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據上寫著裴靳的名字。
開具方隱隱可見什麼齊?鬼行居,交易時間正是在上周末,和裴靳“重回神壇”的時間對上了。
雖然算不上什麼確切的證據,但這種半遮半掩反而更能引發探尋。
沉悶的學習中正好缺乏調味。
短短十分鐘,貼吧裡已亂成一片:
【飛翔的夢】:這是真的嗎?光看個標題就覺得好恐怖![打冷顫]
【00xx112】:我懂一點,上麵那些神像、符籙確實是提升考試運的
【紅葉】:是從哪兒流傳出來的??彆亂吃瓜![急]
【穆兮w】:我的天,一想到和搞這種東西的人待在同一個教學樓,就覺得頭皮發麻。趕緊退學吧!
【遊客039】:我是不信這些東西的,但裴靳成績一直很穩定,突然大起大落確實挺奇怪。教務處 建議查一下
……
“汙蔑——!”
教室裡,陳佑氣得攥緊了手機,差點長按至關機,“裴神才不是那種人!”他說著準備衝入戰場,醞釀了半天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轉而求助地看向林宿。
“有沒有什麼有力的澄清?”
林宿看他一副小迷弟的樣子,歎了一聲接過手機,在帖子下麵回複著:
【胡說!】
陳佑義憤填膺,“嗯!”
林宿模仿著他的口吻:【裴神那麼窮,哪有錢請小鬼?】
陳佑,“……!!!”
陳佑大驚失色,刷地看向林宿,“你…你一直都是這樣跟裴神當網友的?”
林宿將手機還給他,“最高深的謠言,往往隻需要最樸素的澄清方式。”
陳佑一看,他的評論樓瞬間被點了30幾個讚。
“……”
貼吧上吵鬨了半個小時。
按理來說,裴靳是學校的種子學生,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校方不可能放任流言肆虐散播。但教務室裡,幾名電教老師圍在一起,發現帖子竟然刪不掉——
校方一反常態地毫無動靜,謠言頓時愈演愈烈。
貼吧樓裡更是跳出幾個自稱裴靳同班同學的賬號,仿若高潮地添油加醋:
【我早說他手腳不乾淨了。眼下發黑,一看就是鬼上身!】
【害我也被影響了,我之前成績挺好的……】
午休時間還沒結束。
高二樓的天台上,林宿看著跟前的裴靳。
學校裡都快鬨翻了天,故事的主人公卻不像外界以為的那麼焦慮惶恐。
接連的打擊和三觀的顛覆,反而讓他幾夕之間脫離了青澀,眉間帶上了幾分穩重。細看之下,還透出些信賴。
“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已經充分相信了林宿異於常人的本事。接下來是要畫符、施術,還是祓咒?
林宿開口,“當然是報警。”
“……”裴靳,“嗯?”
林宿熟練地調出刑法,“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第一款規定,明知是捏造的損害他人名譽的事實,在信息網絡上散布,情節惡劣的,以‘捏造事實誹謗他人’論——”
“對方已構成誹謗。”
林宿關上手機,行雲流水地指導他,“趕緊截圖留證,下午請個假去警察局立案吧。”
跟前沉默了將近十來秒。
隨後裴靳點點頭,“好。”
裴靳應完就回去了。
空曠的天台上,一團光暈浮出:【我們這邊怎麼辦?】
林宿剛剛讓裴靳報警去了,但那是法治社會的解決方式。對於背後的天師,林宿必然也有他的解決方式。
雪泥馬很篤定。
林宿劃著手機,“當然也是報案了。”
【?】
“不是有個天師監察協會嗎,我們何必勞神費力,交給他們就好。”
三兩下,他已經線上報好案。
頁麵退出,又回到貼吧上的截圖。林宿指尖點在那模糊不清的“齊?鬼行居”三個字上,嘴角輕輕彎了彎,
“原來是在這裡…”
在人被逮捕之前,讓他先去收割一波念力。
身旁默然半晌,開口:【你好像一位古代神廚。】林宿側目。【庖丁。】
每一刀絲絲入扣,不放過一絲筋肉,但也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
林宿問,“你知道我和庖丁的區彆在哪裡嗎?”
