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菀菀夜半忽地喘不上氣。
驚醒後,發現是衣襟係帶被勒緊,在脖頸打了個死結。
少年坐在燭火邊,推著隻陶俑玩兒,白皙漂亮,精致得也似是瓷製的。
虞菀菀反應了一秒鐘,才發現她現在在床上。
“你把我弄床上的嗎?”她爬起來。
“嗯。”薛祈安側目看她,披散的烏發被燭光染成漂亮的燦金色。
虞菀菀更嚴肅:“抱的?”
“不然用拖的嗎?”薛祈安很困惑問。
時常搞不懂他的寵物為什麼會有他不能理解的想法。
“這樣啊,”虞菀菀點頭,又出現他熟悉的麻花姿態。
她眨眨眼:“那可以把我再抱下去嗎?剛才睡著了不知道,有點虧。”
薛祈安:“……”
他突然快步走近,修長高大的影子從床頭投落,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
那股冷空氣味裡混著股淡淡的甜香,像是桃子味冰淇淋,綿綿軟軟地化在唇齒間。
嗯?他真來啊?
虞菀菀始料未及,還以為他會害羞地紅個臉,或者睫毛撲騰兩下。
這會兒換她麵頰忽地騰起熱氣。
那張精致麵容猶若電影慢鏡頭般在眼前一點點放大,少年伸手,虞莞菀心跳無可避免地加速。
那也不能怪她嘛。
是他有錯在先,長得好就算了,還照著她的x長。
下一瞬,她五指被打開,緊攥的那條柔軟被攥走。
那道身影也迅速撤離。
“師姐?”
薛祈安從她手裡扯出那條茶色發帶,五指作梳,熟稔束起烏發。
他歪歪腦袋迷茫問她:“怎麼了?這是你一個時辰前扯掉的。”
“……”
浪費她感情!
莫名在他唇邊如常的笑意中,看出幾分刻意捉弄的惡劣意味。
虞菀菀麵無表情道:“那還挺激烈啊。”
“是呢,師姐精力挺旺盛,差點把我頭發都扯光了。”
他好像完全聽不懂,調整茶色發帶直至兩邊垂落的長度完全相同,散漫笑著。
……可惡,這哥們說話怎麼比她還有歧義。
虞菀菀小臉變色,已經沒膽再接下去了,費力解開打死結的衣襟。
她睡相不好,以為是自己弄的,還真信他說她精力旺的話幾分。
一想到睡著時在美人麵前丟這樣臉,就更氣了呢。
但她還是誠懇說:“謝謝你,哥們你挽救了我的脖子。”
她要是知道,她脖子其實差點被他弄斷了會怎麼樣?
打死結的時候就差一點點了。
薛祈安忍不住莞爾:“師姐高興就好。”
室內陶瓷擺件似乎比之前少很多。
沒等虞菀菀細細回憶,窗外忽地現出隻血紅豎瞳,銀白花紋如刀劍利刃般寒光凜凜。
是隻銀蛇,吐著蛇信匍匐在外,濃鬱腥臭的妖氣似烏雲壓頂般蓋來。
轟隆!
