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源於山頂的河流將寨子一分為二,謝茶回去時需要經過一座風雨橋。
腳步聲在身後跟了一路了!
過橋的時候,謝茶扭頭抱臂道:“跟我一路了,說吧,想做什麼?”
牛黎頓住腳步:“誰說我們跟著你了?這橋是你家的嗎?你能過我們就不能過了?”
風雨橋很長,但不寬,也就堪堪兩人並肩同行。牛黎和一個跟班,兩人大搖大擺地朝謝茶走去。
謝茶嗤笑一聲,扭頭剛走一步,對麵橋上又走來兩少年,各自手上還顛著一根木棍。
謝茶腳步一頓。
橋的兩頭都被堵上了!
牛黎見狀得意道:“謝茶,你昨天不是和那誰誰接觸了嘛!沾上了晦氣你知道吧?所以得破點財才能消災!”
原來又是想討錢啊!
謝茶笑道:“那些乞丐討錢的時候還知道下跪呢,你們站著就想把錢討了?”
牛黎氣炸了,對對麵的同伴使了個眼色,緊接著,四人逐漸朝謝茶走去,呈兩邊合圍之勢。
“看你往哪逃?!”
眼看一個少年拎棍子要揮過來了!
謝茶當機立斷!
直接從橋上一躍而下!
撲通一聲水花濺起,謝茶跳進了那條大河裡,冒出了腦袋。
牛黎和跟班們先是愣住了,接著一腳踩在風雨橋的護欄上笑道:
“喲,跳河了啊?也好,既然不想破財消災,那用河水去去晦氣也行!”
“隻不過得在河裡呆個一兩小時,把晦氣去完才能上岸喲!”
“要是呆不下去了,哥幾個也接受破財消災的啊!”
謝茶沒搭理他們,轉身遊走。
見他跟條魚似的沿著河往對岸遊,眼看就要遊上岸了,牛黎這才反應過來,操了一聲,趕緊沿著橋追過去。
為了阻止謝茶遊上岸,甚至還撿起了田埂上的一根長竹竿,舉起那根竹竿用力擊打了一下謝茶的背部。
謝茶原本是漂亮的、標準的蝶泳姿勢,背部忽然被敲了一下,他猝不及防地往下一沉,腦袋沒進了河水裡,猛地嗆了好幾口。
咬牙迅速浮上來。
那根竹竿又要落下來了!
眼看就要敲在他的肩上,忽然!牛黎握著竹竿的雙手抖個不停,最後竹竿歪斜斜地掉在了謝茶旁邊。
謝茶:“?”
隔得有點遠,謝茶沒看清怎麼回事,隻見牛黎一邊哀嚎一邊不停甩手。
緊接著,其他三個跟班也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似的,紛紛跳腳。
謝茶遊得離河岸近了一些,這才得以看清發生在田埂上的那一幕:
一隻隻蠍子從田埂土壤裡鑽出,密密麻麻地,潮水一般往牛黎他們爬去,將他們四麵包圍,形成一個包圍圈。
謝茶:“!”
蠍子太多了!
一圈又一圈,像是層層海浪,朝牛黎他們湧過去。
一個跟班忽然麵露惶恐之色,拍了拍牛黎,指了指橋上。
牛黎扭頭一看,春夜站在橋上,正居高臨下地、漠然地盯著他們。
眼看最裡邊的一圈蠍子離他們僅有兩三步的距離了,牛離和三個跟班嚇得哇哇直叫,慌忙雙手合十求饒道:
“救命救命!放過我們吧!”
春夜神色漠然,一言不發。
蠍子們沒有得到停止的命令,繼續往前爬,眼看離自己就一步之遙的距離,牛黎和三個跟班嚇得腿一軟,竟朝著橋的方向跪了下去。
話都說不出來。
隻在不停地磕頭。
此時謝茶遊上岸了,遠遠看了一眼,那一圈一圈的蠍子已經爬過去了!
蠍子一隻接一隻,沿著牛黎和那三個跟班的腳踝爬上去,爬過大腿,順著大腿一路爬到胸口,幾隻鑽進了衣領裡,還有幾隻繼續往上爬,爬到臉上。
謝茶:“!”
空曠的田埂上響起牛黎和三個跟班持續不斷的慘叫聲。
牛黎和三個跟班身上爬滿了蠍子,他們哆哆嗦嗦地脫掉衣服,一絲不掛地跳進了河裡。
在河裡仍舊不斷撲騰、哀嚎。
謝茶:“……”
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
他站在岸邊往橋上看了一眼,春夜沒看河裡那幫人,而是蹲下身,饒有興趣地盯著橋邊縫裡長出來的幾株草。
仿佛河裡哀嚎求饒的人不存在。
謝茶看到這一幕,心緒有些複雜。既慶幸身上爬滿蠍子的不是自己,又覺得這小子也太變態了!
