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術師……我這樣說吧。”
康斯坦丁在電話裡說道:“假設你有兩百萬美金和一個身患重病的朋友——彆打岔,我知道你肯定不止這麼點錢,但總之,這是一個假設。”
“假設治愈朋友的病症需要一百萬美金,那麼天使會得到一百萬美金和一個健康的朋友,惡魔會擁有兩百萬美金和一具屍體,那麼魔術師……”
聲音停頓了一下:“他們會因此而坐擁千萬以上的資產,以及一具被摘除了所有內臟和魔術刻印的屍體。具體金額的多少,取決於那位‘朋友’究竟在神秘學意義上價值幾何。[1]”
“他們總是如此,你千萬不要用尋常人類的價值觀和善惡來定義這些人。”
“聽上去,就連你的道德觀相比而言都要好得多了。”
蝙蝠俠回答。
“嘿!彆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是在趁機諷刺!”
康斯坦丁說:“事先說好,我可不摻這攤爛攤子——”
對方把電話掛了。
操!康斯坦丁罵了句臟話,決心把蝙蝠俠拉黑一個月。
而另一邊,諾克斯所在的酒店裡已經被安插了不少的攝像頭。
當事人的日程安排很簡單,每天一大早就出門,隨後便在哥譚街頭漫無目的地遊蕩,為了提高效率,偶爾還會搭乘計程車。中午飯在外解決,往往是就近選擇飯店或者依照當地的旅遊推薦挑選——發現這條規律之後,布魯斯·韋恩還做了個小測試,他花錢將當地一家餐廳砸上了排行榜,結果對方果然光顧,還點了被他修改過的特色菜。
……這種程度的警惕心理,看上去就很容易被下毒。
除此之外,諾克斯的行動並沒有什麼規律性,他看上去就像是隨機刷新的nc,自由自在地在哥譚這片新地圖裡遊逛,上至深夜也川流不息的交通樞紐,下至空無一人的偏僻小巷,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隨機發現這位先生的身影。
遠距離跟蹤了三天之後,當事人沒有任何表態,卻在一個錯神的功夫就消失在了監控鏡頭之外,下一秒,蝙蝠俠猛然回頭,就見到有著金色瞳孔的男人從自己背後的影子當中露出腦袋,隨後伸出兩條手臂一撐,整個身子就輕輕鬆鬆地從投影裡爬了出來。
“先生,我得提醒一句,肆無忌憚地將視野投在彆人的身上是很冒犯的行為。”
諾克斯衝他行了個禮,但言語之中顯然沒有多少尊重:“而有些人恰好對他人的目光十分敏感,「注視」本身就是一種儀式,我還以為會用麵具遮住眼睛的您對此有著基本程度的了解。”
“……”
他會戴麵具碰巧是因為彆的理由。
不過既然對方這樣想,布魯斯不介意順著這個方向繼續下去,反正他今晚原本就準備好了彆的答案。
“你半小時之前路過的化工廠是一處毒品交易窩點,而那裡再過不久就將展開一場非法交易;兩條街區之外是法爾科內的勢力範圍,如果你打算長久地待在哥潭,應當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至於之前離開的下城區,那兒的持槍搶劫率居高不下——”
“噢,我明白了。”
諾克斯左手握拳敲右手手掌:“您在擔心我的個人安全問題?”
