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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百歲老人的等待(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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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不是親眼所見,夢獨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意念的力量竟是如此強大,強大到可以令一位年逾七旬的老人頑強而堅執地與磨蝕人的時光較著勁兒,不僅決不氣餒而撒手歸西,而且還堅韌地決不生病,她漫長地等待著,盼望著,隻為了能與兒子晁家拴再度相見相聚,隻為了能再撫摸一次兒子的臉和頭發,隻為了能再給兒子做一次手擀麵葉兒……

夢獨根本沒敢奢望再次見到晁大娘,他在心裡計算過,他初見晁大娘時,老人家七十有四;二十六年過去了,晁大娘剛好成了百歲老人。這麼多年過去了,老人家一個人在山上風吹日曬雨淋的小屋裡孤苦伶仃的,無情的歲月帶走了那麼多人,怎麼會偏偏將她遺忘呢?

還有,到處都在搞移民,到處都在搞拆遷,即便晁大娘還活著,她家那風雨飄搖的幾間宅屋,怎麼會不在拆遷之列?

可是,他心裡還是存留著那麼一絲絲兒的希望……

正是那一絲絲兒的希望,將他和葉曉晨帶到了晁大娘那雖然破敗卻依然堅挺的家裡,帶到了晁大娘的麵前。他簡直以為,這是一個夢,一個虛幻的夢;可是,老大娘在跟他說話,還撫摸他呢。夢獨便明白,這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的生活。他一下子跪倒在晁大娘麵前,激動地說:“晁大娘,太好啦,太好啦,您還活著,您還活著……”

晁大娘早就聽出了夢獨的聲音——她竟然一直記得這聲音呢,說:“俺的好孩子啊,瞧你說的,俺還在等著俺的孩兒哩,不敢死,也不敢病哩。”

“晁大娘,如果我沒算錯的話,您今年一百歲了吧?”

“是哩,是哩,虧你這個好孩兒還記得這麼清呢,俺村上的人都弄不清俺到底多大歲數了,八成兒都把俺當成老不死的老妖怪啦。可不是嗎?那麼多後生一茬茬地長起來了,那麼多比俺大比俺小的人走啦,剩下俺,俺都覺得不好意思活著哩。可是不行啊,俺得等俺的孩兒家拴哩。你不是說過嗎?隻要俺好好活著,俺就能等到他。你說,是這個理兒不?”

“晁大娘,您說的對,您說的對。晁大娘,最近一些年,您這麼大的年紀,怎麼過的呀?有沒有人照顧您哪?”

晁大娘說:“俺自個兒能照顧自個兒哩,俺能自己做飯吃。還有呀,村上對俺照顧著呢……俺跟你說個事兒啊,你可不能跟旁人說啊?俺的眼睛呀,好多年前就看不見嘍……”

原來,這裡也搞過移民搬遷,把山上的人家,一律搬到山底一統一修建的樓房裡。可是晁大娘堅決不搬離她的家,村乾部多次來到她家裡,好說歹說,她的態度隻有兩個字:不搬。若問她原因,她隻有一個:她得在這個家裡等兒子回來,她要是搬走了,兒子回來找不到家怎麼辦?有的村乾部說:你的兒子是個不孝子,出去打工了,連個信兒也沒有,真真一個“氣管炎”哩。晁大娘說:上門的女婿有難處哩。再跟她說什麼,她便閉著嘴再不開腔了。也有的村乾部朝歹處想過晁家拴的處境,會不會是遭遇了什麼不測哩?可見晁大娘堅信晁家拴一定會回來,村乾部又怎麼好開口說出那樣的話來傷老人的心呢?說不定,老人一氣之下還會罵出難聽的話來呢。

其實,晁大娘沒有告訴村乾部們,那個時候,她的眼神兒已經很不濟了,看他們時,隻是看到個模模糊糊的黑影。但是,她堅決地把這個秘密保守著。

村上拗不過晁大娘,隻好讓她繼續在山上的房子裡生活著,還給她的房子進行了加固維修。當然了,統建的樓房,還是給她留了一套的,且是一樓,為的是將來萬一有一天晁大娘改了主意搬去新居,方便出入。

無形中,晁大娘像是成了一個看山人,還像是成了一個在山上為村上住得離她近點兒的亡故者看守靈魂的人。

雖然晁大娘有兒子,但是晁家拴入贅給了外省的一戶人家,村乾部們都知道這個實際情況,所以也早將她五保起來了。

每過一段時間,村上會派人來看看晁大娘,為她送來米、麵、油、衣服等生活物品,還有人來山上做活或辦事時也會來看看她。年事越來越高的晁大娘自己呢,還在院裡院外種了幾樣容易栽種的蔬菜。

就在鬥轉星移日出日落裡,晁大娘的眼睛完全看不見了。可是,她的耳朵極其靈敏,多少動靜儘收耳中,更不要說是來看她的人了。幾十年來,她已經將家裡家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當有人來到問她生活上有什麼不便需不需要搬到山下的樓房裡時,她堅決地搖頭,還有,她可以支撐著老身為來人倒一碗水,還可以在屋子裡準確而自由地行走和乾活兒,沒有人看出她早已雙目失明。

有時,晁大娘會走出家門,站在家門口前的那棵歪脖子老鬆樹下,向遠處張望著,翹首以盼著,耳鼓裡充塞著各種天籟。她等啊,等啊,等著聽到兒子晁家拴的腳步聲,她的耳朵諦聽著,諦聽著春夏秋冬的交替,從天籟裡分辨著各種聲音,有風聲,有鳥鳴聲,烏鴉的哭泣,蟲叫聲,還會有落葉的聲音,小草發芽的聲音,下雨聲,下雪聲……天上白雲變成黑雲,黑雲散了,天空如洗,一片藍天,地上的大樹刻上一圈又一圈年輪……可是,她卻總也沒有聽到她最想聽到的聲音,兒子晁家拴的腳步聲,特彆是兒子晁家拴叫“娘”的聲音。唉,兒子到了青海,青海得有多遠呀,青海是一大片海嗎?兒呀,你是不是過上好日子享福了,把娘忘了哩?你咋恁狠的心哩?

對於愛子晁家拴的生活狀況和命運遭際,晁大娘清清楚楚地想過一百種可能,但唯有一種可能隻是一閃念地掠過,那便是:晁家拴死掉了。掠過後,她便連聲“呸呸呸”,接著責罵自己,責罵自己老糊塗,竟然將兒子朝“死”上想。她狠狠地趕走了那一閃念,她堅信兒子一定會回來看她,會帶她出去享福。她第一百遍一千遍地告訴自己,要活著,要好好活著,自己要是死了,兒子晁家拴回家來撲了個空,那他該咋往下活哩?

至於晁門峪村的人呢?不管是來給她送生活物資的村民還是來看她的村民抑或彆的還能記得她的村民,都想到過,也都決不當著她的麵談到過,她的兒子晁家拴這麼多年無影無蹤無音無信,是不是遇上什麼不測了哩?可是見晁大娘等兒子盼兒子等得那麼執著盼得那麼執著,誰又忍心去打擾她的那份執著呢?還有,誰心裡不明白,那份執著那份念想,正是晁大娘繼續活下去的力量,倘誰去喪天良地斷了晁大娘的執著和念想,晁大娘有了個三長兩短的,自己豈不是變相地成了殺人凶手?所以,有的人來到晁大娘家時,即便話到了嘴邊,還是生生地咽了下去,千萬說不得、說不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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