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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聽令聽令,護在本監軍身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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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程小娘懷孕,這自是頭等大事,孟玉樓與扈三娘都圍著程霽月在轉,乃至那程相公一日要來好幾趟……

隻奈何這天下之事,更是紛繁複雜,月餘過得極快,蘇武得走了,不得不走。

乃至快馬而走,隻帶了百十親衛趕路先行,七千多輕重騎兵,近萬的輔兵,八九百車架,還得慢慢來走……

蘇武急,那是因為收到了劉光世的信件,頭前蘇武寫信去,讓環慶與鄜延之兵,要開始做那真正滋擾之事,乃至要尋得機會打破一些城池。

哪裡知道,蘇武這信件到得西北,事情卻辦不成,隻因為有一個人與蘇武唱反調,劉光世當真準備往北方去滋擾的時候,那早已到了西北的監軍李彥,卻是嚴令諸部之軍不得妄動。

蘇武豈能不先趕快去?

蘇武也在想李彥為何如此,一來就是頭前那調撥戰馬之事得罪了人,人家雖然暫時沒辦法拿他蘇武如何,但就是要惡心一下蘇武。

二來是李彥當真想在西北軍中弄點什麼爭權奪利之事,不免也是爭奪功勞。

許也是李彥不曾監過軍,一直都在宮中當差,一直慢慢混,伺候天子是其一,也一直伺候在昔日總管楊戩身邊,直到楊戩去世,他就成了內侍總管。

而今忽然出宮監軍,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千軍萬馬權柄在握之爽快,不免就是忍不住要把權柄來行一行……

這世間之人,有幾個人手握權柄的時候,真的忍得住一點都不用的?

也說這大宋朝監軍權柄之大,那是不可想象的,反過來也是軍漢地位之低微,也是不可想象的……

講一個故事,也是一句俗語的出處,這句俗語叫做“捧臭腳”。

說的是神宗朝到哲宗朝年間,有一個監軍太監叫做李憲,這個李憲其實還真不差,在軍事上還真有幾分建樹,與王韶配得極好,昔日熙河開邊之大功,他也算功勞很大。

當年在西北的時候,有一個軍將叫做彭孫,他為了討好監軍太監李憲,可以做到什麼地步呢?

可以趴在地上給李憲洗腳,李憲腳臭聞名,他給李憲脫靴之時,還要誇一句:太尉之足,何其香也!

可見,軍漢地位之低微,也可見監軍太監權柄之甚。

直白來說,軍功大小,升遷貶謫,錢糧多寡,軍中這些事,權柄一應在監軍太監之手,軍漢們再如何去討好監軍太監,其動機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還說一語,童貫,昔日就是伺候在李憲身邊之人,更也就是李憲政治遺產的繼承人,童貫因李憲而起。

所以,而今裡,李彥出宮監軍西北,其權柄之大,自不用說,他何以忍得住權柄在手而不行?

蘇武得快去,要是讓李彥這麼搞來搞去,西北豈能不是烏煙瘴氣,烏煙瘴氣不是重點,蘇武就怕李彥有什麼騷操作,把軍心給弄散了去。

這軍心可是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若是教人弄沒了,那殺人都難以挽回。

蘇武快馬在奔,一路飛馳,真問這一路是多少裡地?真真切切是一千六七百裡上下,其實也算不得極遠。

十幾日間,蘇武就已然到了延州,便也就是延安府。

劉光世出城遠遠來迎,已然是等候兩三日了,當真是盼星星盼月亮一般……

看到劉光世,兩人自是笑著相擁,劉光世隻道:“可把哥哥盼來了!”

蘇武也問:“是受了什麼委屈?”

劉光世笑容還在,隻是搖頭:“唉……一言難儘!”

