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府,衙堂之中——
此刻,京營團營將校與北平經略安撫司的將校,濟濟一堂,整個廳內寂靜無比,落針可聞。
一雙雙或沉毅、或崇拜的目光都投映在那少年的麵容上。
忠靖侯史鼎同樣落座在一張梨花木靠背椅子上,正在眾軍將之列,翹首以望。
賈珩劍眉之下,清眸閃爍之中,目中威嚴無比,問道:“史侯,女真兵馬此刻就在遼東的寧遠城,我前鋒大軍現在何處?”
忠靖侯史鼎麵色一肅,目光閃了閃,拱手說道:“衛國公,山海關副總兵曹變蛟,已經領兵三萬進抵高台堡,與敵寇對峙於寧遠城。”
賈珩朗聲道:“我大軍之後,當先行攻克寧遠城,女真攏共在盛京布置了兩道防線,其一寧遠,其二鬆錦,我大漢攻破此城之後,再與敵寇會獵於鬆錦一線,隻要擊潰女真主力,我漢軍就可如犁庭掃穴,一舉平滅遼東。”
忠靖侯史鼎點了點頭,恭維說道:“衛國公所言甚是。”
待與眾軍將議事而畢,賈珩在忠靖侯史鼎的相陪下,用著接風之宴。
此刻,眾將一同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不大一會兒,就是酒酣耳熱。
史鼎與北平經略安撫司的將校則是扶著京營的將校,一同前往位於北平府城城南的大營。
書房之中——
身後的一扇木石雲母屏風之上,懸掛著一張描繪著山川城池的輿圖,可見其上描繪著各種藍線,正是朝鮮與遼東的地形圖,其上犬牙交錯,可見爭鋒不停。
賈珩落座在一張漆木條形帥案之後,劍眉之下,那雙清眸目光銳利,麵如玄水,思索著用兵之策。
陳瀟緩步近前,一股馥鬱香氣漂浮而來,說道:“可有良策?”
賈珩劍眉之下,目光微頓,道:“女真將兵馬屯駐在鬆錦一線,此地離山海關倒不遠,輜重糧秣運輸的防禦壓力,並不怎麼大。”
陳瀟柔聲道:“這次紅夷大炮已經拉至北平府,如果用炮銃攻打寧遠城,寧遠城頃刻可破。”
這就是陳瀟對大漢火器軍工的自信,隨著漢廷軍器監改進了製造炮銃的工藝,紅衣大炮無疑輕便了許多。
賈珩兩道銳利劍眉之下,目光深沉,說道:“不過女真善於在艱苦戰事中翻盤,倒也不得不防。”
所謂用兵之道,當在謹慎兩字,不敢對此驕怠絲毫。
彆看現在一副飛龍騎臉,怎麼輸的樣子,但真正的戰場,戰機瞬息萬變。
陳瀟點了點頭,說道:“據密諜來報,女真人在錦州屯駐了大概九萬兵馬,又增兵至寧遠城大約三萬人。”
賈珩轉過身來,凝眸看向那山川縱橫的輿圖,說道:“寧遠城方向,可有前屯,高台堡,山海關副總兵曹變蛟已駐紮在前屯,等過幾天,大軍休整之後,至高台堡與其彙合。”
從山海關至寧遠城,乃至錦州城,其實並不遠。
陳瀟道:“先派一支先鋒軍卒過去,接應曹變蛟。”
賈珩點了點頭,目光微頓,朗聲道:“我也正有此意。”
想了想,吩咐著外間的錦衣府衛,道:“來人,去喚忠勤侯過來。”
“是。”
那錦衣府衛話也不多說,轉身離了廳堂。
不大一會兒,忠勤侯謝再義進入廳堂,抱拳道:“見過節帥。”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謝兄無需多禮。”
說著,在謝再義的疑惑目光之中,說道:“謝侯,你明日一早,率領果勇營兵馬先行開赴高台堡,與曹變蛟彙合,威逼寧遠城?”
