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寨是一個大村寨,上下三百餘人,放眼附近幾十裡內,規模也不算小。
而這是一個以氏族群居存在的村落,與杏花村武氏如出一轍。
像這樣的氏族村落裡,村長既是氏族的長輩,也是族長,擁有說一不二的話語權。
此時。
在青鸞寨山下,那間偌大的祠堂中,所有寨民都已齊聚。
老族長站在祠堂內室門口前,對著院子裡的寨民代表,道:“諸位子孫,今夜發生了什麼事,已不用老朽再細細說明。村寨被惡賊孫鶴奴役已久,我們的生活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幸得這位霍小友仗義鋤奸,斬殺了孫賊,救我村寨上下數百人命。”
“便是我寨的恩人,如同再造。大家夥當謹記霍公此恩,以孫賊之恥為誡。快,給霍公跪下謝恩!”
說著,便轉身當先要對霍青跪下。
言之恩公,老族長即便已然年邁,乃長輩之身,但亦對霍青稱之“霍公”,以表明對恩公之敬。
霍青趕忙一手托住老族長,道:“阮先生不必如此,霍某不是說了嗎?不必言謝!”
他兩世為人,雖說這一世是個惡貫滿盈的山賊頭子,但骨子裡還是那個曾經生活在文明社會的正直特工。
讓他受一個年近八旬老者的跪拜,心中還是有些過不去。
山賊是賊,但亦受之有道。
毫無顧忌,便等同宵小畜生。
老族長卻擋開他的手,執意道:“恩同再造,便是如再生父母。霍公對我青鸞寨有恩,當受此拜。莫以老朽年長,而不受!”
霍青愕然,趕緊將身旁的老六拉過來,替自己受了這一拜,心中卻若有所思。
這一群寨民執意如此,怕是小有心思。
是怕霍青鏟除孫鶴之後,會馬上變臉,取代孫鶴的位置繼續奴役他們。
而此時眾人言稱恩公,並給霍青附以“大義”,便是要以倫理道德迫使霍青忌諱。
潛台詞便是:你深明大義,既救了我們村寨上下,又受了我們一拜,應該不會再想奴役我們了吧?趕緊拿了好處,快走!
但他們不得而知的是,這青鸞寨遠在靈州,若是在鳳陽境內的話,霍青可能還會有些心思,現在卻沒有半點要占領此處的想法。
“霍公大義,青鸞寨銘記於心,還請日後常來做客,青鸞寨當擂鼓舉旗歡迎!”
隨著老族長的這一聲發言,跪在院中的數十村民代表,便跟著高呼起來。
霍青淺笑著,卻在這話中聽出了彆的意味。
日後常來?
也就是說我不能留下的意思唄。
說我大義,便是怕我表裡不一唄。
但這樣的方式,放在文明社會倒是有用,在這亂世之中卻形同虛設。
如果此番進攻孫鶴的不是霍青,對方要想留下占山為王的話,卻也不會管你什麼“大義”。
隻是霍青意在州府,而非這區區青鸞寨。
便先給這些人下了一個定心丸,道:“行了。客套形式的場麵就少做吧,霍某仍需趕路,明日便走。老族長快給我們安排一處說話的地方,留下交代後,霍某便不多做打擾。”
老族長聞言,喜上眉梢,連連稱是,趕忙將霍青引向了祠堂後室的一間茶房內。
這群“霍家軍”隻會留一夜,這簡直太好了。
沒了孫鶴,又沒了霍家軍,而武揚本是冀州軍之人,肯定不會久留於此,村寨必然能恢複往日的安穩平靜。
老族長心中如是想到。
但此想法未免有些簡單了
後室茶房中。
霍青隻帶了桑標和老六二人,老族長則帶著好幾名村民,阮小妹便在其中。
雙方坐定之後,老族長率先開口道:“霍公有何交代請說,青鸞寨必會全力支持。但在此之前,吾家小妹對霍公稍有不敬。不如,趁此機會讓她斟茶認錯,便揭過此事了?”
