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倒也吃得高高興興。
蘇武回去之後,王家偏院之中,兩個表弟來看表姐。
表姐隻管是氣呼呼坐在客廳之中,手中拿著一本書,其實一頁也沒看進去。
王喚與王會進來坐在一旁,兩人對視一眼,大哥王喚才開口來說:“姐姐不必與那蘇學士見氣,他許就是隨口說說罷了。”
“隨口說說?”李姐把眼眉一抬,著實還有幾分“凶惡”。
王會連忙接著說:“姐姐,那蘇學士或也隻是取樂,打趣,對,就是打趣……”
“拿我打趣?”李姐又把眉眼“抬到”王會這邊來。
兄弟倆有些尷尬,又是對視一眼,王喚陡然靈光一閃,又道:“姐姐,那蘇學士就是恃才自傲,自以為有幾分才學,有幾分本事,有了學士的名頭,就不把人放在眼裡,姐姐何等人物?豈能受他欺辱,得好好教訓他一二!”
王會立馬又接話:“對,兄長說的對,就當好好給點顏色與他瞧瞧!”
李姐便是把書一放,麵色好看多了,卻還是陰陽怪氣一語:“隻道你二人是那蘇武的親眷呢,哦,原來還是我的表弟呢……”
兄弟倆尷尬一笑,便是陪著笑臉,還做出幾分諂媚,王喚來說:“姐姐,這是哪裡話,我自看那蘇學……蘇武,如何也看不過眼,便是不喜他!”
“我也最不喜他!”王會又跟著說。
“哦?你二人竟如此不喜他?那倒也好,你二人可敢上街去尋他?”李清照又問。
“不知尋他作甚?”王喚心中已然知道不好。
李清照幽幽一語來:“自是尋他麻煩,你兩人打他一個,隻管將他在大街上痛打一番,如何?”
“啊?”
兄弟倆是目瞪口呆。
王喚一臉尷尬,連連擺手:“姐姐,我二人……你看那蘇武何等壯碩,我二人如何打得過他?”
“是啊……”弟弟來說。
“你家中護院小廝,隻管帶得幾十人去,幾十人還打不過他?”李清照又問。
“那那……”王喚算是徹底尬住了。
王會苦著臉:“說笑,說笑,姐姐是說笑,他那麾下軍漢如狼似虎的,便是去再多護院小廝,那也是打不過……”
“哼!”李姐把臉一偏,又說:“你們兩個沒良心東西,自小我如何照顧你們?你們都忘記了,旁人嘲笑與我,倒也罷了,還聽說你們二人在那廳中,也跟著笑得前仰後合,著實氣煞人也!”
王喚連忙起身:“沒有,萬萬沒有!哪個人如此胡說八道?我怎可能與旁人一道笑話姐姐?天打五雷轟,謠傳,皆是謠傳,我自是與那蘇武怒目而瞪,便是要與他誓不甘休!”
“我……我我也一樣!”王會更也連忙表態。
如此,李姐好似才心中舒暢一些,左右看了看兩人,頓了頓,卻是來問:“我當真是那蘇子卿說的那般人?”
“哪般人?”王喚裝作一臉不解。
“他說我什麼?”李姐來問。
“我……我著實想不起來了!”王喚答道。
“哼!想不起來,他說我是高門明珠,是苛刻之人,不免也說我不知人間疾苦,也還說我矯情,說我無病呻吟,你們兩人覺得呢?”
李清照當真在問。
王喚立馬就答:“胡說八道,當真是胡說八道,姐姐從來待人和睦,心存良善!”
王會隻管一語來:“我與那蘇武,勢不兩立!”
李姐忽然歎了一口氣去,擺擺手:“好了好了,許他說得也對吧……”
“啊?”
“啊?”
“許他說得對,他自立誌遠大,為國為家,上陣殺敵,入朝為政,看不起我每日飲酒作樂,憐那花草,說那情長……但他是男兒,我卻是女子,豈能一概而論?他說我苛刻,許我真有苛刻,不知人間疾苦,年少之時,哪裡又知道愁是哪般滋味?卻又哪裡懂得什麼是疾苦……”
李姐慢慢來說,視線並不看人,隻管看向門外遠方。
兄弟倆徹底愣住了。
便聽李姐又說:“許那昨夜雨疏風驟,著實不是什麼好詞……”
“姐姐,那是……那是蘇學士胡說的吧?不是好詞,緣何天下傳唱,咱出門去,哪裡聽不到此曲?天下人都喜歡,憑什麼就說不是好詞?”王喚似也有些迷糊了。
李姐擺擺手:“天下傳唱,也不一定是好詞,隻當是此詞簡單易懂,無甚內涵深意……”
“此詞怎就沒有內涵深意?”王喚忽然也不服氣了,隻管是自家姐姐,天下何人不誇?上哪去提一嘴,那滿身都是臉麵,哪個不恭維幾句?
