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語說什麼呢?”李春天老師帶著兩個小女孩進來,看著她的動作笑了:“你的玩偶曬乾了?”
入夏後天天洗澡換衣不說,連玩具都借了肥皂在壓水井下麵刷洗了好幾遍。隻是這玩具裡麵塞了不少棉花,洗完後再怎麼擰也隻是半乾。最後夾著尾巴掛在晾衣繩上晾了好幾天,配合著被擰的變形的身體,彆提多可憐了。
祝霜降沒見過這兩個怯生生的小女孩,“老師,她們是新來的?以後跟我們一起住了嗎?”
李老師環視著宿舍,“再放兩張床就太擠了,剛好把隔壁房間收拾出來。”
以後班上又多了三個同學,其中一個是在火車站被遺棄的小男孩,兩個是祝霜降先一步見過,被寄養家庭送還的女孩。
這兩個女孩看著在寄養家庭過的並不如意,一舉一動頗有些驚弓之鳥的樣子,拍肩膀都忍不住顫抖,生怕下一秒挨打。兩位老師看的皺眉,去問行政處主任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也不知道已經轉正的譚主任是怎麼回答的,反正之後老師們很快回來了,隻不過對她們更加耐心了。
張寧趴在桌子上,用手捂著嘴,小聲的跟祝霜降說話:“黃老師對你沒以前好了,她隻管那兩個新來的。”
祝霜降憂愁道:“中午不會還吃絲瓜吧,都連續吃兩個月了。”
聽到絲瓜,張寧的臉色也變了,她難得堅強道:“沒關係,還有彆的菜可以吃。”
萬幸,可能食堂大廚也吃煩了絲瓜,接下來幾天換了番茄茭白還有芋頭,日子還能過得下去。
有一天,祝霜降從閱讀室裡翻出了一本出版於七十年代的菜譜,她大獲至寶,每天對著菜譜下飯,回想著上輩子吃過的各式美食,在心裡報菜名。
“看什麼呢,口水都要流下來了。”黃婷婷抽走了祝霜降手中的書,“我看看,蒜泥白肉,清蒸獅子頭,西紅柿黃燜牛腩,粉蒸排骨……”她念著念著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些菜你都吃過嗎?你就對著它們流口水。”
祝霜降摸了摸乾乾淨淨的下巴,心想我就是吃過才饞的,還有上輩子吃過的其他美食,連很少碰的奶茶在記憶裡都變得香醇起來了。
第二天黃婷婷休息,但她還是過來了,一把抄祝霜降,帶著她就往外走:“老師帶你去吃大餐。”
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有些人第一麵見還身姿窈窕,第二次見麵就已經在養胎了。莊希看著半年多沒見,卻常常在小姑子口中出現的祝霜降,笑著對她招了招手:“過來摸摸阿姨的肚子,沾點你的福氣,讓阿姨的孩子以後跟你一樣聰明。”
有史以來,祝霜降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她有福氣,小心翼翼的把手貼在莊阿姨的肚子上,硬硬的,然後被裡麵的小寶寶打了一拳。
她瞪大了眼睛,莊希笑著哎呦了一聲,“孩子聽懂了,不高興呢?”
肚子各個方向都鼓起了包,小寶寶在裡麵拳打腳踢,黃婷婷一邊幫她嫂子順氣,一邊說道:“運動天賦這麼好,肯定隨我哥,希望腦子像你,要是像我哥,就是個傻的。”
不止莊希,連祝霜降都向親愛的黃老師投去了不解的眼神,這樣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到底誰才是傻的?