蘇武還有笑:“說來聽聽……”

“倒也不知從何說起!”劉光世滿臉委屈。

蘇武也懂,他知道這個時代的權柄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如李彥這般書也沒怎麼讀過,事也沒怎麼見過,一輩子伺候人的太監是個什麼德性。

這世間之事,不論什麼事,其實真需要一個人來教。

就好比這監軍之事,從仁宗朝起,有史誌聰,帶出來的李憲,李憲帶出來的童貫,這般事,一脈相承,從小處慢慢乾到大處,那麼都乾得不算差。

乃至譚稹,其實也是在教在學,譚稹乾得雖然不行,但這個職場上,他慢慢也懂得了其中一些門道。

偏偏這李彥,那是一點不懂,但大權卻在手。

蘇武倒也不笑了,嚴肅說來:“那就隨便說說……”

劉光世點頭來:“且就說這位李監軍初到之時,便拿諸軍名冊來點,竟是讓西北幾路之軍將,都要來拜見他一番,我等自是近,卻也不想那熙河蘭煌之地何其遠也,一千四百裡地,也要趕來拜見……”

也可見這西北其實很大,蘇武從東平府到延州,也不過一千六七百裡,從蘭州到延安來,也有一千四百裡地,也可見,西夏與大宋的邊境之廣,更可見此番戰事戰局之複雜。

“都來了?”蘇武問。

“豈敢不來,誰人又敢不來?那辛興宗快馬奔得十數日而來!老種相公更也不敢怠慢,環慶雖然不算遠吧,一把老骨頭,也得拍馬趕到!”劉光世苦笑連連。

蘇武也知,這權柄之威,著實壓人,便道:“然後呢?”

“然後見得一麵,聽得李監軍說得七八語去,自又拍馬而回啊!”

“不談軍事?”蘇武問,也是明知故問。

“談什麼軍事?”劉光世吐槽。

“來了多少軍將?”蘇武還要明知故問。

“數十人!誰人又敢不來!若是不來,監軍往東京參上一本,哪裡吃罪得起?”劉光世也答。

“如此,監軍威勢也就足了!”蘇武也是吐槽一語。

“可不足了嗎?可太足了!”劉光世在蘇武麵前,那自是直白埋怨,又看了看蘇武,再道:“可比哥哥的威勢多了去了!大帳之內,軍將來見,隻管是頤指氣使,鼻孔看人,誰人在他麵前敢出大氣?便是老種相公,那也隻管是拱手躬身來拜,聽他幾語說來,又拍馬回得環慶去!”

蘇武還道:“那是你們都不曉事,隻管抬幾個箱子去見,他自就笑臉相迎了!”

“還有這事?”劉光世有些錯愕,倒也不是不懂,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西北來的監軍也不是一個兩個,人家弄錢有自己的手段,是往上麵弄錢的手段。

西北都窮成什麼樣了,軍漢每天嘴巴裡不知要吃多少黃土風沙,軍漢的嘴巴裡哪裡還摳得出錢來?

蘇武又笑了笑:“說笑呢……走吧,入城去拜見一下監軍!”

劉光世點點頭:“哥哥自不怕他,他是天子近侍,哥哥自也是天子近臣!”