謝再義聞聽此言,拱手說道:“節帥,末將手下兩萬兵馬,是否直接攻打。”
“相機而動。”賈珩沉吟說道:“我軍與敵寇決戰於鬆錦,當先下寧遠城,待我大軍一至,就可全軍攻打,謝侯先去探查敵寇虛實。”
謝再義琢磨著“相機而動”四字,麵色微肅,斬釘截鐵道:“衛國公放心,末將定然全力以赴,控遏敵寇南掠之途。”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謝侯勇冠三軍,此次率兵赴寧遠以後,可派以斥候,探察,待大軍到來以後,如戰機合適,也能迅速繞襲敵後,一舉擊潰敵寇。”
謝再義濃眉之下,那雙咄咄虎目目光微頓,抱拳道:“衛國公放心,末將如今也正有此意。”
可以說,謝再義原本就是用兵行策天馬行空,不拘泥於常物的將校。
賈珩目光現出激賞之色,說道:“一切都交給謝侯了。”
謝再義拱手稱是,而後快步離了書房,前去召集眾將,調撥兵丁去了。
賈珩看向一旁的陳瀟,拍了拍一側肩頭,喚道:“瀟瀟,你這邊兒,過來幫我捏捏肩頭。”
陳瀟白了一眼賈珩,輕哼一聲,說道:“我肩頭這會兒還酸呢,你也幫我捏捏。”
不過還是心疼賈珩,來到賈珩身後,給那少年輕輕捏著肩頭。
賈珩沉靜麵容上,現出一抹愜意之意,欣然莫名道:“兵力調撥,應該差不多了。”
這種事兒,原本也玩不出什麼花樣,現在大漢的軍力,完全可以平推過去。
“京城那邊兒有消息嗎?”賈珩劍眉之下,清冷、銳利的目光微微閃了閃,問道。
陳瀟那張白膩如雪的臉蛋兒見著風塵仆仆的倦色,朗聲說道:“最近倒是沒有什麼消息,不過我讓曲朗還有劉積賢都留意著。”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京城方麵,要監視陳淵的動向。”
陳瀟道:“師姐那邊兒隨時以飛鴿給我通傳著消息。”
賈珩道:“這一路怪累的,沐浴更衣,睡一覺,等會兒我去視察一下北平城的防務。”
不大一會兒,錦衣親衛進入廳堂,看向那蟒服少年,抱拳道:“大帥,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賈珩道:“走,過去伺候我沐浴。”
陳瀟柳眉挑了挑,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目中見著一抹羞惱,旋即,隨著賈珩向廂房而去。
待賈珩沐浴而畢,在陳瀟的陪同下,在北平府城視察防務。
此刻,整個周長幾裡的巍峨城牆上,一個個著玄鐵衣甲的軍卒手持弓弩。
賈珩在北平府將校的陪同下,視察著防禦設施,以及諸軍營的兵備情況。
北平府經過這麼多年,尤其是經過兵部尚書李瓚以及忠靖侯史鼎的整飭,已經成為北方邊鎮防線的一支精兵。
……
……
寧遠城
這座平行時空曆史上發生寧遠大捷的城池,靜靜矗立在廣袤無垠的遼東大地上,巍峨雄壯。
而此刻,就在距離寧遠城五裡外的曠野上,可見一麵麵刺繡著祥雲的火紅旗幟迎風招搖,彤彤如火,而白色營帳一頂頂帳篷,宛如在蔚藍天穹上的一朵朵白雲。
此刻,山海關副總兵曹變蛟騎在馬上,手中正在拿著一根單筒望遠鏡,眺望著遠處幾裡外的寧遠城。
鏡頭視野當中,低矮的城牆垛口上,一個個身穿靛藍色泡釘銅甲,身形高大,麵容凶狠的女真軍卒,幾乎能夠看到臉龐上的汗珠如黃豆大小。
副將郭岩麵色微頓,開口道:“總鎮,女真人又增兵了。”
曹變蛟朗聲道:“增派再多兵馬都沒有什麼用,我三萬兵馬,足以遏製敵軍歸途。”
自從上次這位山海關副總兵率領精騎,擊潰女真鄭親王濟爾哈朗率領的鑲藍旗的兵馬以後,不僅是將校自信心倍增,就連普通軍卒也覺得自信心倍增。
郭岩道:“如今真是攻守之勢異也,記得末將在山海關當兵之時,麵對虜騎南下,隻能躲在城樓要塞之中,不得動彈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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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曹變蛟的副將,年歲隻有四十出頭,早年可謂見證了大漢的邊關是如何任由敵寇馳騁,而漢軍將士全無反擊之力。
曹變蛟點了點頭,容色微頓,朗聲說道:“衛國公連續幾仗,打敗了敵寇,已經嚴重打擊了女真的囂張氣焰,方有如今之大好局麵。”
冷峻目光似穿過重重煙雲,落在那巍峨高立的城池上,沉聲說道:“滅國之戰,建功立業,名垂青史,就在今朝,你我何其有幸?”
