢複記憶便好,可彆輕易把身子給了他。”

崇嫣摸了摸下巴:“……難道這就是他不肯輕易把身子給我的原因?”

“啊?”弱柳大腦一片空白,迷糊了,許久反應過來,原來她家姑娘才是容易負心的那個嗎!

自從知道自家姑娘與姓魏的暗中來往後,弱柳便留心過有關魏淩遲的傳聞,豪擲千金買醉花坊,還未娶妻就包了花魁,聽著如何都不像是個潔身自好的君子……

怎麼到了姑娘這兒卻是另一個樣。

看著弱柳不可置信的神色,崇嫣覺得好笑:“弱柳,你就放心去吧,我與他吵嘴了。”

隻要崇嫣言語中對跟西廠相關的人稍有偏袒之意,霍凜便像炸了毛一般,一點就著,行事也偏激起來,偏偏崇嫣對她認為對的事也有自己的堅持。

他二人剛吵過一場,霍凜對自己本就心存芥蒂,又挨了一巴掌,依他之性,今夜應當不會來。

隻是崇嫣尋他一次著實辛苦,不僅要絞儘腦汁尋理由接近,從馬上摔下來崴了腳,還惹惱了薑少嫻,結果隻恢複了那麼點兒記憶,實在得不償失。

她臨行前塞了陳頌一張字條,上頭隻用筆畫了一撇。

崇嫣是故意的,為的就是讓霍凜不懂,主動來找她追問。

她可沒忘,霍凜還給她下著毒呢。

弱柳默不作聲地退下,稍後拿了熱巾子來,擰乾淨敷在崇嫣眼角,崇嫣一愣,拿下巾子:“怎的又給我敷臉?”

“那魏淩遲是有多大的臉,不值得姑娘為他哭。”

“……我沒哭,我一滴眼淚都沒掉呢。”崇嫣看著弱柳在屋子裡忙活,爭辯道。

可心裡又有個聲音告訴她,她計算著得失,可唯忘了一點,原來她會覺得難受麼。

原來她因跟霍凜吵架而在難受啊。

弱柳吹熄了燈,廂房裡陷入一片黑暗中:“姑娘,今晚奴婢就不值守了,難受便哭吧。”

“才沒哭呢!”

弱柳不聽她解釋,早就關了房門跑了。

崇嫣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才睡,夜半寂寥,她忽覺口乾,拖著受傷的足下地去外間喝了杯涼水,解了渴後又不想費那個力氣多走一步路,便歪在外間的榻上。

半夢半醒,好像聽見夜風吹打窗子的聲音。

夜鳴蟲此起彼伏地叫喚,擾人清夢。

崇嫣想起身去關窗,可眼皮子重得睜不開,她感覺一道流光閃過,帶著煙霧在房內逸散開來。

腦袋昏沉,崇嫣眼皮子更沉了。

睡夢中,她感覺有人的指尖輕碰她的臉頰,費力睜開眼,隻看到有一人影立在床頭,吮了下那拭過她淚的手指。

還沒來得及辨彆是誰,她雙眼就被那人溫熱的手掩住了。

“普通的迷香還不奏效了。”

她聽到一聲極輕的說話聲,遠在天邊一般帶著回響,雙眼被那手蓋住,越來越困,再難強行睜開了。

混沌間,她感覺一隻手自她後頸穿過,另一手攬著她的膝彎,將她橫抱起,身子懸空,如在雲端飄著,卻安心得不可思議。

她換了個地兒躺著,身子下意識往裡側一滾,足卻被人捉住,冰涼濕潤的觸感順著腳踝蔓延開來,逐漸浸向腿內側,她因騎馬太快,而稍稍有些擦破皮的地方。

一抹即分。

那足上的痛意在讓人沉溺的揉按中減輕了許多,亦將她搖搖晃晃按進了更深的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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