怎的今日自家姐姐,還自我懷疑起來了?
李姐卻也來說:“能有什麼內涵深意呢?你說……吃醉了酒,風雨打落了花,這有什麼內涵深意?你說吃醉了酒,誤入藕花深處,又有什麼內涵深意?不過就是辭藻堆砌罷了,不過就是一點點小小女兒態而已……”
“那……那什麼有內涵深意?”王喚,大大的不服氣。
就聽李清照慢慢開口來:“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這般好!”
“他這……他這……”王喚想了想,頓了頓,又道:“他這倒是有點內涵……”
“此,立意之高也!”李清照當真評價。
“但他……定有不好之處!”王喚又道。
“不好之處,就是他說的,詩詞小道爾,不堪一弄……”李清照忽然發笑。
“姐姐,你再填一曲,好好填一曲,教他心服口服的詞,如此,他便無話可說了!”王會來出謀劃策。
李清照搖頭:“不在一曲兩曲之事也,是我……上半輩子,過得太舒坦,也過得太無趣……”
“姐姐這日子,竟還無趣呢?”王喚著實不解,表示大受震撼。
李清照點頭:“真要說起來,無趣,無趣得緊呐……不外乎吃喝玩樂……”
“姐姐乃女流,總不能入朝為官,上陣打仗吧?”王喚此時此刻,那是一心向著自家表姐。
“罷了,與你二人說不得這些,你二人不過也是吃喝玩樂之徒……”李清照還帶罵人的。
“我……”王喚一時也是語塞,也著實反駁不了。
“我又豈能不知舅父之意?他請蘇子卿來,是知道祖輩餘蔭已然要儘,是怕你二人將來落魄,也好多幾個人照拂一二,不論是王家也好,李家也罷,乃至青州趙家,唐之劉禹錫有詩雲,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總是有那一天的,世事輪回,本也如此……”
李清照許真與以往不同了,不說大徹大悟,但也可說是對人生對世事,有了幾分思索。
曆史上,她也會經曆這般心態的變化,但那要等到國破家亡之時。
心態變化之後,前後詞作風格與內容上,便也起了劇變。
而今,好似提前了一些。
這話語,也不免說得兩個表弟沉默無言。
唯有李清照繼續說:“從來都想,我李易安,讀書治學,自不輸男兒,天下男兒,多也不過如此……如今再想……”
“姐姐,可萬萬莫要如此去想,天下男兒,多不及你!”王喚要李姐振作,可不能這麼下去……
王會隻管點頭:“對,柳大家一去,隻問,如今詞壇,何人及你?便是當今官家,詞曲一道,也不及你也!當世第一人也!”
“罷了,你們去吧,我與蘇子卿回一道信去。”李清照已然擺手。
“那當要快,今日聽他說,怕是這幾日就要離京了!”王喚提醒一語。
“嗯?就要離京?這不剛剛入京履新嗎?不是才封的樞密院直學士?怎的不是在京中為官?離京作甚?”李清照很是意外。
“那倒也不知,也不好問,隻管是差事吧,如今都說他最知兵事,隻管是兵事,朝廷自要用他奔走,也聽聞官家恩寵也隆,最喜他不過。”王喚如此答道。
“這話倒也不差,他自是最知兵事,能者多勞,陛下也聖明,識人用人不拘一格……”李清照語氣之中,自有幾分失落。
不為其他,就是她而今,並無多少友人,有時候,人也怪,哪怕酒宴之中同席幾十次,也不過點頭之交,各懷鬼胎。
有時候,不過是與人有了幾分深入之語,也可交心。
這些,自就是說的李清照與蘇武,許也更是如今之詞壇,李清照當真一個都看不上眼,低頭都懶得去看,陡然之間,蘇武入得眼來。
也是上一個時代,上一代人的光芒,著實太過耀眼,什麼唐宋八大家,晏殊晏幾道,蘇門四學士,柳永柳三變,這些人落幕了去,這大宋好似真就為之一空……
李清照能懟遍大宋文壇,許也有原因是無人有資格與她來辯。
蘇武算是橫空出世,還把她李易安如此一通老懟,其實,也是高處不勝寒,放眼望去,豈不好似就隻有蘇武了?