副將郭岩點了點頭,說道:“總鎮大人所言甚是。”
如果此戰取得滅國大勝,他說不得也能因功封爵,的確是一樁天下共慶的盛事。
這其實也反映了此刻的大漢軍將自信心態,在經過了數次大勝之後,整個大漢彌漫著一股積極樂觀的氛圍。
曹變蛟濃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沉聲道:“先回去。”
就在這時,一個內著紅甲,外罩玄色披風的兵卒,握緊了馬韁繩,一路“駕駕”地打馬而來,高聲說道:“曹總兵,大帥軍令!”
曹變蛟麵上現出一抹詫異之色。
而後,從那兵卒手裡接過一份塘報,凝神閱覽,不大一會兒,濃眉之下的虎目當中見著一抹詫異,迎著郭岩的注視目光,朗聲說道:“大帥已經派謝侯率領先鋒兵馬馳援而來。”
郭岩語氣中不乏興奮之色,說道:“那我軍在此屯駐兵馬,卻是再好不過。”
“修建營房,準備接應大軍來此。”曹變蛟的聲音頗為斬釘截鐵,沉聲道。
十幾萬大軍一至,光是吃喝拉撒以及相關的糧秣準備,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而另外一邊兒,寧遠城——
巍峨的城門樓上,朱紅梁柱,青磚黛瓦,周圍可見一個個手持軍械,執兵守衛的女真甲士。
駐守此城的鑲藍旗都統也是濟爾哈朗之侄艾度禮,副都統顧爾瑪洪兩人站在城頭上,看向遠處的漢軍大軍,目中現出一抹凝重之色。
隨著女真王公貴族的凋零,女真多少有些青黃不接,而這些女真的小一輩兒,也開始粉墨登場,走向曆史的大舞台。
“真窩囊,我大清十幾年來,什麼時候有過這麼窩囊過?”顧爾瑪洪濃眉之下,目光現出屈辱,聲音多少有些憤憤不平說道。
艾度禮歎了一口氣,兩道濃眉之下,臉上滿是悵然若失之色,朗聲說道:“國勢不振,軍力傾頹,我大清今時不比往日了。”
顧爾瑪洪道:“漢人應該正在路上,十五萬京營大軍,這是要一舉平滅我國。”
艾度禮目中湧起冷意,說道:“你還忘了北平的邊軍,還有山海關的兵馬,這些加起來,估計能有二三十萬兵馬,這是我大清立國以來,不亞於薩爾滸的危急一戰。”
顧爾瑪洪聞聽此言,眉頭皺了皺,目中現出一抹擔憂之色,說道:“攝政王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讓我們率軍固守,援兵就在路上。”艾度禮麵色鐵青,憂心忡忡說道。
而一旁的顧爾瑪洪聞言,目中也有幾許凝重之色。
艾度禮濃眉之下,目光深深看了一眼軍帳,沉聲道:“先守好此城,等攝政王的軍令不遲。”
說著,兩人快步下了城牆,前往衙堂。
正在衙堂看著輿圖愁眉不展之時,忽而外間傳來一個親衛的聲音,說道:“鄭親王來了。”
正在飲茶苦思的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是現出一抹喜色。
鄭親王來了,主心骨有了。
彆看鄭親王濟爾哈朗雖然麵對漢廷,吃了兩場敗仗,但在如今人才凋零的大清,已是有數的能夠獨當一麵的親王。
說話間,二人大步迎出衙堂,隻見遠處街道上來了一個騎著高頭大馬,身上同樣披著藍色炮釘甲的中年大漢,剛毅、雄闊的麵容上,滿是堅定、勇悍。
“叔父。”艾度禮快步上前,向鄭親王抱拳行禮。
濟爾哈朗近前,迫不及待問道:“情況怎麼樣?漢軍可是再次增兵?”