雪泥馬本能地閉上耳朵,直覺他說不出什麼要臉的話。但那聲音還是絲絲縷縷地往它耳朵裡鑽,
“庖丁解牛,而我,就是牛。”
【……】啊啊啊啊。
—
下午,警察突然來了學校。
來的時候正是課間,學生們全都擠到了窗邊,爭相往下麵望。
“臥槽,警察來了!”
“鬨這麼大?來查養小鬼的事?裴靳不會要被帶走了吧。”
林宿的座位就在窗邊,一時也被同學占據。
他乾脆靠在一邊,劃著手機。
“是誰報案了!?”
陳佑也擠過來了,站在林宿旁邊,激動地說,“不過我相信裴神。網絡非法外之地,就該讓警察來查查是誰造謠!…林宿,你在聽嗎?”
林宿低著眼,手機有一瞬竄過電流“刺啦”的聲音,熒光在他眼底一閃。
他“嗯”了聲抬眼,牽了下唇,
“是該查一查。”
乾擾磁場的符籙已經被他銷毀。
林宿在意念中很有逼格地淡淡開口,“隻用中級符籙,當我是死的嗎。”
雪泥馬提醒:【如果你生辰是真的,那想必你現在是死的。】
“……”林宿想起這茬,輕輕扭頭。
“剩下的就交給警察吧。”
…
下第四節課時,天剛蒙蒙黑。
昏黃的雲層堆在天際,一眼望過去像是要傾壓在操場上邊。
操場邊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教室裡,有人起身看了一眼,緊接著轉頭驚呼,“臥槽,有人被帶走了!”
整個教室瞬間轟動起來:“誰!?裴靳?”
“不是裴靳,是另一個人!”
“啊?誰啊??”
“快看!貼吧上發了——”
班裡有同學立馬刷著手機播報,“是和裴神一個班的,叫韋棟!之前是學校後台出了問題,現在警察查出i地址了,帖子就是他發的。”
“裴神那個的帖子不見了,已經刪掉了!”
…
樓下,韋棟正被警察帶著穿過操場。
光線昏麻,聞訊跑來圍觀的學生裡三層外三層,老師都攔不住。四周議論紛紛,像極了早上圍觀裴靳重回第一的場景。
然而此刻投去的目光卻截然不同:
“就是他,偷偷發帖子的……”
“說是涉嫌誹謗,那說明帖子是假的吧?”
“好惡心,陰溝裡的老鼠!”
“如果真是造謠,會不會坐牢啊?他都滿18了,得負責了吧。”
一個學生轉頭道,“說不準,但鬨這麼大,至少是退學……”
他說這話時韋棟正好經過跟前。
韋棟聞言一抖,驚惶地抬頭盯過去:胡說!都是法盲!他隻是發了個帖子而已…不可能坐牢,不可能退學的。
大師明明也說過沒問題。等他出來再去找大師,總會有辦法……
旁邊警察皺眉厲聲,“瞪什麼,還不老實回去接受審訊!”