又打雷了。
這天氣真糟糕,從她穿來第一天起就是,莫名其妙就大雷大雨。
不知道這隻蛇妖是偷竊那隻,還是後來那批,虞菀菀右手握緊桃花扇,左手捏緊符紙。背脊也繃直,儼然副蓄勢待發模樣。
相較於她,少年就輕鬆很多,手肘搭在椅背,身體懶洋洋地後靠,悠然自得好似小憩初醒。
“師姐,彆緊張。”
薛祈安拍拍她的腦袋,說不清是寬慰還是其他意圖,溫聲笑道:“不會有事的,陪我在這聽雨吧。”
是因為薛明川說過萬無一失嗎?可之前他也說過一樣的話。
虞菀菀不太喜歡把希望架在彆人身上,掌心已經緊張得生汗。
蛇首用力撞來,屋外薛明川布置的陣法咚地一震。
虞菀菀心也提到嗓子眼。
倏忽間,如萬千銀河翻轉傾倒。
一道道流星般的絢爛紅光化作短劍飛馳射落。
地麵同時開出朵朵九瓣金蓮,像是場烈火和繁花的碰撞,蒸騰出無數道整整複斜斜交織的赤金色細線,在空中結網。
白芷站在角落裡,掌心托著她的通靈塔,雙目微闔,空中念念有詞。
在她稍前方,那道竹青色的身影揮著生有烈焰的銀劍,人也像把凜然長劍,攪碎沉靜夜色。
所過之處,儘是妖族屍骸。
蛇妖帶來的小銀蛇全部被砍成兩截,它自己也被赤金線束縛。
愈是掙紮,線愈是收緊,很快勒穿它堅硬的鱗甲,滲出鮮紅血珠。
薛明川身形騰空,負劍居高臨下望它,猶若執掌生死的神祇。
要不怎麼說是男主呢,每次出場都很炫啊。虞菀菀忍不住感慨。
那銀蛇一看道行就不淺,在他手底下跟玩具般毫無還手之力。
薛祈安倒一點兒也不意外。
在她看來時,還很配合地彎彎眉眼附和:“薛少主真可靠。”
那頭薛明川已經舉劍要給蛇妖最後一擊。
虞菀菀鬆懈下來,誠心誠意提醒他說:“下回,下回你還是警惕點嘛。薛明川也不可靠,之前不就是嗎?”
不曉得哪個字好笑,又或者他今天心情本來就很好。
“都聽師姐的。”
少年輕笑出聲,是真心實意在笑,一瞬間好似綻放了整場春天。
明知時候不對,虞菀菀還是看得發愣。
“薛明川!”
忽然聽見白芷驚愕尖叫。
短短一瞬,竟是變故突生。那隻銀蛇褪去蛇蛻,身形縮小一圈,從道道金線內脫出。
這在他們預料之中。
薛明川眉目冷然,劍勢絲毫不為所動。
銀蛇卻不再要躲,等劍刃逼近時,它突然極快地鬆開層層盤踞的尾巴,露出裡麵掩藏的東西。
竟是趙田和十來個幼童!
他們儘數昏迷,旁邊還有個比臉大的鬥彩花果紋壽字盤。
虞菀菀如果在這,一定會驚愕認出上邊畫的圖案就是她壽字樹、靈芝,還有那幾顆郎紅桃子。
薛明川的道不許他傷及無辜。
可這時已來不及大動劍勢,要避開人質就一定會傷到鬥彩花果紋壽字盤。
那是烏瓷古鎮的鎮鎮之寶。
電光石火間,一股磅礴的火靈根氣息震蕩開,薛明川強行中斷劍勢。
他人也被術法反噬,踉蹌退後,“哇”地吐出口烏血,踉蹌退後。
內心卻鬆口氣。
好在,好在他及時收劍,不至於傷及……
下一瞬,他神色驚變。
手裡寒霰劍忽地銀光大作,不再聽他使喚,生生震碎那隻鬥彩花果紋壽盤。
空中霎時多出一團霧蒙蒙的白色漩渦,如海洋正中的颶風,撕爛周圍靠近的物什,再猛烈吸引遠些的物什逼近。
虞菀菀和薛祈安就是那被吸引過去的倒黴蛋。
漩渦引力巨大,任何術法都毫無用途。虞菀菀身體失重騰空時,暴躁得想去做心臟搭橋。
為什麼要波及他們啊啊啊?
他們隻是無辜的炮灰和反派預備役。
但她還是下意識攥緊身側少年的手,生怕弄丟了。
眼睛被疾風吹刮得闔緊難以視物,昏暗間,明顯感覺到指縫被撐開。
冰涼的手指牢牢反扣住她。
不曉得多久,下墜的勢頭才稍稍放緩,然後忽地加劇。
不要臉著地。
不要臉著地啊啊啊!