“漢軍似乎最近增援了一支騎軍,正在向寧遠城趕來。”艾度禮開口說道。
“騎軍?”濟爾哈朗詫異了下,問道:“可是漢廷的京營兵馬來了?”
艾度禮麵上憂色不減,沉聲說道:“應該是。”
“隨本王去城頭。”濟爾哈朗麵色一肅,開口說道。
說著,在親衛扈從的陪同下,浩浩蕩蕩登上城牆,觀察著漢軍的動向。
……
……
另一邊兒,在經過了兩日的休整以後,賈珩率領京營大軍也離了北平府,開赴高台堡。
終於在崇平十九年,夏六月下旬,抵達這座城堡,將近寧遠城下,一路走來,可謂不緊不慢,穩紮穩打。
先前,這座城堡也是女真用來屯兵,拱衛錦州城的一座軍事堡壘,在猝不及防被曹變蛟手下騎軍打敗之後,現在無疑已經成為漢軍的屯兵之所。
而巍峨高立的城牆之上,可見旗幟如林,獵獵作響,一杆杆長戟閃爍著幽幽寒芒。
此刻,山海關副總兵曹變蛟率領一眾軍將迎出堡寨之外,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開口道:“末將見過衛國公。”
賈珩點了點頭,銳利無比的劍眉之下,目中現出一抹激賞之色,笑道:“曹總兵,許久不見。”
曹變蛟那雙銳利而威嚴的虎目當中不由現出一抹崇敬,抱拳說道:“衛國公一彆經年,當真是風采依舊。”
賈珩笑了笑,從馬鞍上端坐著,倏然翻身下馬,將手裡的韁繩扔給一旁的錦衣府衛,讚道:“曹總兵先前大敗濟爾哈朗的兵馬,勇猛善戰,可謂我大漢在正麵的騎軍的戰場上,首次擊潰女真,意義非凡。”
曹變蛟臉上現出謙虛之色,說道:“衛國公過譽了。”
被眼前自己崇敬的偶像如此誇獎,曹變蛟心頭也有幾許欣然莫名,隻是為了維係著表麵沉穩大氣的形象,故而不怎麼顯露分毫。
賈珩點了點頭,朗聲道:“好了,此地非敘話之所,大軍進城吧。”
他此來即是最高統帥,自也談不上什麼反客為主。
曹變蛟也一下子反應過來,連忙伸手相邀,說道:“衛國公,請。”
而後,賈珩率領一眾親衛將校,進入一座高有兩丈的堡城中,進入議城的衙堂當中。
賈珩落座下來,目光微頓,麵色詫異問道:“曹總兵,剛剛如何不見謝侯?”
曹變蛟道:“回衛國公,謝侯已至寧遠城外紮營,監視城中的倭寇兵馬,這幾日遞送了軍情過來。”
賈珩聞言,笑道:“謝侯向來膽略無雙,驍勇善戰,天下罕有人及。”
這也是先前給謝再義吩咐過的,即捕捉戰機,相機而動。
賈珩凝眸看向曹變蛟,問道:“寧遠城中的女真韃寇兵馬,最近可有什麼動向?”
曹變蛟抬眸看向賈珩,聲音清朗而乾脆,說道:“回衛國公,寧遠城中的女真兵馬,目前還是龜縮不出。”
賈珩聞聽此言,問道:“城內兵力有多少,可曾探明?”
曹變蛟眉頭緊皺,目光擔憂不勝,說道:“衛國公,城內大約有鑲藍旗以及蒙古八旗、漢軍八旗兵馬三萬餘,不過因是堅守孤城,以同等兵力難以攻克城池。”
賈珩點了點頭,思量了下,斬釘截鐵說道:“不用理會,女真三萬餘兵馬,再是負隅頑抗,也守不住寧遠城。”
曹變蛟道:“末將也是此想,我大軍一至,寧遠城城破隻是時間問題。”
賈珩默然了下,說道:“這幾天,大軍派出一隊哨騎在方圓百裡,提防女真鐵騎襲擾我軍糧道。”
十幾萬大軍自山海關到高台堡,軍需補給線比較長,這一路上都少不了騎軍相護。
曹變蛟點頭應是。
待之後,京營各部兵馬,皆是在高台堡駐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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