但是論關係親疏遠近,黃老師肯定要近於黃叔叔,不過一麵之緣,怎麼跟衣食父母相比?莊希縱容小姑子,祝霜降沉默不語,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反正黃叔叔也不知道。
衣食父母帶祝霜降去吃了大餐,給嫂子打包了一份後又買了李子,拎著往回走時,順便往小朋友嘴裡塞了一個。
祝霜降毫無所覺的咬了一口,李子酸的她臉都皺了起來,黃婷婷看著她樂,“酸吧,嫂子就愛吃這樣的,我第一次吃的時候,牙都倒了。”
祝霜降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說道:“我的牙也要倒了。”
“沒事,緩緩就好了。”
祝霜降看著莊阿姨一連吃三個明顯還沒有成熟的李子,一臉敬畏。莊阿姨其實也不舒服,不然今天工作日也不會請假在家休息,她數著日子:“還好再有四個月就卸貨了。”
“那不是在明年二月底。”
“你算的沒錯,”莊阿姨停頓了一下:“二月底,三月初都有可能,就看孩子的耐心了。”
莊阿姨吃完回房間休息了,黃婷婷帶著祝霜降去看了話劇,說是天天看書以後隻會照本宣科,總有一天腦子會讀木的,還是要感受一下實際的熏陶。
到話劇院買了最早開場,門口還貼了廣告,明顯是近期大熱門的《救救她》。找到位置坐好,大廳安靜下來,帷幔拉開,演出開始了,不過看著看著兩人就發現,這話劇沒有前提情要,顯然不是一場能演完的,她們是半途追更。
好在演員投入,演技入神,情感動人,根據台詞,也能聽出這是個什麼故事。隻是絕處逢生、苦儘甘來恐怕在下一場 ,看得人??神鬱氣悴、心煩意冗。
出來後黃婷婷苦著臉說,“失策了,看前聽名字就該有預感的。”
好在下一場不遠,雖然是b組演員演的,可是兩人一點都不挑,立刻買票看了大結局,主角終於在親人朋友的鼓勵下重新振作、成就新生,迎來了圓滿的大結局。
帷幔合上的時候,現場一片掌聲,演員從後台出來鞠躬,掌聲變得更加響亮,脫去時代背景,這隻不過是一個犯下錯誤,落入穀地,繼而絕處逢生的普通勵誌故事而已。
兩人溜達著走出劇院,黃婷婷看看昏暗的天空,“現在太晚了,食堂肯定關門了,吃完晚飯再送你回去吧,我們去吃餛飩。”
餛飩包的像耳朵,一個個浮在湯碗裡,她們吃的是四季豆炒雞蛋,加了豬肉餡的。店裡的牌子上還寫了很多其他口味,都是上輩子沒有嘗試過的風格。
祝霜降呼呼吹著熱氣,吃的專心致誌,搖頭晃腦。等兩人回到福利院時,孩子們都已經準備睡了,值班老師看了眼小臉紅撲撲的祝霜降,對著黃婷婷笑了:“黃老師,帶孩子去哪玩了,這麼晚才回來?”
老師們說著話,祝霜降拿了牙刷牙杯去洗漱,洗臉用的是硫磺皂,直接用手上下左右的抹,搓出泡泡後在水龍頭下衝乾。
回去時黃婷婷還在,見她回來掏出手帕給她擦臉,“護工說你怕熱,現在不是夏天了,以後洗臉要擦乾知道嗎?”
“硫磺皂太乾了,等下不要忘記塗甘油。”
她輕聲細語,祝霜降聽的眼眶有些發熱,她低下頭嗯了一聲。
“進去睡覺吧,我要回去了。”
福利院的日子平淡而無聊,不知不覺,祝霜降來到這裡已經一年了,她信息表上填的出生於1989年,現在迎來了1993年的新春,她五歲了。
1993年相比去年,還是有所不同的,比如江東省自己的電視台開播了。當即就播放了一部演著演著就唱起來的電視劇,為了報恩嫁人的白蛇和不知妻子物種的養蛇人已經定居錢塘。
不過兩天,她就吃到了黃老師帶給她的紅雞蛋,告訴她自己有了個小侄子。祝霜降磕著雞蛋,沾了一手色素,她歪頭想了想:“可是今天不是才二月十四嗎?莊阿姨說要到二月底才生寶寶。”
“是啊,這孩子可著急了。”黃婷婷對她還記得自家嫂子幾個月前說的話習以為常,反正笨的人千篇一律,聰明人各有各的天賦,記性好一點算什麼。她一臉心有餘悸:“那嗓門大的,屋頂都要被掀翻了,真是聽他在家嚎,還不如出來上班。”
祝霜降在心裡吐槽,所以這就是你休息也來這裡的原因嗎?