不免,就是惺惺相惜。
李清照又來再說:“他哪天走?”
王喚點頭:“倒也不知……”
李清照便又再說:“那你當去問問,他若離京,你們當也要去送送才是……”
“哦……”王喚愣愣點頭,心中許多不解,但也不問。
王會問了一語:“姐姐想去送送?畢竟是故舊,君子和而不同,無甚無甚……”
李姐立馬擺手:“我自如何好去?”
“哦,那我與兄長去送就是!”王會點頭答著。
“你二人等我一等……”卻見李清照忽然起身,向裡屋走去,片刻出來,拿出一大迭紙張,再說:“你們去送的時候,把這些書稿送與他。”
王喚接過,問:“這是什麼?”
“這是……”李清照一時就紅了眼眶,再說:“這是你姐夫的書稿,不知耗費多少心血,十餘載隱居青州,遍錄天下金石要聞,差不多了,也該合遍成書了……”
“怎的送給蘇……學士?”
“蘇子卿,最是重情重義之輩,以往,你姐夫與他,常有書信往來,哪怕是最後,他也叮囑你姐夫要緊守城池,他帶大軍日夜兼程來救,甚至你姐夫……唉,做下醜事的時候,他竟還有遮掩之心……如今,你姐夫去也,此書,乃金石一道之大成,世間以往從無有,留與後人,便也是一樁功德……讓蘇子卿去做吧,旁人許看不起你姐夫,我也曾出言諷刺他,更何況旁人呢?唯有蘇子卿,許少幾分看不起……”
李清照說著說著,當真就在落淚。
王喚歎著氣:“姐夫啊姐夫,唉……”
李清照再來言:“也是怕世間之人,隻聞是趙明誠之遺作,多是看輕譏諷,唯有蘇子卿來做此事,天下之人才會高看幾眼,真正看得你姐夫十餘載嘔心瀝血之作……”
金石,金也好,石也罷,是篆刻文字上的考古研究,可不要小看,人類最早的文字考古,都是這金石一道,乃至文字變遷之類……
趙明誠之《金石錄》,自就是大成之作,對一個國家與民族考古自己的文化曆史,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千年之後,依舊放著光芒,為一道之權威。
人之複雜,不過如此……
李清照之所想,也很有道理,此時此刻李清照不是沒有能力幫自己的亡夫刊印出書,而是怕天下之人看不起趙明誠,不把他當回事,便是那十幾載嘔心瀝血,付之東流。
如此,李清照才想到這個辦法。
王喚聽懂了,隻道:“如此看來,那蘇學士,當真乃義薄雲天之輩,父親與之交好,也是先見之明!”
“收好,上下三十卷,萬萬不能落了一片,更不能損壞一字。”李清照再來叮囑。
王喚豈能怠慢,便是小心翼翼捧著端著,隻說:“姐姐放心,定然完完整整交到蘇學士之手!”
“也請蘇學士作個序……如此,天下之人,必爭相去買,想那蘇湖江南之地,更能廣為流傳……”李清照如此說著,何其無奈。
“那我這就去,尋個最好的木盒來裝,鎖得緊緊。”王喚連忙起身就去,捧著端著,走路都小心翼翼。
隻待兄弟二人一去,嚶嚶泣聲,就在屋內。
……
且說要走,蘇武這兩天四處在跑,該辭彆都要辭彆,該見的都要見一見,乃至樞密院裡的事,也都要安排一下。
還當再見一番天子,上次來,也就是幾天前,不曾當真遊覽艮嶽,今日來,天子親自做導遊,帶蘇武遊覽艮嶽。
要說這艮嶽之造景,那真已到了登峰造極之地步,隻可惜,蘇武看去,並不能心曠神怡,這一步一步踩的,這一眼一眼看的,都是民脂民膏,都是江南血淚。
天子情緒其實也不高,不外乎舊景已老,新景念頭無數,還未施展。
便也在問蘇武諸般意見,這裡如何改,那裡如何變,你覺得怎麼樣?
蘇武答得也認真,隻管是層次,架構,色彩,線條,創新,創意……
一圈逛完,天子情緒高漲不少,隻管是誇:“蘇卿大才也,想來丹青之道,也有造詣……”
蘇武答道:“鑒賞還可,但動筆無能,陛下見笑……”
天子笑著擺手:“嗯,此道,要浸淫時光,方可有成,你一來年輕,二來以往不得名師,三來也是無有餘財,自是難成,隻待往後啊,再來學也不急……朕給你派幾個人在身邊也不是不可,若是有暇,入宮來,朕也可指點你一二,一二十年去,總也能大成!”