這話裡,其實有一種要讓蘇武來做主的感覺。

蘇武明白,隻管大手一揮,上馬隻管進城,李監軍自也就在延州城內,延州城也叫膚施城。

延州,延安,這裡,也是某一時代的“龍興之地”。

蘇武第一次來,其實願意多看,到處觀瞧,有河有田,有山有平,古人建城在此,自是好地方,比不得中原江南,但在這黃土高原裡,是難得的好地方。

乃至也是黃土高原裡四通八達之交通要處。

城池不小,許也住得七八萬人去,城牆無磚,就是夯土為牆,城牆卻也高大。當然,所有城牆其實都是夯土做的,有磚的,也隻是外麵包了一層磚,隻是這延州城包不起這一層磚。

風一吹來,這黃土高原裡,滿臉都是土,蘇武其實並不習慣這個氣候,又乾又冷又塵土飛揚……

乃至這裡的人,好似都是土黃土黃的,若看人的臉蛋,土黃土黃之間還帶一種黑紅,這裡的人穿的衣服,都覆上了一層土色。

建築更不用說,夯土為主,磚石不多,乃至往北邊城外去,高原丘陵半腰之上,星星點點,都是住人的窯洞,當然,也不乏幾家大戶的院落。

延州城池周邊還好,並不十分缺水,若是往北遠去一些,生活用水也很拮據。

此處之人,活得不易,還是邊關要打仗,其性子裡的堅韌,自不用說。

一路往府衙去,府衙也並不顯得多麼氣派,但真比旁邊,又顯出不同,至少是磚石來造。

延州知府龔申,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並不是很管事的人,也是這裡著實不是什麼肥差,進士及第,混一輩子混到此處當知府,明麵上責任重大,實際裡毛好處沒有。

京中來了個監軍,還是內侍總管,還得伺候著,好在,這監軍對他這個文官倒沒什麼無禮之處。

今日樞密院直學士要到,又得伺候一二,隻管寒暄,隻管備宴,隻管陪著坐著笑談幾語……

一旁還有監軍李彥,都坐在一處了,也還有寒暄幾語。

寒暄過後,正堂裡都落座,監軍與學士自然坐頭前,府衙裡大小官員坐左,那邊劉延慶帶著兒子還有一眾武夫坐右。

倒也奇怪,頭前裡,這般場景時常是有的,對麵那群武夫大多一個個愁眉苦臉。

今日裡,這位蘇學士一到,對麵那群武夫,陡然間一個個都是喜笑顏開模樣。

龔申不懂啊,不明白,也不了解,隻管坐著笑著就是……

就看那蘇學士開口來說話:“此番到得諸位之地,還要仰賴諸位兄弟多多幫襯,如此上下一心,建功立業!”

就看對麵那群武夫,已然個個起身來,拱手一禮,然後就是七嘴八舌。

這個來說:“相公放心,我等隨相公上陣已然不是一番兩番了,此番打的是黨項,是我西北軍民血仇之敵,更當用命!”

那個也說:“相公一來,咱心裡就安穩了,相公隻管說什麼時候開戰,我等自當先驅在前,無有落後之人!”

“相公,鄜延子弟,但有一個上陣不勇,我等就自刎陣前!”

蘇武連忙擺手:“這是說什麼話語?”

然後滿場就笑,劉延慶也笑著來說:“相公,此輩粗鄙,粗鄙不知所言,但他這拳拳之心,相公知曉就是!”

蘇武抬手去揮那人:“你坐你坐!”

那人撓頭去坐,又起一人來說:“相公,那廝不會說話,我來多說幾句,就是打黨項,我等個個百死,哪個都願先鋒陷陣,先登爬牆,反正就是相公來帶著咱們打黨項,咱們豈能不用命?”

這倒是說得不錯,蘇武笑著也點頭來。

又聽一語:“鄉黨打黨項,上陣無慫人!”

這也不錯,蘇武聽得連連在笑,卻也注意到了一旁坐著的李彥,麵色已然就不太好看了……

不免也想,這些軍漢,見他的時候,一個個苦著個臉,問話說話,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見得蘇武了,一個個喜笑顏開,爭先恐後,口若懸河……

這是什麼意思?

不把大宋朝的監軍當乾部?

便也看這堂前熱鬨非常,這個說來那個說,隻待說得都差不多了,那蘇武又開口了:“此番大戰要開,用命之處多了去了,諸位兄弟不必著急,許多事還待從長計議,且都把家中之事安置妥當,多多操練,隻待真要用兵,自是雷霆之勢!”

眾人聞言一個個認真點頭,表示自己都聽進去了,明白明白,遵命遵命!

蘇武再擺擺手:“好了,散了去吧……”

眾人自也起身,準備散去,卻是有那熱心人忽然來問:“相公,要不要派快馬往各處去招軍將來拜?”

