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章淡笑轉身,一步步走到浦東昇麵前。
“督軍想殺我?”
杜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甚至嘴角噙笑。
浦東昇看著將胸膛貼上槍口的杜章,有一瞬的恍惚,好似又看到了那個在槍林彈雨中護著他不畏生死的少女……
隻是那時的少女眼神堅定目光澄澈,無論身處何種境地,望向他的眼裡始終盛滿愛意,而眼前人卻眸色晦暗浸滿涼薄。
“那就開槍吧。”
杜章自上向下與浦東昇對視,無波無瀾的瞳仁如同兩汪深淵。
“你……”浦東昇艱難地滾了滾喉嚨。
“督軍!”吳英激動到渾身顫栗,恨不能杜章立即血濺當場。
桃喜在吳英身邊多年,哪能不知道她的想法,想要杜章死給她騰出正室之位,也得看她答不答應。
桃喜雙膝跪地,“求督軍饒了夫人,桃喜願替夫人受罰。”
天真的小丫頭,錯把噬人惡虎當成憐香惜玉的有情郎,可惜了。
杜章眼錯不眨,浦東昇寒潭冷凝,兩個人誰也沒有理會,眼神交彙間火花四濺。
“你以為我不敢……”被杜章當眾挑釁,浦東昇心頭火起。
杜章沒有說話,而是俯身在浦東昇額上輕輕一吻。
感受到額上柔軟微涼的觸感,浦東昇眼底閃過不屑,原來杜章根本沒變,一切的淒惶心碎,隻不過是換了種接近他的手段。
“我相信督軍沒什麼不敢的,那就殺了我吧。”
杜章閉上眼睛引頸受戮,渾身散發出的絕望氣息,猶如汪洋深海讓人呼吸困難。
就算浦東昇沒心,此時也下不去手了,何況他從未忘記過與杜章相濡以沫的情分。
“子華……”
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叫過杜章了,浦東昇都快記不起來了。
子華是杜章的字,是浦東昇第一次帶兵打了大勝仗給杜章起的。
浦東昇沒讀過多少書,子華二字也沒那麼多文縐縐的解釋,用他的話說就是。
“子,小子也,那麼多衝鋒陷陣的小子,卻沒有一個比我家杜章更像是華夏子孫的種,名字是父母給的不能改,正好你還沒有字,以後你就字子華吧。”
言猶在耳卻早已物是人非,如今一個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殺大權的督軍,一個是困於內宅,隨便誰都能踩上一腳的糟糠妻。
杜章一字一句,“你的子華已經死了。”
男人不過是片刻的心生感觸,她可不會當真,最好再刺上一刀才好。
聽到死這個字,浦東昇的心頭肉跟著跳了跳。
“不許胡說!”浦東昇少有的有些慌亂,拿槍的手輕顫。
杜章托住浦東昇冰冷大手,臉上帶笑眼淚卻滴落浦東昇臉上,滾過浦東昇額頭,滑落眼角,倒好似是他跟著落淚了一般。
“浦東昇,我現在生不如死,求你告訴我,當初那個說過會守我一輩子,疼我愛我的東昇哥去哪兒了?”
杜章嘴唇顫抖,仿佛隨時會碎掉般脆弱,浦東昇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的杜章,從前那個比小子還勇敢的人不見了,他何曾這般讓她受過委屈。
“彆哭了。”
輕哄的語氣一如從前,是除了杜章沒有第二個人聽過的憐惜。
小鳳仙,‘宿主,你是中央戲精學院表演係畢業的嗎?’
杜章,‘滾一邊去,彆打擾我發揮’
“開槍吧,我寧願死在你手裡,也不想再過這種與你過一次招,便要被你秋後算賬的日子。”
曾幾何時,他們為了能從戰場上活著下來,拚了命的練習對戰技巧,拳來腳往從不留情,受傷更是常態。
可這次,不過是杜章被激怒打了他幾下,他便要同她算賬,還拿槍指著她……
浦東昇後悔了,他不該如此同杜章計較,可他身為督軍,威嚴受到了挑釁,豈可輕易揭過。
嘭嘭兩槍,浦東昇吹散槍口輕煙,刺鼻的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
杜章閉了閉眼,她從未見過死人,不敢動更不敢去看,維持著與浦東昇麵對麵的姿勢,臉色慘白如紙。
求仁得仁,說願意替杜章受罰的桃喜倒在血泊之中,一雙眼滿是驚愕的大睜著,極度不甘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浦東昇發現杜章在發抖,將槍插進槍套。
“她說過要替你受罰,所以她的身後事就由你來處理。”
說罷,浦東昇推開杜章從椅子裡站起,無視驚恐萬狀的吳英邁步離開。
杜章被推得踉蹌後退幾步勉強站穩,可她不能露怯,再害怕也得挺住。
杜章把視線對準嚇到哭不出來的吳英,輕蔑勾唇。
“你的人你自己處理。”
話落,走到桃喜近前,冷漠丟下句。
“狗仗人勢的東西,死有餘辜。”
說罷,杜章揚長而去,直接上去三樓主臥,門一關,衝進衛生間狂吐。
杜章的狼狽無人看見,她的殘忍卻有目共睹。
桃喜為了給主子出氣,多次毆打欺辱杜章,杜章看似忍辱偷生,卻兵不血刃,出招便要了桃喜的命,還是督軍當著吳英的麵親自動的手。
一時間督軍府內各個噤若寒蟬,就連每日都要吊嗓子的四姨太段喜茵都啞了聲。
杜章哪裡知道巧合下,自己竟然在督軍府裡立了威,等到聽聞風聲時不免感歎,她可是長在新時代的五好青年,怎麼可能拿人命去震懾旁人。
真是不同時代的人,想法大相徑庭,但桃喜是真的丟了命,惠利的也確實是她,杜章決定去給桃喜上柱香。
杜章剛出門便遇到金有福帶著八個丫頭和安媽走過來。
十個人齊齊問好,杜章疑惑道,“這是做什麼?”
金有福欠身回道,“這是夫人之前吩咐給五姨太和六姨太預備的丫頭。
五姨太說她那裡伺候的人夠用,加上六姨太的,總共八個丫頭,督軍說讓都過來伺候夫人。”
她讓買丫頭伺候吳英和桃喜,是為了給她們添堵,結果反倒給自己添堵了,浦東昇還真能給她找晦氣。
杜章道,“先由安媽負責教她們規矩,什麼時候學會了,什麼時候再過來。”
金有福一臉為難卻又不得不說。
“督軍說了,這人還是新鮮的好,就算不懂規矩也瞧著生動有趣,正好能給夫人解悶,免得學的多了隻剩死板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