你說這天子待人不好嗎?
但你說這天子,一天天的……都乾了點啥?
蘇武隻管來說:“陛下,此番大戰也,怕是無暇他顧啊……”
“也無妨,隻待戰罷之後,再說,人呐,也要忙裡偷閒,蘇卿如此之才,不學書畫,那可當真暴殄天物,此時且不說,往後再說,隻待伐遼而成,燕雲在手,朕再也無甚所求,足夠名垂青史,那時候,蘇卿當也就閒下來了,豈能無有自娛之道?丹青,最是能自娛自樂!”
蘇武看天子如此認真在說,其實,心中越發不快,隻管又是一語來:“陛下,臣心中有一個大誌……”
“哈哈……說來!”天子抬手一揮。
“複漢唐之土,尊天可汗之名!”蘇武說得認真,也看天子。
這話,有幾分模棱兩可,蘇武自己一人懂得的模棱兩可。
天子聽來一愣,也問:“你竟是有此大誌?”
“如此,才是史書萬代留名,不論何時,當也是千古一帝之尊!”蘇武又道。
“漢唐之土,何其廣也!”天子有些皺眉。
“漢可有,唐可有,緣何宋不可有?當先複燕雲,再複河西四郡,如此可出西域,漢唐不遠!”蘇武所言,不外乎先打遼國,再打西夏黨項。
天子更是皺眉,便是想一想這件事,就覺得何其難也,這得操多少心,勞多少累?
蘇武又道:“陛下,臣萬萬不是空想,隻待複了燕雲,更是兵強馬壯,威加海內,再打黨項,定是勢如破竹!”
“嗯!”天子點著頭,也道:“先等得此番燕雲得勝,再來朝中相議……”
玩物喪誌這個詞,蘇武以往得來終覺淺,甚至還有懷疑,真的有那種極度聰明的人會玩物喪誌嗎?或者這個詞隻是給失敗者立的一條罪名而已?
今日,才知其中真味。
蘇武甚至與嶽飛有了一種共鳴,嶽飛在喊,直搗黃龍府,趙構不允。
蘇武在喊,再複漢唐,趙佶卻是皺眉……
“好,陛下隻管靜候捷報,此番北去,臣定當以死相報陛下隆恩!”蘇武拱手躬身。
“好好好,蘇卿極好,國之柱石也!”天子也是笑臉了。
“陛下,臣去也!”蘇武拱手一禮。
天子卻道:“早歸早歸!”
“事成就歸!”蘇武朗朗在答。
天子語重心長有言:“這艮嶽要變景了,朕嘔心瀝血之作也,旁人來看,百十人不及蘇卿一人,若是蘇卿看不得新景,不得蘇卿評點之語,此景造來,隻如未造一般,蘇卿早歸!”
聽來這話,蘇武隻有個五味雜陳,拱手再禮,慢慢退去。
最後一語:“陛下隆恩,百死難報!”
蘇武在去,天子在招手,好似當真千百般的不舍。
蘇武也知,許是天子當真將他引為知己。
許是天子難得碰上一點新鮮,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多少,新鮮就要沒了。
許也好似那男女熱戀,剛剛開始,就要分彆……
也是這天子,男女熱戀對他而言無甚難,唾手可得,偏偏一個知己,著實難求,一生難遇。
隻管是蘇武去也,天子久久不舍,一旁梁師成還來安慰:“陛下,這艮嶽移景之事,隻待速辦快辦,蘇學士終是要歸,歸來之時,若是新景還未造好,豈不悲哉?”
天子點頭:“也是也是,取紙筆來,速速寫信,著蔡攸在蘇州快快行事!”
說著,天子也就忙起來了。
當真要走,該辭彆的都辭彆了,來送的人卻也不少,程浩自要來送,他還代表了童貫,樞密院裡的一些同僚也來,乃至宣讚也來了……
梁師成也派人來送……
王家也派人來送……
乃至,天子也派人來送……
天子派何人?竟是譚稹,多少有些意外。
自是譚稹先來說話,先取一個大卷軸送到蘇武之手,便再說:“此皇家書畫院之小作,官家說送與你手,願你常念汴京!”
蘇武點著頭,打開稍稍一展,隻展個開頭,心中大驚,竟就是《清明上河圖》。
這《清明上河圖》,怎會是小作?