蘇武聞言一愣,下意識看了看李彥,李彥剛這麼弄一次,他再弄一次,那真是把人當狗耍了……

所以蘇武連忙擺擺手去說:“那倒不必,隻管去信各州府,教他們把麾下可用兵馬之數報個詳細來,便也是準備抽調聚兵,隻待我軍令當真再去,隻管按期往聚兵之處集結!”

“這事我來做就是!”劉延慶來接話。

“也好,散了吧!”蘇武再擺手去,卻看眾多軍將,好似還意猶未儘,雖然往外在走,卻還頻頻回頭來看,好似舍不得走一般。

眾人自都走了,蘇武好似忘記了一件事,沒讓監軍發發言,隻管自己一通說得開心,就把人都散去了。

一旁監軍還坐著呢,許也還等著說幾句激勵之語,此時人當真被蘇武散去了,麵色自就沉了許多。

但蘇武沒走,劉延慶劉光世也在,蘇武還有話語來:“李總管,此番上陣,正是總管建功立業之時,隻管戰陣得功勞,回京去不免也似樞相一般,許天子也加個郡王之尊!”

剛才還沉臉,此時聞言,李彥好似臉上起了幾分笑容,許也是當真一想,童貫收燕雲而得廣陽郡王,此番若是滅黨項,豈能不也是個郡王之尊?

當然,其實他來的時候就這麼想的,願意來,自也是天子其實說過一些激勵之語,好好的東京城不留,來這窮山惡水之地,豈能白來?

李彥便也答道:“官家威臨天下,大宋兵鋒無當,此番討伐黨項,自當旗開得勝!”

這大概也是在東京裡有人給他打過雞血,甚至天子也給他打過雞血。

也該這麼想,若不是這般認知,李彥輕易會來?

若是真不願來,有的是辦法,比如正欲報效天子之恩,奈何陡然病了,或者一個不慎腿摔傷了……

蘇武也等這話,上下一打量這李彥,李彥與童貫一比,那自不能比,童貫人高馬大,壯碩非常,頜下生須……

眼前李彥,自還真就是那種宦官模樣,麵白膚嫩,瘦瘦小小,一看就是從小噶得乾淨。

蘇武大手一揮:“來人呐,與李總管挑選一套合身的甲胄來,昔日裡樞相打馬上陣,何等威武?我看,李總管比之昔日樞相,也不差分毫!”

李彥聞言一愣,左右看了看,就問:“嗯?我要甲胄作甚?”

蘇武便是來答:“監軍,正是督導諸軍作戰之職責,上陣去,監察哪一部進退失據,哪一部往前不勇,哪一部作戰不力,自也是那陣前流矢來去,黨項騎兵無數來去縱橫,衝擊中軍也是常有之事,所以不怕萬一也要防備,總管自當著甲,萬萬不可有那萬一,若是監軍真有個好歹,豈不軍心潰散?”

李彥聞言更愣幾分,左右看了看眾人,隻看那知府龔申表情正常,再看劉延慶劉光世,也是一臉認真,便是知道,蘇武此言不是作假。

昔日裡童貫監軍西北,那也不是什麼久遠之事,六七年前童貫還在西北總攬大軍之權,童貫監軍之時,自是這般,那是真上陣的……

童貫即便最早的時候上陣監軍也害怕得兩股戰戰,但人家從來真去!

卻就聽得李彥當真來問:“童樞相昔日在此監軍,也都上陣?”

問完話語,李彥不看蘇武,去看眾人,眾人自也點頭,蘇武也說:“監軍便就是如此,監察督導,管教軍將奮勇往前,不可懈怠後退!”

李彥無奈,左右又看:“那取一套鐵甲來吧……”

“嗯,得合身!”蘇武點著頭,很認真。

劉光世連忙就出們去,片刻就回,一套鐵甲在手抱著,可不輕。

蘇武哪裡管得那個,站起身來,又是大手一揮:“來,伺候李總管著甲,試一試,合身最好。”

李彥當真也站起來了,看來看去,劉光世豈能不伺候?

穿吧……

劉光世其實也在忍著笑,剛才不懂,此時還能不懂嗎?自家哥哥在給他出氣呢!