韋棟頓時麵色刷白,打著顫跟在後麵。
明明害人的時候膽子那麼大,但報應到自己身上時,卻又開始害怕。
林宿自窗邊收回視線,不再多看。
晚上十點,繁星入夜。
老城區內,一條巷道靜靠在老舊的居民樓背後。這一片是拆遷區,隻有零星幾點燈光綴在夜色間。
林宿還穿著白天的襯衣校褲。
手持一麵羅盤。
左耳垂下一枚紅色的流蘇墜。玄色的中式外衫披在白襯衣外,底繪山水暗紋,幾道金絲勾勒隱隱流光。
不遠處,路燈昏黃的光打在他身上。
雪泥馬嚴陣以待:【準備好了嗎?】
林宿點頭,“時刻,準備,著~”
【……不要唱歌。】
林宿說,“我就隻唱到這一句。此情此景,下一句不太適合。”他說完收了羅盤走進去,穿過巷道,很快停在了儘頭。
簾布上方,掛著個牌匾:齊? 鬼行居
林宿微微眯眼,“這個字也敢用。”
? 鬼行,取自道教密諱中的北鬥七星諱。正是北鬥第四玄冥文曲星君,天權。
簾子後麵忽然響起陰冷的一聲。
“你倒是有幾分本事。”
掀簾,露出一張中年男人的臉。麵沉暗斑,壓下的眉眼如同老鷹,有種陰狠感,“居然還全手全腳的…你的生辰八字是假的吧。”
他盯著林宿,“嗬,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機!”
雪泥馬,林宿:……
胡說,他明明是純潔無瑕的。
然而中年男人已經認定了他在下一盤大棋。說完,又頗為得意地冷笑了一聲,“但,你以為隻有你在暗中布局?”
話音一落,幾道勁風拔地而起——
鐺!林宿一瞬抬手,一支通體烏亮的竹筆擋下其中一道偷襲。他看了一眼,七寸長釘,共有七枚,先前一直藏在地麵。
——是棺材釘。
啪、啪…七聲響。
中年男人還沒回神,七枚長釘就全數釘回他門框上!他一瞬變了臉色,“你……”
林宿收回筆,“釘子和你更配。”
中年男人神色狠厲:是在咒他死——
林宿,“現在,你就是名副其實的釘子戶。”
中年男人,“……”
他終於多了幾分戒備和凝重,眯起了眼,“你師承哪裡?”林宿不緊不慢地走過去,近了,才看見他衣襟旁的徽章。
林宿沒回答,隻問,“齊玉衡是你什麼人?”
中年男人一愣,下意識,“家祖…”
其實也不算他的外祖,那是齊家的上任家主,他不過是個早就叛出家門的旁係。怕人深究,他又補充,
“前年就過世了。”
林宿生出幾分悵然和懷念:喔,也是。畢竟有六十多年沒見了……
看他微微出神,中年男子目光一動。
幾道符捏在手裡,原先十分的殺意變成了十二分。驚疑和狠厲充斥在他胸腔,還夾雜著他不願承認的畏懼——
他沒想到林宿竟認識本家的人。
要是他被告到本家去,恐怕會生不如死。
隻一刹那,他抓起手中最陰毒的符就朝人扔去,“去死!”幾乎同時,眼前看似神遊的人動了,他下意識瞳孔一縮——
產生的念力在此刻達到頂峰。
林宿幾乎控製不住上揚的嘴角。
來吧。
我的大餐!
感受體內充盈的念力,他甚至在中年男人不可理喻的眼神中張開了雙臂。
雪泥馬:【彆浪了,撤!】
符籙一瞬就到了眼前。
林宿飛快撤身,一支筆落在手裡。然而沒等他擋住,一道疾風比他更快。
砰!!!
碎石四濺,飛塵漫天。一柄冷硬流光的唐刀穿破符籙,插進地麵。
高大的身影從天而落。
雪泥馬一眼瞥見來者身上的標誌,失聲:【監察官!?】
監察官?林宿站定後轉頭看去。
塵土散去,露出一張過分英俊卻又冷淡的臉。眉深鼻挺,唇鋒冷銳。對襟外衫下穿著一件黑色緊身衣,裹著緊實的身形。
外衫繪著鶴羽,被勁風帶得翻動了一下。緊身衣下的左心口處,隱隱透出一點輪廓,像是穿的…環?
……
“泥馬。”
林宿一隻手悄然摸上自己襟前的扣子,大義凜然,“我已經準備好犧牲我的色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