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風眉眼不動。
周禮孝緩了語氣:“今晚事出突然,沒來得及叫你。”
“行啦,彆拉著個臉,拉再長也是個包子!”
回風嘴巴鼓起,更像包子。
“哼!”
周禮孝一笑,終於放心地踏進屋。
這原是傅問舟的書房。
書架後,有張床榻。
床榻上的被襦是新的,很軟,帶著淡淡香氣。
不像宮裡。
再是綾羅綢緞,也是冰冷的,仿佛還能聞到腐朽潮濕的味道。
他在那寬大的宮床上隻躺了一晚,就再不願意去了。
那床沿上,有前三皇子用指甲摳出來的道道痕跡。
那些睡不著的夜晚,那孩子都在想些什麼呢?
周禮孝能感覺得到他的恐懼和無助。
皇宮裡,冤魂野鬼太多太多,不害怕才怪呢。
幸好啊,幸好那孩子堅持下來了。
他也堅持下來了。
君子珩的人生,很精彩吧?
可有一刻,想過他這個兄長呢?
周禮孝唇角勾了勾,整個人放鬆地任由自己深陷軟榻暖被裡,一夜好眠。
……
上一次離京,也差不多是這個季節。
那時的溫時寧,對未來充滿希望,對外麵的世界也充滿了好奇。
就像從籠子裡飛出的鳥兒,聞到的空氣都是自由香甜的。
這次卻不同了。
出了城,就迎來了一場雨。
他們找地方避了會兒,雨小些後又繼續前行。
廖老在另一輛馬車上,由溫時寧單獨陪著傅問舟。
藥物作用下,傅問舟一直睡的很沉。
出透了一身汗後,身上終於沒那麼燙了。
溫時寧替他換了身乾淨衣裳,自己也出了身汗。
直到快天亮時,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會兒。
睡夢裡,傅問舟將她輕輕擁入懷,親了親她的額頭。
溫時寧本能地往他懷裡拱了拱,“二爺。”
接著,又是一陣嘟嚷。
傅問舟仔細辨聽,聽她念的是一長串的藥材名。
落在角落的也是一本翻舊了的醫書。
傅問舟有聲輕歎,他終究還是讓時寧背負了太多太多。
周禮孝是知道聽風閣存在的,得知傅問舟的情況後,立即先派了人往前遞消息。
到柳鎮時,萬裡已經提前備好藥浴,和穆九一起協力將傅問舟搬進大浴桶裡。
可那裡需要兩個人。
穆九一人就可以輕輕鬆鬆的將傅問舟抱起。
萬裡眼眶通紅,想起很久的從前,他被傅問舟帶去軍營。
一群士兵正在摔跤,見到他們,起哄道:“將軍,一起來吧!”
傅問舟勾唇一笑,一邊脫鎧甲,一邊問:“是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
話落,又道:“算了還是一起上吧,免得浪費時間。”
起初大家不好意思,一個個的來。
接連撂倒幾個後,索性不裝了,一擁而入。
大概有七八個吧,猴子似的撲在傅問舟身上,抱手的抱手,抱腿的抱腿,齊心協力,隻求能把大將軍撂倒一回。
僵持了半炷香,傅問舟紋絲不動。
又半炷香,他沒耐心了,手腳齊揮一聲吼,一個個的就滾落了出去。
萬裡那時站的遠,以他的視角看去,傅問舟就像座山。
巍峨,高大,不可動搖。
可如今……
穆九拍拍萬裡的肩,“行了,彆在二爺二夫人麵前這副樣子。”
萬裡忙扯著衣袖擦眼睛。
他隻是覺得,若幫不上二爺,他學醫還有何用!
溫時寧和廖神醫商議,在柳鎮休整一天。
泡過藥浴後,傅問舟精神好了許多,沒見溫時寧,正要問,便聽穆九在外麵道:“二夫人回來了。”
“嗯。”
片刻,溫時寧進屋來,手裡提著食盒,香氣撲鼻。
見他醒著,她未語先笑。
“二爺醒了。”
“猜猜我給你買什麼了?”
傅問舟鼻子動了動,嗓音沙啞:“餛飩?”
溫時寧笑容更深,“看來恢複的不錯。那你再猜,是哪一家?”
“楊柳巷巷口老夫妻賣的。”
傅問舟很肯定。
其實他嗅覺並不靈敏,而是時寧給足了提示。
他們上一次來,隻在外麵吃過一次,且印象深刻。
“二爺真聰明。”
說話間,溫時寧已經將餛飩從食盒裡分了些出來,語聲輕快地說:
“老兩口居然還記得我,還說下次我若再來,便教我如何做餛飩。二爺你說,以後我們老了,也開個餛飩鋪子好不好?”
她沒說的是,老兩口一眼認出她,隻因前幾日虞清然剛去吃過,將她形容一番,老兩口才想起來。
時間,萬物,就像是個輪回。
一起變老這樣的話,在傅問舟聽來,既向往又沉重。
他笑了笑:“時寧不是要做大藥商嗎?”
溫時寧愣了一瞬,“是哦。”
她想做的事太多了。
但每一件,都隻想也隻能和二爺一起做。
餛飩味鮮,傅問舟吃了小半碗,溫時寧就不給了。
“過一個時辰再吃。”
傅問舟望著她,眼眸有些溫熱。
從前是他帶著她,像撫養孩子般一點點的教她。
才一年時間,倒成了她管著他了。
“時寧長大了。”
傅問舟這聲感慨,聽得人心酸。
溫時寧托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目光灼然地望著他。
“是呀,我長大了,可以和二爺一起並肩作戰。”
傅問舟心中起伏,道了聲好。
“可否麻煩時寧叫萬裡來。”
萬裡就在外麵,疾步進來:“二爺。”
傅問舟問起虞清然和楚硯經過的情況。
萬裡下意識看了眼溫時寧。
溫時寧點了頭,萬裡方才一五一十的道出。
傅問舟沉默良久,目光柔柔地望著溫時寧問:“夫人覺得,我們即刻啟程可好?”
既然非要他去渠州不可,那更不可耽擱。
但很顯然,現在他的話,他們是不一定聽的了。
現在可是二夫人說了算的。
不知不覺間,他的時寧已經當家作主了呢。
那眼神裡的戲謔和討好,再一聲夫人,令溫時寧小臉一紅,強自鎮定道:“容我同師父商量商量。”
說完,從容款款地走了出去。
萬裡眼觀鼻鼻觀心,隻是唇角不怎麼壓得住。
“想笑就笑吧。”
傅問舟輕笑:“等你以後成親就知道了,被人管著,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萬裡道:“看到二爺和二夫人,我已經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