這般手段,真是高明!

便也是想,唯有自家哥哥,才想得出這般高明之法。

就看這閹貨的小身板,這身甲胄,嘿嘿……

穿,穿好,穿緊,還得勒一勒,還得說話:“總管海涵,這甲胄當穿緊,銜接之處,要嚴密重合,如此不留破綻,流矢不可入!”

“嗯……”李彥點頭,卻是身形被劉光世“勒”得是左搖右擺。

穿得差不多了,劉光世一語歎息:“大了!”

蘇武大手一揮:“無妨,著匠人來改!”

“這就去!”劉光世哪能不伺候好?連忙再卸甲。

李彥被擺弄一通,其實也還好,感受到了份量,但也不是不能承受。

卻聽蘇武這邊來問:“李總管可擅打馬?”

李彥自就來答:“倒是一路上來,也會。”

“再好不過!天子慧眼識人呐,明日,我欲往延州邊境去巡,正是去查看那邊防疏漏之處,此本是監軍之職也,也想李總管第一次上陣監軍,便帶著李總管先熟悉一二!”

蘇武如此來言,不用說,就是要讓李彥吃點苦頭。

其中深意,就是想讓李彥知難而退,知道這打仗是一件艱苦卓絕之事,往後就在城裡好好待著就行,彆把軍將當狗來耍弄了,更彆指手畫腳……

這大概也是先禮後兵,隻看李彥是否知機……

若是李彥不知機,有些事,蘇武其實不願意做,畢竟那般事做來,怎麼都有風險,更也很麻煩,真要讓李彥死得極為合理,不免還是要借黨項之手,甚至還要在戰陣的機會上來做,真不好弄……

若有更好的處理辦法,不必橫生枝節……

但不得不做的時候,蘇武也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且看李彥自己的選擇了。

倒是李彥點頭來道:“也好,來得許多日了,倒也不曾真去看過邊塞!”

“那李總管明日早早就起,那甲胄,今夜也改好合身!”蘇武還真是操心。

“是!”劉光世也配合。

如此,再散,蘇武出城有事,大軍在後要來,還當尋一處駐紮之地,地要廣大方便圈馬,最好沿河好取水。

劉延慶親自作陪去尋,也是向導,也有幾處備選,待蘇武去看。

那監軍自是無事,來了許多日了,除了行那權柄,折騰軍將軍漢,他也真無所事事,也不知道該乾啥,但他知道,此來三十萬大軍伐黨項,功成而回,那功勳之大,不可想象。

也更知道,黨項全國上下,也湊不出十萬兵來,三十萬打十萬,如今大宋之威,那自是要怎麼勝就怎麼勝!

自是東京城裡,誰人都這麼說,天子也這麼說。

第二日大早,當真大早而起,騎兵六七百,軍將劉光世。

往北去,那甲胄自是改好了,倒也不穿,綁紮在馬背之上,一路往北去。

還真就巡邊,蘇武不是玩笑,他顯然真沒見識過黃土高原,他得親自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地。

河穀溝壑,山川丘陵,一個一個光禿禿的土崗土包……

真來三十萬大軍,蘇武都不知道該怎麼擺,便是來個五萬大軍,隻怕已然是滿坑滿穀擁擠不堪……

這地方打仗,當完全是另外一個思路,不真到處走走,隻看輿圖,何以能勝?

一路去,一個一個的堡寨,金明寨,龍安寨,安塞堡……

那監軍李彥,不知皺眉抱怨了多少次,此時又在開口:“這裡比東京,著實不可比,唉……真是要命……”

蘇武還說:“此戰怕是難打啊……”

“這般鬼地方,那黨項還連年來犯……”李彥話語倒是不說完,其意不免就是,這種鬼地方,黨項人來打它作甚?

糧能產多少去?能榨出什麼油水來?