雖然嗓門大,黃婷婷還是很喜歡這個小侄子的。以前黃家人聽黃婷婷說福利院孩子,重點分享某聰明小姑娘的事。現在祝霜降跟著聽她侄子的事,連他屁股上有紅色像愛心的胎記都知道,還畫出來給她看,身高體重有了什麼變化統統沒有放過。
聽說現在莊阿姨天天在孩子耳邊說爸爸的故事,務必讓孩子對爸爸這兩個詞產生第一印象,黃叔叔每天笑的牙不見眼,彆提有多幸福了。黃婷婷帶著一種坦然的嫉妒,為什麼孩子的第一印象必須是爸爸,就算不是媽媽,哪怕是姑姑呢?
祝霜降感歎,莊阿姨真是個睿智的女人,她語重心長的對黃婷婷說道:“黃老師,你相信我,莊阿姨是為了你好。”
黃婷婷看著她小大人的樣子,忍不住伸出手揉搓著她的臉蛋,直到看到她氣的鼓起了臉才放開。
祝霜降蹲在一邊生悶氣,張寧臉上掛著淚珠來找她:“霜霜,今年你要跟康康一起去上小學了嗎?”她淚眼婆娑的問:“為什麼不帶我?”
“因為你年紀小,月份小。”祝霜降的聲音悶悶的。
張寧很快抓住了重點:“可是你不是比我還小嗎?”
“因為我提前學習了,所以可以去。”
“學習?”張寧猶疑的聲音響起,眼淚也停住了:“……去學校是學習,你每天做的那樣嗎?”
“嗯,”祝霜降轉頭看著她:“也有休息的時間,並不是一整天都在學習的。”
張寧回想起小夥伴一年的作息,每天雷打不動必須看好久的書,然後跟著老師上課,和他們一起唱歌跳舞,唯一玩的遊戲是跳房子。下午有時去看電視,到操場上散步看天看地看樹看草,說是休息,然後繼續看書,一直持續回到宿舍睡覺為止。
聽起來,上學也沒什麼好的,她的聲音更加猶豫了:“在小學裡休息也是看電視和散步嗎?”
“我不知道小學有沒有電視?”祝霜降誠實的說:“活動肯定不止散步,有彆的好玩的,還有很多同齡人,或許可以交到新朋友。”
祝霜降問:“所以你是不想和康康分開嗎?”
“還有你。”張寧很快道:“我想一直和你們在一起。”可是上學就是學習,還沒有電視,不分開的想法頓時沒那麼強烈了,好像晚一年也沒什麼。
“隻是分開一下下而已,”祝霜降安慰她:“你看院裡其他哥哥姐姐們,每天下午四點就回來了,明年你也要去了。”
張寧沒有再說什麼,腳步躊躇的走開了。不一會兒,洛平康出現在祝霜降身邊,她無語極了:“你是怎麼回事,剛才就看到你在那探頭探腦了?”
洛平康看了眼張寧的背影,很好奇的樣子,“你是怎麼勸她的?我哄了她好久都哄不好。”
我勸了嗎?祝霜降望天,想了想道:“也沒怎麼勸,我隻是擺事實,講道理。”
洛平康臉上的表情定住了,動搖的問:“講道理?”
祝霜降眯起了眼:“是啊,講道理,有什麼不對嗎?”
洛平康察覺到危險,飛快的搖頭。講道理沒什麼不對,隻是對象不對,難道是他還不夠了解張寧?他撓著頭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