說著,便擺手看向身旁的阮小妹,接道:“小妹,還不去給恩公沏茶認錯?”
霍青聞言,目光一閃。
他本不在乎這些形式,但一見阮小妹頗有些性格,此前更不知天高地厚地要跟他單挑,頗為有趣,便淺笑道:“好。這本是小事,小妹妹若知錯能改,便善莫大焉。”
阮小妹一聽,卻立馬拒絕道:“我不要。阿爺,他是個渾蛋,是他先欺負我的。怎麼還能是我去斟茶認錯?”
這個男人厚顏無恥,說好的單挑,他卻拍了“阿妹”的屁股,此舉等同輕薄,還怎麼讓她去斟茶認錯?
要知道,即便是在被孫鶴綁架的一年有餘中,有了諸位姐姐的保護,她從未在對方手底下吃過虧。
而此番一朝獲釋,卻被這個男人給輕薄了,這讓她怎麼忍?
阿爺還讓我斟茶認錯,簡直是休想!
我恨不得宰了這個淫賊!
阮小妹生氣地拒絕著,心中狠狠咒罵了一番。
老族長卻黑臉道:“你說什麼?阿爺的話,你都不聽了?什麼叫恩公欺負了你?阿爺沒有看到,便是沒有此事。即便真是欺負了,那也是你有錯在先。趕緊去沏茶,否則便家法伺候。”
阮小妹震驚了,難以置信道:“阿爺,你你一向最疼我的,如今竟為了這個渾蛋,要對我用家法?”
老族長哼了一聲,懶得解釋了,直接對身邊人說:“老三,去取家法。老朽今夜要在恩公麵前,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小妮子!”
在氏族村落裡,族長的話就等同聖旨,極具權威性。
那名被稱作“老三”的寨民,當即應聲離去。
而在此間隙,霍青一言不發,帶著笑意沉默無聲,倒想看看這小女子該如何應對。
阮小妹愕然,連聲道:“三叔,你等等,彆我去斟茶認錯,還不行嗎?”
她趕忙叫住那名前去取家法的族中長輩,有些委屈地說道。
相比於隻是簡單地斟茶認錯,阮小妹覺得,在霍青麵前當眾被教訓,更讓她臉上無光。
於是,此時隻能先答應下來。
說完後,便轉身扭捏著走出門口,腹誹不已。
卻在跨出門檻的刹那,回頭盯了霍青一眼,眼神中居然有一絲不善
那個淫賊居然還在笑?
他是在看本姑娘的笑話,簡直是無恥至極!
哼!
彆得意,彆以為本姑娘是好惹的。
想著,阮小妹驀然目光一動,臉上竟浮起了一抹笑意,似乎計上心頭,小跑離開。
片刻後。
在村寨祠堂的另一間茶室內,阮小妹很快泡好了一壺茶。
在倒了一杯出來後,又從身邊另一名村寨女子的手中接過一顆湛青色的果子,也不知是什麼植物的果實。
微微黠笑後,就動手往茶杯裡滴了兩滴,青色果實的汁液。
而後,奸笑起來:“哼,無恥淫賊,看本姑娘不毒死你!”
說著,就要端起托盤,出門給霍青送去。
但被身邊的女子攔了一下:“阿妹,還是彆了吧?霍恩公若是真喝了這茶,那還得了?族長必然知道是你動了手腳,你會受到責罰的。而且,恩公手下的人要是生氣了,後果不堪設想”
阮小妹卻堅決道:“怕什麼?這果子的毒,又不會真的死人。隻是會讓他全身起紅疹,然後拉一夜的肚子而已。到時候,我就說我弄錯了,他們還能怎樣?哼!我一定要毒他,你彆管。”
話說之間,已然奪門而去。
令身邊的同伴想攔都攔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