“……”
完全沒有,蝙蝠俠說:“我的意思是說,這些人罪不至死,我需要確認你不會因為一些冒犯而直接奪走他們的生命。”
外來人對於哥譚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誤解,尤其是一個從英國來的、根子裡帶著傲慢的魔術師。
“如果過於輕視這個城市,一定會付出代價。”
麵前的肌肉壯漢聲音低沉,在哥譚的夜色當中帶來十足的壓迫感。他整個人的體型比諾克斯要寬闊一圈,又是站在高處向下俯視,幾乎將對方整個攏在了自己的陰影裡。
這個人對哥譚缺乏了解,行動規劃甚至隻靠一本單薄的“哥譚旅遊指南”,就連飯店排行被更新了也沒有意識到。當然……但凡對這座城市的理解多一些,也不至於會將“蝙蝠俠”這個幾乎無人不知的形象誤認成是收信人派來的跑腿。
而這樣的一個人倘若碰巧又具備了非凡的力量,隻會給這座城市原本就混亂的秩序帶來更多糟糕的變數。
“我想您大概對我有什麼誤解。”
諾克斯說:“我是哥譚靈脈的管理人,這意味著我將逐步接管這片土地的神秘。這其中不存在「輕視與否」的概念,在神秘學的意義上,我將會比你們所有人都更接近這座城市本身。”
“也就是說,我才是這兒的本地人。”
布魯斯:“……”
根據他的經驗,會這麼說話的人都很難有好下場。
不過他也從對方的話語當中理解了一點魔術協會的意圖:不管這座城市在法律意義上怎樣歸屬、黑暗世界裡有著何等利益劃分,他們現在派了一支僅有一人的先遣隊,就想要將這片在神秘意義上“暫時無主”的土地據為己有。
簡稱,拿來吧你。
如果康斯坦丁在場的話,一定會評價這種行為頗具早年英國清教徒的遺風,畢竟他們當年就是如此針對美洲印第安人的——但如今的“印第安人”變成了哥譚本身,這毫無疑問有一種倒錯的荒謬。
那麼,他能直接將對方趕出哥譚嗎?這似乎又不那麼容易。蝙蝠俠十分確信,眼前的魔術師應當隻是一個虛假的“投影”,就像是那隻被蝙蝠鏢直接擊中的貓頭鷹一樣。栩栩如生振翅飛翔的貓頭鷹恍若肥皂泡一般消失在夜空當中,而他張開手,接觸了那枚由空中掉落的書信。
正如自己所料,魔術師的身軀逐漸溶解,最終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眾所周知,魔術工房是魔術師的陣地,與自己緊密相連的“異界”,沒有魔術工房的魔術師隻能度過一個相對失敗的人生。
而建立魔術工房的先決條件,就是要先獲取一塊靈脈之上、便於行使神秘的土地。
簡單來說,就是買地、蓋房。
此前的幾天裡,諾克斯親自走遍了哥譚的大部分區域,將這片土地的靈脈情況做了基礎的了解,越是走訪就越覺得這片土地有大問題。
要是有降靈科(eulyhis)的人來,大概會對這片輕而易舉就能召喚出枉死亡靈的土地大為讚賞,但諾克斯本人對降靈並無過多興趣,“有人類源源不斷地死去”也不是什麼討喜的儀式,於是這片地方給人的感覺就成了“裝滿垃圾食品的巨大冰箱”。
適合建立工房的地方有三處,其中第一處已經被當地某個有錢大家族據為己有,百年前就成了非賣的私人用地,交涉起來估計會十分麻煩;第二處位於市區,周圍到處都是商鋪,寸土寸金不說,也很難自由自在地進行裝修改造,於是諾克斯的選擇就隻剩下了最後一種。
西區的貧民窟,他繞開癱坐在街邊的一眾癮君子,抬腿邁過蓋在乞丐身上的報紙,站在一處廢棄的倉庫庫房之前。
他推開門,裡麵至少有六雙眼睛的視線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勞駕。”
諾克斯問:“請問你們當中有人是這間倉庫的所有者嗎?我想花一筆錢買下這個地方,應該找誰去簽署土地轉讓協議?”
一個有錢的傻子!大家想,不知道是什麼□□將這個滿口怪話的闊佬送到了這裡,但到嘴的肥羊如果不搶的話,簡直不符合這兒的生存邏輯。
而且他渾身上下的衣服當中,好像也沒有哪個口袋能夠裝下槍。
十分鐘後,所有人再度保持著恬靜的笑容躺倒在地上,雙手規規矩矩交疊於胸前,神情安詳得仿佛是等待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諾克斯耐心地將每個人的眼皮掰開翻了翻,最後得出了驚人的結論——在場的人裡沒有一個是這片地方的所有者,但他們都自然而然地住在這裡,有的甚至已經住了很多年。
倉庫的頂部漏風,站在布滿塵土的空地當中,諾克斯抬起頭來,甚至可以從那一點縫隙裡清晰地窺見月亮。
月光照耀著自己所站的那一小片地麵,而四麵八方的黑暗裡,貧民窟的原住民們短暫沉入了無夢且安穩的睡眠。
“……”
眼下的場麵似乎和那位埃爾梅羅二世先生所叮囑的不太一樣,而且這些人都是人類,總不能像是驅趕野生動物一樣將他們全部趕走;而如果將這一切視作哥譚給予自己的挑戰,這種挑戰又顯得太過不溫不火,缺乏神秘學的想象力。
“在做出最後的決定之前,你應當多去看一看。”
臨走之前,現代魔術(nowich)的君主曾經如此囑托道:“那或許會對你的決策形成一些有益的乾擾。”
“嗯……人生貴在體驗,你就理解為,人類在流向最後的終點之前,還有一段被成為「退休」的生命階段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