隻看過中原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廣大平原,這裡比起來,當真就是“鬼地方”。

蘇武假模假式來解釋:“總管也是從關中而來,關中與中原一樣,是那平原富庶之地,這裡便是關中之屏障,黨項人所想,自是要越過這裡,取那關中京兆府之地!”

李彥當真恍然一悟,點頭來:“黨項當真狼子野心。”

也是這李彥,隨在趙佶這般天子身邊,又能知道多少天下大事?更何況他周邊之人,不免也都是宦官,與他打交道的官員,更也多是討好阿諛之輩……

大宋朝,太割裂,一麵是那東京城裡的繁華富庶,一麵是這黃土高原上的貧瘠與血戰……

東京城裡的人,不知西北之苦。西北的土包子,也不知東京城到底是何等紙醉金迷……

這也是中國曆史之分界線,宋以前,中國的中心,從來都是西邊,更貼切說,就在黃土高原南邊的關中平原,是那長安。

大宋之後,中國的中心,就再也不在西邊了。

也說那京兆府長安城,從漢而下到唐,其環境之破壞,也是不可想象的,史書有載,唐之長安,到後來,打不出一口甜水井,地下水都是鹹的臭的……

那關中周遭,連伐木都伐不到了,彆說建築用木,連柴火都缺。

何也?千年中心之代價,人口一多,不斷開墾,不斷砍伐,也說那長安城幾十上百萬人口,千百年生活垃圾與汙水,不斷堆積……

乃至還說,黃河老早是清水河,一麵是氣候變化,一麵也是農耕開墾與砍伐……

西北如今之衰落,長安城如今之衰落,原因很多,還要加一條,那就是絲綢之路不通了。

黨項無論如何,得乾,乾了,絲綢之路就再通了。

蘇武再往北去,其實就到了平戎寨,前麵就是白於山,也稱為橫山,白玉山。

平戎寨把守的就是這山路之口,往北去,過了山,就是黨項洪州,洪州城大致也是把守這山口之路。

如此,兩軍對峙,這裡,也是蔡攸喪命之地。

看了一圈平戎寨,住了一夜,第二日,蘇武打馬再要往北。

李彥跟著走,走著走著,李彥才發覺不對勁,怎麼還在往北走?

李彥立馬來問:“蘇學士,何以還要往北啊?再往北可就是黨項人了!”

蘇武隻管一語:“自是還要往北,巡邊嘛,當就要去邊境之處看看!”

李彥聞言又愣:“若是碰到黨項人如何是好?咱就帶了這六七百號人馬,也聽得黨項人動輒數千騎來去!”

這是怕了……

蘇武一語:“總管放心,咱也帶了許多馬,若是遠遠看得黨項人數千騎,自是打馬轉頭回就是……”

既然都到這裡了,自也就要好好嚇唬一下李彥,不把他嚇唬老實了,這一趟不白來了嗎?

蘇武自是知道,黨項人哪裡來的什麼數錢騎來去?

當然,蘇武也還知道,黨項人最近遊騎肯定是多了許多,有蔡攸一番裝逼,黨項人豈能不多點防備。

遊騎多,再好不過,此去,就是去碰遊騎的,乃至也要到洪州城下去看看。

他媽的,蘇武老早軍令就來了,要開始滋擾之事,乃至尋得時機,可以先攻打城池試試。

這李彥竟是下令不準輕舉妄動。

也好,這不蘇武帶著李彥親自來了嗎?親自來行滋擾之事,親自來輕舉妄動一番。

李彥看著蘇武,又看左右之人,看蘇武認真,看左右之人都不發表反對意見,他自與劉光世去說:“小劉總管,此般,豈不是犯險?我等大軍還未聚,兩個主帥豈能如此立於危牆之下?”

話語倒是說得好聽。

但都到這裡了,劉光世看了看蘇武,隻道:“末將自聽二位主帥的!”

李彥連忙又去看蘇武:“蘇學士,咱不能犯險才是!”

蘇武一語來:“此非犯險,而是身為主帥,自當親自來查看地形,來日出兵之時,也好了然於胸!”