虞菀菀隻有這一個要求。
咚一聲,墜落停止,她跌入個滾燙的懷抱。混著桃香的冷空氣味毫無保留地將她侵占。
仰起臉,就能看見少年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一圈,泛著淺粉,有點像發燒時的溫度。
她在他懷裡。
好像是公主抱哦。
沉默會兒,虞菀菀很遵從本心地禮貌開口:“請問可以再抱一會兒嗎?”
“下來。”
薛祈安言簡意賅,微笑說:“不然我就把師姐丟地上了。”
虞菀菀很不情願地爬出來。
周圍空曠黃沙,不見薛明川和白芷身影,應該是被漩渦吸進來的途中走散了。
腳踩在地麵時,腿突然一軟,虞菀菀差點沒站穩,那種發高熱時渾身無力的腿軟。
但她好端端的啊。
虞菀菀立刻意識到原因所在,驚慌望去,果然看見少年麵上布著不正常的潮紅。
他們交互的靈力不多,又過去一段時間了,按說不會再有這麼重的影響。
她這樣隻能說明,他是真的難受。
虞菀菀嚴肅神情,正要問點什麼,突然一根枯黃藤蔓打來。
她眼睜睜看他身後的黃土憑空生出那顆壽字樹!
壽字樹蛇似地枝椏俶爾活過來,也像蛇一般,靈活向他們打來。
氣勢很凜然,一看就打不過。
虞菀菀果斷撕開遁地符,扯著薛祈安跑路。遁地符、千裡符、加速符,連著用了好多張。
怪不得玩遊戲大家都愛氪金呢,這確實爽啊。
敵方根本追不上,優勢在我。
虞菀菀甚至抽空給今天取了個名:反派和炮灰的求生之路。
但接下來又有個嚴重的問題,她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也不知道這兒在哪。
薛祈安還莫名其妙發高燒。
虞菀菀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隻覺像碰了個火爐。
觸碰的刹那,他甚至還很難受地渾身發顫。
麵前有間搖搖欲墜的木屋。
虞菀菀捏緊桃花扇,顧不得那麼多,滿心滿眼都是帶他去哪休息。
萬一裡邊有人,正好問問現在狀況。
她敲了敲門。
門卻“吱呀”自己打開,揚起一陣塵土。
屋內明顯荒廢多年,屋頂四角結有蜘蛛網。虞菀菀扶著他要坐下。
手卻被揮開。
“師姐,不要碰我。”少年的嗓音莫名有種沙啞甜膩的喑然。
他哪突然又有新毛病呢?
虞菀菀當然不搭理他,摁住他肩膀,往椅子上摁:“你發燒了。”
她撕開治療符。
綠光一閃,少年麵色卻沒有分毫改善。
難道是買了假貨?可同家店鋪的其他符咒效果又很好。
虞菀菀不信邪地要再撕,手卻被摁住了。
那隻大手掌心如噙著團熾熱烈焰,她是冰靈根,體溫本來就比較低,更是被燙得一哆嗦。
“沒用的,彆浪費了。”
她那麼喜歡錢。
少年都像燒糊塗了,眼神霧蒙蒙的,和她輕輕搖頭:“不是發燒。”
“那是?”
虞菀菀實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生長熱。”
……這是什麼?
人類有這東西嗎?
她困惑太明顯,薛祈安勉強提起勁說:“因為今日我生辰,這裡還有陣法。”
專克他的陣法。
虞菀菀對陣法一竅不通,隻能乾著急,想去哪找點水。
薛祈安卻突然問她:“師姐,你要出去嗎?”
“什麼?”虞菀菀沒反應過來,肩頭忽地一重。
少年將腦袋放在她肩上,額頭不自覺往她頸窩湊,輕輕蹭著。
很像烈火焚燒中的人找到一汪寒泉,嗓音也是黏糊糊快要融化的勁。
他哼哼唧唧說:“不出去的話,就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