一旁譚稹來說:“官家說,這界畫,耗時力,是書畫院裡一個年輕人所畫,無甚雅致,便是記錄了汴京城一角之繁華,送與學士離京,如此以解相思之苦……”
蘇武便也知道,界畫,就是橫平豎直的線條之法,在這個時代,顯然不是藝術上乘。
這幅畫應該是天子先送給蔡京收藏的,卻是陰差陽錯先落蘇武之手。
蘇武卷起開篇,把畫作夾在腋下,隻管拱手一禮:“譚相公幫忙帶句話去,拜謝官家隆恩浩蕩!”
譚稹點著頭:“好說……”
卻是譚稹忽然又說:“蘇學士,若是此番開戰,嗯……我自也與陛下請戰,若是官家來問……還望蘇學士惦念一些昔日情分……”
這話蘇武聽懂了,是怕蘇武給他使壞,譚稹還是想往戰陣上去,還是想走昔日李憲、童貫這些內侍的老路,還想出人頭地……
也是太監在大宋,大多隻有監軍這條路能出人頭地。
要說情分,其實也是有的,蘇武騙過譚稹八十萬貫錢,隻把譚稹當傻子來弄。
蘇武點頭:“那便也好說……”
譚稹便也一笑:“多謝。”
天子送完了,程浩來送,也有禮物,童貫送了一副好甲,一柄好腰刀,還有就是在京中各處甲仗庫裡又搜刮了一番,好幾車神臂弩,這些蘇武已然都知道了。
程浩已然在抹眼睛:“妹夫,你此去,你代我問父親好,問妹妹好……”
“嗯,一定帶到。”蘇武點頭,此番先回東平府,把工作都安排一下,也把工作都視察一下,會忙幾日,然後再帶人往大名府去,與此時還在入京路上的李綱彙合,再去巡邊。
這巡邊,一尋各地軍事戰備情況,更主要的,就是打探遼國之消息,偵查地形地貌,製定軍事計劃。
百年不戰之宋遼,一切不能倉促,曆史上之敗,就有倉促之因,蘇武來了,那自不同,這回是兩國之戰,一定要準備到極其完備。
乃至,也當聯絡一些人,裡應外合之事,最好不過,堡壘內部最容易攻破。
曆史上本也如此,遼國已然是窮途末路岌岌可危之局,宋在遼人那裡,有不少內應,乃至遼國還有叛軍投宋,叛軍還身先士卒,帶路去打,一度還打進了燕京城。
便是這般好的局勢,最後還是一個慘淡收場……
這大宋,太垃圾,垃圾到難以想象!
再是王喚王會兄弟來送,送行之語不必多言,卻是送行之物,蘇武接在手中,豈能不是個五味雜陳?
趙明誠啊趙明誠……
打開錦盒,稍稍看了看,便是文辭之中,皆是嘔心瀝血!
蓋上錦盒,蘇武答了一語:“你去回複易安居士,就說此《金石錄》的前序已然有了,我便個扉頁之言,也請她作一個後序,畢竟,其中也有易安居士之心血,不敢貪功。”
這件事,蘇武顯然是願意的,文人治學之道,最高追求就是著書立說,蘇武若把大名寫在《金石錄》的最頭前,雖然不是他自己著書立說,但也算是蹭了名頭。
便也更加向天下人坐實了他蘇武,乃大宋最頂級士大夫圈子裡的一員,還是名聲顯赫之一員。
這對將來許多事,都有大裨益。
說什麼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大概諸如此類吧……
就好比那王莽篡位的時候,那真是絲滑又順暢,雖然王莽後來操作上有大失誤,但這般操作,不知比趙匡胤帶著大軍入城趕走孤兒寡母要強多少。
真說起來,一個是“文篡”,一個是“武篡”,王莽最後失敗,興許真正的歸因之一,就是並未如趙匡胤那般真正的掌控住了國家的主力軍隊。
若是把“文篡”與“武篡”,加在一起,強強聯合……
便是蘇武把這《金石錄》書稿一收,王喚當真感動,拱手一禮:“學士待人之義,義薄雲天!”
“回吧……”蘇武點點頭,上馬去,招招手,打馬就去。
此番去,先走河北,到大名府去看一眼索超,許也先見一見大名府留守中書舍人梁世傑。
更主要的是,蘇武要去河北相州訪一個人,那人名叫嶽飛,今年正一十有八!
以往不好訪,那是因為要人背井離鄉之事,難以三言兩語動人心。
如今可以訪了,為何?
因為蘇武,已然大名滿天下!
(兄弟們,麼麼噠!噠噠噠噠!)