“誒,蘇學士,此處再往前去,那可就真要碰上黨項了!”李彥有些慌了。

蘇武可不開玩笑了,監軍這麼好當?一語就說:“天子之恩,百死難報,查看地形而已,豈非將帥之職責?”

說著,蘇武打馬就往前去,還故意加快馬速,又道:“李總管若是不願去,自就先回!此戰事關重大,不敢懈怠分毫,我自當往前再去看看,如此才能心安!”

眾騎自都隨著蘇武往前去,那李彥豈能不是當場糾結?

他知道了,他不傻,他明白過來了,那頭前蘇武,這是故意在給他難堪,來這一趟,許不是什麼巡邊之事,就是在這裡等著他李彥呢……

李彥本也是人精之輩,就是那般與人鬥爭上的人精,宮闈出來的,豈能不是鬥這個鬥那個鬥出來的?

就好比宮闈之爭,那蘇武豈不就是等著他李彥出醜了,好趕緊往東京報給天子知曉?

不免就是他李彥膽怯,貪生怕死,怕黨項人,連查看地形都不親自而為,失職……

如此種種……

這不就是鬥人之法?

這回好似真栽了一番,便是真不懂軍事,真以為是來巡邊督導……

無妨,不是要往北去嗎?那就去。

倒也不信了,他蘇武當真就敢帶著五六百騎,真敢去看那黨項數千騎來去?他就不怕?

不過就是恐嚇他李彥不懂軍事而已……

去!

隻管此番一遭,來日,且看那蘇武還有什麼手段!

隻待此番一過,也教那蘇武知道知道厲害!

就看身後李彥跟著來了,蘇武也不多看,隻是往北去,臉上微微是笑。

李彥愣了一會兒思索,此時還在後麵,旁邊劉光世也是笑臉與蘇武輕聲來說:“那廝還真隨著來了!”

“正是要一路去洪州看看!”蘇武點頭說著。

“甚好甚好,嘿嘿……還是哥哥有手段!”劉光世笑得開心,但並不笑聲,又道:“哥哥,進山口往東邊走,昨夜平戎寨的遊騎稟報過,東邊多一些,好幾群……”

“嗯,甚好!”蘇武點著頭,滋擾滋擾,那就要尋到人去滋擾。

蘇武還沒與黨項人打過,先試一試看看,先殺幾個,看看黨項人一槍戳去,是不是也能戳死,畢竟以往從來沒見過……

就看李彥當真近前走來了,蘇武還轉頭一語:“總管當真有昔日樞相之風!”

李彥麵色不好,隻道:“豈敢辜負聖恩!”

便是豈能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唬住?他李彥鬥人的時候,蘇武開襠褲還沒穿上呢……

倒也是差點被唬住了,好在他李彥鬥爭經驗豐富。

那就走吧,往北繼續走,這白玉山,其實煤炭資源極其豐富,來日這裡不免也要開采起來,當然,這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往前去,一走就是一天,李彥自是越走越是心驚,但他不斷自我安慰,唬人而已,隻看蘇武能唬到幾時,還真不信了,真出山口去,黨項數千騎,蘇武真敢碰?

宿夜,李彥自也篤定,隻待明日大早,那蘇武大概就要打馬而回了。

倒是這夜裡不敢睡死,雖然沒領過兵馬打過仗,雜戲也是看過的,話本也是聽過的,什麼敵人夜來劫營之類……

此時與黨項人,那已然是咫尺之遙,真不敢多睡,若真是敵人夜襲,那得第一時間爬起來上馬就奔。

也看那蘇武在安排什麼宿夜崗哨,遊騎也往外派了許多,倒是稍稍安心。

卻也不敢真睡,熬著熬著,也是難受,不免也想,那蘇武怕是也在熬著,他帶個六七百騎到此處來,豈敢睡死?

隻待熬到天亮,吃點東西,就看眾人都在係馬鞍,準備再出發了,終於算是熬到頭來,該回頭去了,回去了,也當想辦法治一治蘇武了……

眾人上馬來,聚了隊形,也無人說話,那蘇武領頭,李彥自也打馬到頭前去。

出發……

出……

怎麼還往北去?

