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麵包車出發前,杜仲給老外簡單做了個體格檢查,確定對方沒有生命危險,且是個老麻友之後,便把這事跟村長說了。
至於後續的事,就與他無關了。
這座容納了朝歌寨的大山,物產豐富,草木深深。最近幾年每到一定季節,就會有許多外國驢友過來踏青。
至於他們是真踏青,還是假的,吸引他們的是蘑菇還是茶樹亦或者彆的,他不關心。
幫著堂哥一家把陷入幻覺的老外送上了下山的麵包車後,杜仲謝絕了大伯父、大伯母的午飯邀請,告辭回家。
朝歌寨是一個多民族混居的山寨,這裡的人家每戶都種有茶樹,現在寨子裡賣的最多的特產除了菌子,就是茶葉。
但整座寨子的中心景點既不是茶樹林,也不是菌菇山,而是正中央的一棵千年大榕樹。
枝繁葉茂的古榕樹,獨木成林,猶如虯龍般縱橫的根係和巨大的樹冠,以及肆意伸展的枝乾,垂成天然拱門,自帶古樸蒼勁之美。
早晨山中經常起霧,這個時間走在樹下的人,往往會錯覺自己進入了一片迷霧森林。
小時候,杜仲有一陣子還經常看到有個極漂亮的女人出現在樹影婆娑之中,好像是迷路了。
他曾幻想她是自己的媽媽,也想要幫她帶路,始終卻觸不到她。
因為天生的超級視覺,他常常會看到遠處的海市蜃樓,也許女人也是海市蜃樓的一部分。
後來不知哪天起,就再也看不到她了,他便隻當是自己的幻視,從此丟開。
直到他遇到夏青黛,塵封的記憶才有一點鬆動。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夏青黛跟他記憶中榕樹下的身影,有點相似。
但他從彆人的口中知道她是個地道的江城人,也從來沒有出過遠門。而且她比他還小,又怎麼可能出現在他小時候的海市蜃樓裡。
所以在初時的微詫之後,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古榕現在是寨子的網紅打卡點,也是寨子裡的村民們納涼、開會的聚集地。
杜仲的家就在古榕樹的邊上不遠處。
他家是寨子裡少數的漢民,但房子卻是特彆古風的竹樓,論曆史感比傣族的鄰居家都強。
換句話說,這竹樓已經有很多年頭,非常陳舊,比杜仲的年齡還要大許多。
緊挨著他家竹樓的,就是他的爺爺奶奶家,老兩口住的也是竹樓。兩幢竹樓風格統一,一看就是同一時期的建築物。
一年多沒回來,竹樓還是乾乾淨淨的。不必說,定然是老兩口時不時來打掃的緣故。
這裡一層架空,二層全是杜仲一個人的天地。空蕩蕩的竹樓裡,家具基本沒有,連書都不見幾本。
無父無母的小孩,哪怕再會讀書,也很難擁有太多書籍。想看書,隻能泡在免費的圖書館裡。
其實上大學後,各種獎勵、獎學金外加賺的零花錢(比如從夏青黛這些校友身上賺到的),足矣令他財富自由,在學生裡麵絕對算富裕。不但不用問家裡拿錢,還可以反哺給老兩口改善生活,日子倒是一點都不困難的。
讀書改變命運,在他身上算是體現得淋漓儘致了。
杜仲這個人沒有太大的物質**,最大的支出大約就是隔音材料。
爬上樓,他剛放下雙肩包,一條粗大的蛇就朝他快速遊了過來,盤上了他的包,被他嫌礙事,隨手推開。
古代住竹樓的人家,往往都會養一條看家蛇。現代倒是少見了,但杜家是例外。這一條王錦蛇,就是小時候的杜仲自己捉回來養的。
王錦蛇還有一個比較接地氣的名字“菜花蛇”,因為表麵的紋路長得像菜花,而且無毒。
彆看這個彆稱這麼無害,但凡是帶“王”字的蛇,基本就都是蛇類克星,凶猛得很,不僅吃鼠蟻,也吃同類。
所謂“一地有王錦,十裡無毒蛇”。在山中竹樓用它來看家護院,可比狗子強得多。
整理好席子的杜仲,仰麵躺在席子上,盯著三角屋頂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在他的身旁不遠處,正是吃飽了同樣懶洋洋一動不動的看家蛇。
“小仲!小仲!”樓底下有爺爺的聲音。
杜仲的腦海裡閃過爺爺奶奶的身影,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對
片刻後,樓梯上有了動靜,是老人家爬上來了。
杜仲適時閉上眼睛假寐。
雖然閉著眼,但通過超級發達的聽覺,他完全可以在腦海裡勾勒出門口站著之人的畫麵。
對方看了他一會,確定了他是睡著了,又輕手輕腳爬下樓。
杜仲把老兩口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娃累得睡著了,讀書苦啊,讓他好好睡一會兒。中午去把他大伯叫來,殺隻雞給娃補補。”
“哎,是哎,讀書多辛苦啊,一會我就去跟他大伯說。”
一直到人離得遠了,杜仲才又驀然睜開雙眸,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老兩口。
自小他就懷疑自己的出身,因為他的外表跟這個家真的格格不入。
爺爺奶奶以及大伯、姑姑兩家人都是又矮又黑,五官扁平;而他卻自小又高又白,自帶混血的立體感。
堂兄弟及表兄妹們對於讀書是半點天賦都無,但他卻自小不用多努力就可以考第一。
寨子裡也總有人開玩笑地說,他是被他爸爸從古榕下撿來的。
小時候家裡人都說他是因為長得像媽媽,所以才跟杜家的人都不像。他對此是十分懷疑的,這種說辭騙普通小孩子容易,騙他卻困難。
隻是他們堅持這麼說,他便姑且這麼信。
對於父親去世後就拋下他改嫁,並再也沒有回過寨子看過他的“媽媽”,杜仲是毫無感情,甚至還有一點厭惡的。
偶爾他也會有一點好奇和不服氣,難道他真的不值得被愛嗎?竟然一次都不回來看他,一次都沒有。
到底要怎麼做,才可以被母親惦記?全校第一?還是全市第一?考個狀元當全國第一是否就可以?
可惜即便聰明如他,在這座教育資源不發達的城市,也不能創造奇跡。終究是沒能如願考上狀元,終究是沒能如願等來缺失的母愛。
雖然後來隨著年紀漸長,他對於母親不再執著。可他這人,想做的事就不願意半途而廢。
最終還是通過給全寨老少的義診,打聽到了外公家的信息。他毫不遲疑地去另一個鎮上,遠遠瞧了所謂外公外婆。
但凡他能在他們的身上找到一點自己的影子,他也不會如此疑心。
騙人可以,騙自己卻困難,尤其是騙成年後智商進入巔峰期的自己。
萌生做親緣鑒定的想法,也就是在短短一瞬間。
剛好他們都來了西湖,剛好他們醫學院有設備齊全的實驗樓,剛好師姐願意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