他定了定神,走上橋,抬腳踢了踢春夜的腳尖:“苗王大人來這做什麼?”
他每年寒暑假都會來寨子裡陪外婆,但很少見到春夜,因為他幾乎不下山。偶爾遇到的幾次都是謝茶跑去山頂的瀑布下遊泳遇到的。
所以今天春夜突然下山,並且來風雨橋就顯得很不尋常。
春夜拔起那幾株草,撚在指尖瞧了瞧,同時悠然地回答謝茶方才的問題:
“我們神經病出門都這樣的,隨便走。”
謝茶:“……”
這段時間的接觸他總算明白了,這小子不想回答的時候,就喜歡瞎扯。
春夜撚著那幾株草走了。
見他離開,河裡的人急得聲淚俱下,也不像往常那般囂張地喊著那誰誰了,而是撲騰著水苦苦告饒:
“苗王!”
“苗王大人……”
然而春夜像是沒聽見似的,腳步不帶停頓地、慢悠悠地走了。
謝茶回頭瞥了河裡的人一眼,眼神裡既有嫌惡,又有同情。
他沒說話,也跟著走了。
過了橋,謝茶幾步跟上春夜,與他並肩而行。遲疑了會兒,還是按耐不住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要是全身被蠍子爬滿了會怎樣?”
春夜唇角微微揚起:
“這要看我的心情了。”
心情好,就嚇嚇而已;心情不好,蠍子就會咬人;心情惡劣,蠍子釋放毒素,會讓人瘋讓人病。
當然,還有最壞的。
春夜餘光斜瞥他一眼,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泛起一絲詼謔:
“所以呢,大少爺最好對我態度好一點,你也不想蠍子爬滿你全身吧?”
謝茶哼笑一聲:“看我心情。”
春夜:“……”
回到青色吊腳樓,謝茶一摸口袋,才後知後覺退燒藥早在他跳進河裡的同時掉進河裡了。
謝茶:“……”
隻好再重新買了!
他正要離開,春夜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在嘴角轉瞬即逝:
“不愧是大少爺,還敢去啊?”
謝茶:“?”
本來不知道春夜這話的意思,想到方才前往小賣部的路上,那些村民們看自己的古怪眼神,謝茶不以為意地挑眉道:
“有什麼不敢的?”
“隻要錢給夠。”
覺得他晦氣?
他可以出三倍、五倍的價格買,在鈔能力麵前,他就不信沒人賣給他。
謝茶說完,本以為春夜會跟之前那樣嘲諷他幾句,這小子不是看不慣他張口閉口提錢麼?
但令謝茶意外的是,這小子居然一反常態地沒說什麼,而且靜靜望著他。
謝茶:“?”
片刻後,春夜眸子微彎,似乎在笑:“我哪敢勞煩大少爺再跑一趟?”
又揚了揚從橋邊摘的那幾株草:
“這藥草就可以治低燒。”
既然如此,那正好了!
不用再跑一趟,謝茶便靠在廚房門口,抱臂盯著,就跟監工似的,盯著春夜煎藥,並對他豎起兩根手指:
“兩天時間,苗王大人,區區低燒而已,兩天應該能好吧?”
春夜一邊煎藥一邊笑答:“我們神經病生病是這樣的,好不好都是看心情的。”
謝茶:“……”
已經對這小子的胡扯免疫了。
現在內心波瀾不驚。
謝茶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境界的提升,總之,再也懶得生氣了。
盯著春夜喝完藥之後,謝茶準備回去了。剛才跳河衣服都濕了,黏在身上難受得緊,得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剛走出吊腳樓,遠遠地看到青石台階處跪著七八個人,其中一個是牛叔。
他們高喊著什麼小孩子不懂事,還請苗王高抬貴手之類的。
謝茶頓時明白了,大概是牛黎和他那三個跟班的父母。
謝茶不想經過他們,便繞到另一邊下山。下山前,他又頓住腳步,扭頭回看了一眼吊腳樓。
牛叔和那幾個跪著的人高呼了好一陣,然而仍喚不出那人。
就是這樣一個冷漠的人,剛才居然在風雨橋上幫了自己一把。
謝茶心緒複雜。
這小子還是有點人性的。
但可能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