李彥看了看蘇武,蘇武自是在馬背上搖頭晃腦,當真往北!

還想唬一唬?想讓我主動開口說出那句回頭之語?如此好與天子去說,說我李彥膽怯?

那就再走,還能走幾時?

又看蘇武,蘇武自是在走,走著走著,蘇武忽然停了馬。

李彥心中就笑,終於憋不住了?要轉頭了?

卻聽蘇武一語:“下馬,著甲備戰!”

隻看眾多軍漢,齊齊下馬,往另外一匹馬走去,便是把那綁紮的甲胄取下來,開始往身上穿。

李彥先是一愣,隨後腦袋一想,黔驢技窮,最後一點手段了,想來若是這個手段唬不住人,那自就是調頭了,真出了山口,定然就是那黨項來去數千之騎,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還備戰?備什麼戰?

也是可笑,隻管你蘇武手段用儘,再如之奈何?

李彥老神在在,也下馬來,他也有甲,自也去取,左右還有伺候的軍漢,幫著來弄。

眾人穿好甲胄,上馬去。

又往北……

李彥也看眾人去,這些軍漢,好似都不慌亂!

怎的隨著去送死,還不慌亂?這些軍漢這麼傻?六七百人,真敢往黨項地盤去?

好似有點不對勁……

隻管抬頭去看,眼前兩邊山勢,慢慢往左右擴開,似乎真要出山口了!

李彥下意識問得一語:“蘇學士這是要往哪裡去?”

蘇武一語笑來:“咱們去見一見黨項人,我這輩子都不曾見得黨項人長什麼樣子,想來李總管也不曾見過,豈能不見見?”

隻待蘇武這麼一說,李彥莫名又放心不少,這話唬誰呢?三十萬大軍打的仗,六七百人去打?黨項之凶惡,八十年來,誰人不知?頭前不久,老將劉法的頭都教黨項人割去了,消息傳到東京,天子都震驚了……

走吧……且看你蘇武不得片刻,是個什麼模樣!

不得片刻,就看遠處飛奔而來六七騎,奔得極快,李彥心中一緊,莫不真碰上黨項了?

果不其然,那遊騎回來,立馬就報:“相公,東邊,六七裡地,黨項遊騎正在休息水溝飲馬!”

李彥瞬間隻覺得渾身一震。

卻聽蘇武來問:“多少人?”

“百十人!”遊騎就答。

“走!”蘇武大手一揮,雙腿一夾馬腹,當真就走。

李彥甚至腦袋裡想都沒想,開口就喊:“蘇學士,這是去作甚啊?”

蘇武還回頭來答:“百十騎,自是去殺了個乾淨!”

李彥立馬更呼:“那隻是遊騎啊,不遠之處,定有黨項大軍,不可犯險啊!”

“李總管,不必怕,殺得一彪再說!”蘇武馬匹已然遠去了。

眾多騎兵飛奔在跟,李彥是動也不動,忽然發現這些人當真發瘋了一般,連忙左右大喊:“你們不要跑,護著我,護著我啊……”

左右之騎,哪裡有人去理,蘇相公軍令已下,正是要去殺敵,隻管快馬飛奔,轟鳴不止,也怕奔慢了,黨項人反應過來,跑了!

“亂來,亂來啊!”李彥心急如焚,左右再喊:“聽令聽令,護在本監軍身邊!”

眼前瞬間,哪裡還有人?隻有塵土飛揚與隱隱約約的馬屁股!

“這這……這……”李彥前也在看,後也在看,便是往前去也去不得,往後去,一人一馬,那山道長遠,隨便碰個黨項,命就沒了……

這可怎麼辦?

那蘇武……那蘇武莫不還是在唬人而已?黔驢技窮之後的最後一個手段?

(兄弟們,昨夜實在是寫不動,大早補出來了!還是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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